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对我说:苦难净化心灵,悲剧使人崇高。默默之中,苦难磨钝了多少敏感的心灵,悲剧毁灭了多少失意的英雄。何必用舞台上的绘声绘色,来掩盖生活中的无声无息!
这样的苦难与我无缘。
"ิ你看,哪有什么妞妞?"
"开始!"ิ白大褂从背后把她一把拦腰抱住,低声喝令。
"我知道,早去晚去都是去。"ิ
"以后我们一起写小说。"
今天你从你出生的医院回到家里,终于和爸爸妈妈团圆了。
由于你的到来,我这个ฐ不信神的人也对神充满了敬意。无论如何,一个亲自迎来天使的人是无法完全否认上帝的存在的。你的奇迹般的诞生使我相信,生命必定有着一个神圣的来源。
那个又脏又瘸的小老头在玩一大把蛇,有一条蛇从他手中ณ滑脱,正向妞妞爬来。我急忙抱起妞妞,没有看清蛇是否咬着了她。回到家里,她的小脸蛋渐渐变青而透明。我把嘴贴在她的小嘴上吮吸毒液,觉得自己正在和妞妞一同死去……
睁开眼,天已蒙蒙亮。那边屋里传来妞妞短促的哭声,夹杂着雨儿的叹息。我一跃而起,推开那边的屋门,却发现妞妞好好地睡着。雨儿躺在妞妞身边,睁大眼,质询地望着我。
我又推开门,屋里黑着灯,没有人,只有妞妞。她大约醒了一会儿了,趴在床上,抬着脑袋,正呜呜地哭。我冲过去,把她抱在怀里。
妞妞的哭声真是牵动我的五脏六腑,因为她轻易不哭,也因为她命太苦。
这是除夕之ใ夜,无数家庭聚在电视机前兴高采烈地百无聊赖。我独坐在黑屋子里,怀里是妞妞。她小手紧勾着我的脖子,小脑袋紧偎着我的肩膀,似睡非睡。我搂着她,也似睡非睡。在这朦胧中,我忽然异常清晰地感觉到岁月正飞快流逝,带走妞妞,也带走我自己้,一眨眼生命已到尽头。我自己้的喊声把我惊醒:人生真是一个骗局!
新า年的钟声响了。
二
一下,一下,又一下……我清醒地感觉到เ沉重的打击接二连三地落在我的头颅上和脸上,但分不清是棍棒还是拳头,好像两者都有。奇怪的是不感到痛。每一次打击,只觉得头颅ๅ内翻江倒海,像打开了闸门一样,鲜血从嘴和鼻孔涌出。恍惚中还感觉到เ,一种铁器生生插进我的嘴里,我本能地伸手去抓,是一根弯曲的粗铁条,建筑工ื地上常见的那ว种。一颗门牙被撬落了,另一颗被撬断,挂在牙龈上摇摇欲坠。还在打,血还在涌ไ。
今天是完了。
我很清醒,心中ณ并无太大的恐惧或悲哀,主ว要的感觉是窝囊,觉得太窝囊。
一个春日的夜晚,我无端地倒在一个陌生城市的偏僻街道上。背后是一堵断墙,断墙后是昔日的古都,今日污浊的市场。千里之ใ外,有我的那ว个正在遭灾的小小的家,现在活着但很快会死去的女儿,明知徒劳却仍然全神贯注地抚育着女儿的妻子。
我倒在墙脚的土坡上,地上潮乎乎ๆ的。一共是三个凶手,围着我。灯光幽暗,我只能看清其中一人的脸。他们都很年轻,像是郊区的农民。那张露在微弱灯光中的脸不断ษ地用陕西话骂骂咧咧。他们的殴打和吆喝仿佛离我很远很远,此时此刻๑,我明白自己是一个ฐ孤儿,已被世界抛弃。我脑แ中闪现劳伦斯ั笔下的那个被黑人活活献祭的骑马出走的女人,昆德拉笔下的那个被柬埔寨流氓杀死的法国数学家。一个孤零零落在野蛮人手中的文明人只好任凭宰割,没有任何语言和法则可以解救他,甚至连恐惧和愤怒也都成了太奢侈的感情。当然,我不无遗憾地想到了雨儿和妞妞,想到我死了,妞妞在所剩不多的有生之日里将失去父爱,这父爱对她是很宝贵的,雨儿将独自承受妞妞之死的最后苦难,这负担对她未免太沉重。不过,管不了的事就不必去管了。真正死到临头时,人是很冷静的,冷静得不存丝毫浪漫的感情。死了也就死了,死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死简化了一切,结局反正都一样。
然而,盗匪们终于住手了。他们开始搜身。收获实在不大:一块精工手表,一百多元钱。从我的裤袋里搜出一包红梅牌香烟。
"你就抽红梅?"一个暴徒不屑地问。
"穷书生嘛ใ。"
"我们完全可以把你剐了,看你是个穷书生,饶了你。"
"你们还算有点儿良心。"
不知是在演戏,还是真动了侧隐之心,那ว个蹲在我左边的家伙责备道:"干吗把他打成这样?"接着要我把脸上的血擦掉,我没带手绢,他又让右边那个脸蛋暴露在灯光里的家伙把自己้的手绢给我。
"ิ你坐在这里不准动,三十分钟后再走。"ิ
他们跳上一辆出租车走了。
其实,无需他们威胁,我也不想马上起来。只有我自己了,冷清的街道,幽暗的墙角,我坐在自己的血泊中ณ。湿软的泥地凉凉的,真舒服。坐一会儿,再坐一会儿。有一回我喝醉了酒,躺倒在街面上,也曾体味到了这种冰凉的快感。那个时刻我心明如镜,看清了周围行人脚步匆匆的无谓。当一个人倒下的时候,他便获得了一种新的眼光。
自从妞妞出生以后,整整一年了,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