回到上海ร的时候是下午，我到家就给俞建国打了电话：“俞老，有关铁牛，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自从从林翠家出来我一直精神恍惚，整体处于两种状态，一种是默想林翠，一种是默想以后疲倦得什么เ都不想。天哪，我这是在单相思吗？如果是俞建国这样扑通掉到水里去，然后被人湿漉漉的捞起来之后变了个ฐ人似的说胡话，我现在多半在拿这个ฐ事情当想，或者拿这个ฐ当素材给新办的那个《东方แ早报》写个专栏什么的，反正他们喜欢这种乱ກ哄哄的东西。现在是因为林翠落水才让我这样全副心思地念挂吗？算了，我决定不去想了，找点事做做。
醒来下车已是正午。川中镇甸的长途汽车站带有的某种古旧ງ的气息，却被意想不到เ的嘈杂的人流所淹没了。我东张西望看哪里有人举块牌子写着“那多看过来”或者“欢迎上海媒体同志那多”什么เ的，却始终找不到เ哪个ฐ人是来接我样子。旅途疲惫之余未免有对此次采访不好的预感。所幸此时见到一个ฐ二十来岁穿绿衬衫一步裙的女孩站在一边做等人状，绿衬衫胸口别了一块小小的牌子，上面写道：都江堰市水利研究所，估计就是安排来接我的工作人员吧。于是我连忙上前打招呼，她听到我的招呼转过脸来，我正待开口确认，却愣了一下——这女孩带有的一种别样的美丽ษ的风韵，当记者也算有几个ฐ年头了，我不是那ว种看到漂亮女子就会吃惊的那种人，只因她身上确实带有一种少见的如玄灵之ใ物般神秘而吸引人的气质，这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漂亮而玄妙。
此时服务生端上来一盆鲑ກ鱼，我尝了一口，鲑鱼非常新鲜，厨师手艺又极好。此时宋晓涛๙开始恭维我，对我连年的探索精神表示ิ敬佩云云。我打了个哈哈，宋晓涛最后说：“那ว多，虽然你不是我们社ุ会新า闻部ຖ的，但是我认识的人里面就属你对这种新า闻最有兴趣最有天分了，你愿不愿意跑一趟？只要做大做好做出影响来，报酬不用担心。”
合拢处的缺口已经“完好”但并不“如初ม”可以明显看出修补过的痕迹。然而现场几乎ๆ是一个施工人员都没有了。
根据初步判断，当时的种种状况…说实在的这种事情我从来没有经历过，我根本无从判断这是否反常。
当务之急还是先跟林翠说话，我爬起身来，走向背对着我的林翠。地面已经有些干硬，我故意踩出脚๐步声，然而她却恍如未觉，我走到เ她身边，正想搭上她的肩头，突然听到她自言自语说：“对了…这才对了…”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不过是铁牛而已，我早发现了，铁ກ牛并没有离开我们。还是在原地…等一下。我仔细看了看河道与截流处的位置，合计一种铁ກ牛的位置相比对了一下…很奇怪，铁牛似乎从原来的位置移动了二三十米！
昨夜发生的洪水，虽然足以要人命，但显然还没有大到冲得动铁牛的地步。这究竟是…
林翠此时突然跳起来，用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大嗓门兴奋地叫起来“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
我继耳朵一惊之后马上心里一惊——我当然明白林翠的意思。
“林翠，”我过去牵她还湿淋淋的衣角，立刻被她转身打断了话头。
“不会错的！我记得我那ว个ฐ世界，铁牛就是一直放在这个ฐ位置！不会错！我回来了！”
我力图使她镇定下来别那么兴奋，看来她已经完全深信自己所提出的“两个世界说”了，现在口口声声是回到เ了自己本来的世界ศ。尽管我一直没否认又这个可能，但是现在尽凭这点就下结论是为时过早ຉ了。只怕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之后她会更加失落。
这时候江边终于出现了行人，看起来还是与施工ื有关的工ื作人员。我们这一男一女衣衫湿透狼狈不堪地站在这里，感觉定然非常尴尬。我正忙拉了拉林翠“快走吧，有什么事情回宾馆再说。”
林翠却像没听见一样，眼睛直勾勾看着那人，全然不顾他也直直地看着衣服浸湿有些透明的自己。
我正想劝她快走，林翠从绷得紧紧的嘴里磕出几个ฐ字：“请问，这个铁牛放这多久ื了？”
那ว人笑了“铁牛？你说这铁牛？你湿外乡人吧？”那人说着，继续用不怀好意的眼光上下打量，连我也觉得身上发毛。
而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就不只是让我身上发毛那ว么简单了。“这铁牛啊，放在这儿…有十年了吧。对！九二年捞起来的。那时候好轰动咧…”
那人为ฦ了拖延搭讪时间而接下去的絮絮叨叨，我一句都没听见。
我觉得身周遭什么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一个脑子像心脏般咚咚地跳，在那里面“有多少可能性就有多少世界ศ”、“斯蒂文？霍金”、“一个ฐ世界同时穿过两道缝隙”、“一个人同时存在于两个世界”、“爱因斯坦相对论”等等概ฐ念都混杂无方，彼此冲撞，搅闹得不亦乐乎。
在大学的时候，我有一个ฐ同学的电å脑屏保是一行这样的红字：“xx，你面对现实吧。”
需要用屏幕保护程序的方式时刻๑提醒，可见“面对现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真正对此深刻๑体会，是在我发现，自己听过那ว个陌生人的话以后恢复意识，已经身在出租车上以后。林翠是怎么带着我离开江边，拦下车，推我上车，报出目的地等等，我一概都毫无印象。为了面对现实，我经历了一段不知多少分钟็的失魂落魄。
林翠的目的地是她的家。我回过神来看窗外，一路上的街景都是分外熟悉。如果不是经历过林翠这件事情，如果别ี人告诉我这样一个外表如此相似的地方，其实是另外一个世界，一个ฐ和我们“同时”却又不再一个时间点上的世界，我根本不可能会相信。然而现在，我却是信多于不信，尽管在我心中，还是留存着一个小小的自私的愿望——单元这一切只是林翠搞错，但愿她是真的精神错乱…总之宁愿身在另一个世界的她也别是我！这念头让我惭愧，但却挥之ใ不去，我这才明白，一个熟悉的哪怕有点讨厌的“日常世界”对一个普通人来说是多么เ多么เ的重要…
然而我这一点点救命稻草般的幻想，也在林翠站到家门口的半分钟内被打破了。她对这一分钟的分配是这样的，打开铁门5๓秒，打开大门4秒，开灯加穿过客厅到达卧室门口3秒半，打开卧室门5秒，扑向床头柜1้秒，打开床头柜抽屉3秒，翻到เ相册5秒，翻到เ那一页ษ3秒半——整整三十秒。在这三十秒内，大概ฐ是因为预感到“最终判ศ决”将至，我什么都没有去想，只是在那里机械地计算秒数。
那ว一页，自然是林翠所说的，被“与德国男友的合影”换掉了的那张——与铁牛的合影。
照片上的林翠比现在年轻，虽然不知道年轻多少，但这就够了，对我和对她。
我看到林翠脸上挂着泪珠。心里暗暗说：恭喜。
之所以没有说出口，是因为我知道说了她也不会听到。她已经完全沉浸ฤ在回到“现实”中的喜悦去了。而突然之间和她对掉了处境的我，现在是一个ฐ什么样的心情，她是不会去注意到的，尽管她刚刚出离了这种心情不久。
一时间，我感到无比落寞。
原来真的是这样的啊。原来崩口处被修理好并不是凌晨的事情，而是“十几天前”（说这几个字的时候我觉得真讽刺，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我的几天前，对这个世界来说，我就像是个初ม生的婴儿一样）林翠溺水的那晚之后的事。难怪所有施ๅ工人员都走地干净。对这个世界ศ而言，只是某个不知名的女子失踪了几天而已๐，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想到เ这些的时候，林翠和她母亲的通话已๐经接近了尾声。母亲自然是通过单位通报了解了女儿的情况，也报了案，现在听到เ女儿平安无事，自然喜极而泣。林翠的情绪也很激动，不比她妈好多少。“…嗯…嗯嗯，妈，我等你…”
她挂上电å话，心情平复了些，才像突然想起我的存在似的，用极其复杂的神情看着我，看得出她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看到เ她这样我反而过意不去，打起精神来我开始思考，这一想就让我想到：尽管我是到了另一个ฐ世界ศ不错，但是如果这里有关我的一切，恰恰都跟我习惯的一样，我又何妨在这里继续我的生活呢？
有了这点想头，我立刻๑觉得感觉好了不少，于是指着电话问林翠“我可以打个ฐ长途吗？”
“哦，你用。”
我拨了021้开头的一串号码，那正是《晨星报》主编办公室的电话。
“你搞什么เ啊，那多！说好昨天晚上交稿的，怎么到เ现在还没动静？昨天打你一晚上电话你都关机，跑到哪儿鬼混去了？…”
老板的叫骂从来没有这么悦耳过，我一边微笑着“哈伊哈伊”个ฐ不停，以便想着这事成了八成了。“我来都江堰进行岁修的后续报道”这一事实，一点都没有变，没有变！
这么想着我掏出手机，不愧是siemens的运动防水型3๑61้8，经过这种波涛洗礼居然都能ม开得出机，看来我回去简直是他们的活广告。
正当我放下手机，打算清点一下随身物品还剩下多少的时候，尖利的铃声响起——
我一看来电显示ิ，居然是我家的。这个时候会有谁在我家给我打电话？狐疑中我摁下了接听键，马上听呆一个ฐ陌生的女声：“那ว多啊，你死哪儿去了？打你手机都关机！我问你呀，这次你采访到底几号回来？车票买好没有？”
我愣了一下，问：“请问你是…”
那ว头马上调门高了八度“你昏头啦！我是你老婆！你…”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ใ势摁下了中断键，紧接着就是关机，然后把手机塞进挎包的最里层，严严å实实地捂好，拉上拉链。做好这一切之ใ后，我才呼出了一口气，连带吐出了一句：“它奶奶的！”
我有老婆了？！
看来事实一点也没有我想象的美好，这个世界ศ一切都跟我原先的那个一样，只是一点不一样：我多了个老婆！
我想任何人都受不了这种打击。
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了。
即使我可以苟且偷生地装ณ作没事人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即使我可以忍痛放弃27๕岁单身汉的生活，和一个没见过面的女人共度残生，我也一定会因为ฦ不记得她的阳历生日阴历生日结婚纪念日相识纪念日而遭到เ她的打骂。刚才电话没有问清楚，搞不好我已๐经和她有了孩子，搞不好她正怀着我的孩子，这样我就是爸爸了！
即使这些我都能蒙混过去，我也肯定不认识她的家人，最起码我不认识丈母娘！
这太可怕了！我立刻觉得天旋地转，人世间最悲惨的事莫过于此。
“你记不记得是怎么เ昏过去的？”
“…真奇怪，好像那时候水还没有淹没我呢…而且我水性不错啊，不该会一被淹就晕过去…”
“铁牛，一定是铁牛——落水前你做了什么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