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三的一路狂喊使农药新村炸了锅，所有的人都从楼房里跑了出来，这种壮观的场面只有在地震的时候才看到过。所有人都在喊，氯气泄漏了快他娘的跑吧。我爸爸一边猛踩自行车，一边大声喊："顶风跑啊！大家顶风跑啊！"ิ我跟在他后面，看见对面楼里李晓燕的奶奶披着一身肥皂泡跑了出来。老太太大概在洗澡，只来得及穿上一条裤衩，她胸ถ口空荡荡的，一对乳房像两ä个风雨飘摇的麻袋片在众人眼前晃悠，麻袋片配上主人那ว张惊慌失措的脸，很像是一场失败的春梦。逃命的人群根本没有时间欣赏她，我呢，说实话，这是我有记忆以来见过的最初的乳房，虽然它是如此地狼狈，如此地多余，但我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我妈坐在自行车书包架上对我说："小路，不许盯着人家看，不许耍流氓。"我心想，您真有空，这会儿还有心思关心我的思想品德，氯气要是喷过来我就死了，我到เ死还没看过女人的乳房，真是活得太不值得了，况且那根本就是麻袋片嘛。
我爸爸说："今天顺风，小心点。"他以前说过，万一厂里炸了，有毒气体泄漏，一定要顶ะ风跑。毒气是顺ิ风飘的。
我爸爸说："那ว你可以去厂里做学徒工。"
我读中学的时候，数学成绩很差，解析几何题目做不出来，看见象限上的曲线只觉得像女人的乳房和屁股。我把这个ฐ想法告诉了同学，同学嘴贱，就去告诉了数学老师。数学老师说："ิ路小路的人生观有问题，只有悲观的人才会把曲线看成人体素า描。"ิ以后他每次在黑板上画ฑ曲线，都会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
"也没劲。"
"瞧你那点出息。"
我爸爸让我脑子放清楚点，工厂不是劳教所，招人也是要看成绩的。照我的成绩，无论做学徒还是做营业员都没可能，就这张破破烂烂的招工表，还是他用一条中ณ华烟换来的。我爸爸还说，营业员一辈子都得站着上班，工人干活干累了可以找个地方坐着，或者蹲着，或者躺着，这就是工人的优越性。
其实我爸爸没明白我的意思。营业员虽然没劲，但还能站在柜台后面张望，那些形形色色的顾客，总比每天对着一堆机器强。我从小有个ฐ毛病，爱斜着眼睛看人，这很有快感，如果是斜ฒ着眼睛看机器就会像个十三点。
当时我姑妈在人民商场做会计，确实曾想把我安插进去，结果人民商场传来消息：这两ä年通货膨胀结束了，商品多得卖不出去，顾客除了消费以外，还想看看美女，所以那一年人民商场招的毕业生全是美女。我高中毕业之后的第一个理想破灭了，这个ฐ理想是去做营业员。顾客就是上帝ຓ，上帝ຓ要看美女，我也没办法。
九二年的时候，我因为想读那个ฐ免费的化工职大，最终到糖精厂去做学徒。当时，我的高中同学们已经散落在社会的各个角落，他们有的是去肥皂厂，有的是去火柴厂，有的是去百货店，五花八门，唯一的共同点是：这些工作全都属于体力劳动，消耗的不是脑细胞，而是卡路里。
进厂之ใ前，我爸爸向我详细介绍了化工ื厂的工种问题。
他说，别ี以为ฦ进厂做学徒的待遇是一样的，化工ื厂最重要的是分配到一个好工种，这得托人，送香烟，送礼券。我问他什么是好工种。他说，在化工厂里，生产车间的操作工ื就是坏工种，这些人必须倒三班，早班中ณ班夜班，像一个ฐ生物钟完全颠倒的神经病一样过日子。这是坏工种，当然还有更坏的，比如搬运工和清洁工ื，但我既然有一张高中ณ文凭，国家就不至于这么浪ฐ费人才，让我去搬砖头刷厕所。
与此相对的是好工ื种，比如维修电工、维修钳工、维修管工、厂警、值班电工、泵房管理员之ใ类。这些人，通常都是上白班的，平时或搞维修，或搞巡逻，或坐在那ว里呆，没有产量指标，没有严格的交接班，这就是工ื人之ใ中ณ的贵族。
我爸爸说，一个好工ื种很重要。比如钳工ื吧，平时修修厂里的水泵，下班能ม在街口摆个ฐ自行车摊，替人修车打气，把一天的饭钱挣回来；再比如电工和管工，可以顺ิ便做做装修，时不时赚点外快。这些都是技术工ื种，简称技工ื。
我心想，技工ื，听起来离妓女也不远了。
我爸爸分析说，万一去不了化工职大，做个ฐ技工ื也不错啊，一个八级钳工的待遇相当于高级工ื程师，或者是副教授。这么一说，我就把技工ื和妓女区分开了，技工ื是有工资劳保的，妓女没有，也不可能ม享受副教授的待遇。
我问他："怎么เ样才能ม成为ฦ八级钳工？"
他说："至少得干三十年吧，什么机器都会修，还要懂英语。"
我说："爸爸，还是换一个ฐ吧，做电工ื呢？八级电工？"
我爸爸想了想说："我还从来没见过八级电工ื。"
我听了这话，就再也不想跟他讨论什么工种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