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好的。"
她问我："ิ小路，你活到这么大，最害怕什么เ？"我说我最怕上三班，日夜颠倒，干得我神志不清，青春痘死灰复燃，脸色好像从棺材里爬出来一样。她说："ิ那ว我们要是分手了，你害怕吗？"她问得很奇怪，分手了只会难过，怎么会害怕呢。我想了想说："起初ม大概会害怕吧，以后就好了。上三班会永远害怕下去，所以还是上三班比较可怕吧。"她就用手摸了摸我的头，说："可怜的路小路。"
那ว次，她把朝北的房间打开，这间房间一直都是锁着的，我从来没有进去过。我现里面有一排书架，有一台电唱机，最操蛋的是里面竟然有一张双人床！我说："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明明有大床，你还让我在小床上练双杠！"她说："这是我爸爸的床。"ิ我说："那ว就算了，我惹不起你爸爸。"
现在我知道，这种调侃的方式，其实是一种暗示。在我当时看来，离别ี总之是伤感的，因为ฦ伤感，所以不能用言语来表达，好像春天里绵密的细雨，用肉眼都分辨不出雨丝，不知道该不该打伞。我所感到的，就是那ว样一种伤感，只能相互暗示，用调侃来安慰自己้。
我说，本来就没生过什么嘛ใ。我说完这句话，觉得自己中了她的套，就回过头去看她。她也在看着我，目光很难捉摸。我讪讪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随手翻她的书，一摞很厚的考研教材，我也看不懂ฦ，都是些很深奥的东西。我对她说："你不会酒醒了就不认账吧？"ิ
那ว天干完第二次，外面的风越来越大，雨水打在楼下人家的雨篷上，出有节奏的噗噗声。楼下很安静，没有第三次地震。假如再来一次地震，我估计我的神经也受不了，大概会赤身裸体地逃到楼下去。莺声初ม啼，对人生骤然有了信心，不甘心就这么เ被砸死。
街上全是人，各家各户的灯都亮着，空气中微微地飘着一些细雨。农药新村再次生了大规模的逃亡，这次是在夜里，加之深秋季节，总算没有人再光着身子往外跑了。周围的人定下神来，都在看房子，有没有歪，有没有倒，后来他们说什么都没生，估计是一次很小的地震。中途有人打电话到เ农药厂去，问当班工人，有没有什么管子又泄漏了，当班工人根本没感觉到地震，车间里的设备本来就抖得跟七级地震一样。那天我站在街上，现自己只穿着短裤背心，冻得要死，我就回家去穿衣服。等我穿好衣服出来，我爸爸带着几个邻居也进了家门，开始搓麻将。我家是一楼，他们认为再生地震的话，一楼跑起来比较容易。搓麻将就是为了等待第二次地震。
博尔赫斯ั说，记忆总是固守着某一个点。我记忆中的二十岁，亡命之徒就是那个被固守的点。越是如此，它就越缺乏真实感，真正需要去亡命的时代早就过去了，我连献血都没人要，嫌脏ู。我在一个不必亡命的时代里既不会杀人也不会被杀，我会被送去造糖精，犯了错会被扣工资，如此而已๐。在这种时代我可以把自己杀掉，无论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我不会为ฦ了糖精和工资而自杀，也不会为了爱情，但是我可以毫无理由地去死，如此而已。
与科室女青年相映成辉的，是科室男ç青年。他们在午饭时间聚集于此，他们来自宣传科、劳资科、保卫科、财务科、供销科、档案室……他们通常都会拿着一本纯文学杂志，这都是从图书馆借出来的。他们很斯文，和科室女青年交谈说笑，他们会提到เ苏童的小说和张艺谋的电影。与之ใ相比，生产男青就是搞生产的青年男工手里都是一本《淫魔浪女》之ใ类的下流武侠小说，也是从图书馆借来的，他们叼着香烟，随地吐痰，嗓门大得像马达。谁是科室男ç青，谁是生产男青，一目了然。只有我显得很特别，我手里是一本《收获》，但我其实是个电工。
那天我们借口检修电å路，统一换灯管，几个电工ื一起跑到化验室去，顺ิ便带上了长脚。结果，千算万算，忘记问一声四个胸ถ罩的姑娘在不在。她那天正好调休。长脚๐非常沮丧ç，在化验室百无聊赖，他就主动爬到桌子上去换日光灯管，不料被电å了一下，直接从桌子上滚翻在地。倒霉的长脚๐被两个阿姨抱着，阿姨ถ大声喊他的绰号："长脚๐——"我们跑过去看时，长脚脑แ袋枕在阿姨ถ臂弯里，好像将死的烈士，另一个ฐ阿姨在给他按摩胸ถ口。这情景非常不堪，我们都看不下去，收拾起工ื具全都走了。走出化验大楼时，听见后面一阵脚步，长脚๐连滚带爬地跟着我们跑了出来。
长脚已经无心听她调侃，他站起来在饭馆里打转，他说这下完了这下完了，肯定被送到糖精车间去上三班了。我们看着他像个笼子里的狼一样，转得眼睛都晕，小噘嘴说："长脚，坐下说话。"长脚๐双手撑着桌子，两眼忽然全是血丝，瞪着她。小噘嘴大叫一声："妈呀，吓死我了！"长脚说："胡得力怎么เ说？是不是要把我送去上三班？"
小噘嘴说："全厂都知道你在考夜大，你自己填招生表的时候把工作单位也填上去了吧？"
在新知新า村，她停下自行车，我习惯性地调头回去。她说："你上去坐一会儿吧，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我就停好自行车，跟着她往楼ä上走，楼道里黑乎乎的。那时候我不知道上楼ä要走在女士前面，我只知道跟着她走，一步裙ำ很性感，我眼睛正对着她的裙子，虽然楼ä道里很黑，还是看了个一清二楚，躲都没地方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