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禄跑得气喘吁吁的，上气不接下气。对外大爷爷说：“老姨ถ爹，不好了，老大跟着土匪上山了！”
如果那天外大爷爷知道他出去要出事儿，那ว他宁肯躲在家里睡大觉也不会出去，宁肯把骡子马宰了吃肉也不会出去拉炭。遗憾ย的是他不会掐算，出门前一丁点儿预感都没有。外大爷爷上山走了，外太爷到那两ä亩薄地里割麦。那两亩薄地在他的摆弄下已经不薄了，长出的麦穗沉甸甸的。麦窠里许多蚊蝇嗡嗡嘤嘤地叫，叫得外太爷心烦。割麦割得心不在焉，一不小心，手割了一条口子，血珠滋滋往外冒，他捻了一撮土按在伤口上。心里骂自己：真是不中用，割个麦还把手给割了！他抬起头，看见金福贵躺在黄渠拜的大柳树下，监督短工在自己的麦田里割麦。他端一壶凉茶，嘴巴对这壶嘴慢悠悠地喝着，喉咙里叽里咕噜地响，一只手抚摸着圆滚滚的大肚皮，幸福的笑容爬了满脸。一只蜜蜂围着他的鼻子嗡嗡地飞，不即不离。天高且蓝，丝丝缕缕的云彩寂寞的悬吊着。远处的贺兰山呈黛色，漂浮在燥气中。几只麻雀唧唧叫着，弹丸似地射向天空。田边的一株柳树绝望的挺立着，柳枝柳叶蔫儿吧叽的。大晌午的麦地里，有种麦子烤熟ງ了的烟气。
我看着星星在那个秋叶飘零的傍晚，踏着铺满树叶的校园甬道，慢慢的离去。她的背影优雅的令人心碎。
那天我们还说了很多很多傻话，我已经记不起来了。
跨进家门，一眼看到三爷爷盘腿坐在炕上吱溜吱溜喝茶哩。爷爷笑道：“老三，刚刚ธ咱大还问你呢，让我好好管束你哩。”
爷爷顺顺溜溜地跟着奶奶回去了。
外大爷爷客气地摆摆手：“不啦不啦。”或：“能行咧，你先准备下炕面子，我回过头来给你拾掇拾掇。”
外大爷爷刚ธ过去，油香就端到了家，便宜了舅舅他们。
很快，外大爷爷就把炕给拾掇好了，烧起来连边边角角都是滚烫的。
就这么个人，突然让土匪给劫持走了，全庄子的人都跟着着急。
外太爷在老鸹的指引下，又拐进了一条山水沟。远远看见，一条似狼似狗的畜牲蹲坐着，浑身雪白，长长的舌头拖下来，鲜红刺๐目。它的身边，平展展地躺着一个人。看到有人过来，那条畜牲站起来，围着躺着的人转了几圈，回过头来，冲着外太爷“汪、汪、汪、汪”地叫。这才知道是条狗。
外太爷的心脏一下停止了跳动，又猛地乱鼓齐在胸口敲响。凭感觉，他知道躺在那里的人肯定是他的大儿子张老大！他不顾一切的飞奔过去。白狗看他过来，坐在地上，抱起两只前爪，作揖似地向外太爷点了一下头，恋恋不舍地嗅了一下躺着的人的脑แ袋。然后，颠打颠打地跑了。那只老鸹在上空盘旋了一圈，往下猛地一个ฐ俯冲，又倏然向上，笔直地射向空中ณ。
果然是外大爷爷！他熟睡了似的，面色平静。外太爷手搭在他的鼻翼下试，气息全无，身体已经僵硬了。外太爷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老大！”一口鲜血喷出，人事不省。王有禄吓得面无人色，一会儿喊老大老大！一会儿喊姨爹姨ถ爹！
……
残阳把天烧得血红。残阳下，王有禄牵着两ä头牲口，一头驮着我外太爷，一头驮着我外大爷爷。他的神色疲惫不堪，脚下踉踉跄跄，身子摇摇欲坠。他挣扎着走进张家的院子，便一头栽倒在地，昏死过去。
先是死一般的寂静，接着，令人心碎的哭声笼罩了整个村庄。
写这段文字的时候，我的一位朋友正坐在旁边看。我的这位朋友是个女人，我和她是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没有一点儿男女私情。这么เ说有的朋友会认为我是假道学家，也会有人说我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算了，别人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吧！世界上有些事不解释还好，越解释越说不清楚。朋友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呼出的气吹得我脖颈痒痒的。我有点儿心猿意马，停下来说：“你看我写得还算可以吧？”朋友说：“写得还行，我感觉不太真实。”我说：“这是我妈讲给我听的，她没有必要给我说假话吧？你说呢？”朋友点点头：“也是。要真是这样的话，就太神奇了！”我说：“我外大爷爷本身就是一个神奇的人！”
我这么说是有道理的。我妈有限的先人们（仅有两ä辈）的坟茔曾被夷为ฦ平地，上面种满了水稻。本来这个地方是一片铺天盖地的芦苇荡，旁้边是烟波浩淼的湖泊。后来围湖造田，全部被填平了，包括我妈先人的坟茔。平坟时，舅舅是“历史反革命分子”，泥菩萨过河---ๅ自身难保，哪里还能顾ุ得了先人的遗骨？上个世纪的一九六八年，我妈带我去农村看舅舅。舅舅正撅着大屁股挨斗，大牌子挂在胸前，头深深地埋了下去。花白的头遮住了眼睛。一个女人在台上控诉着什么，说到激愤处脱下鞋，用鞋底扇舅舅的脸。妈紧紧攥住我的手，把我的手攥得生疼。一九八五年，妈才得以和舅舅一起收拾先人的遗骨。据妈说：外太爷、外太奶、外大爷爷、外爷爷、外奶奶的坟茔都埋在一处，正好在别ี人的稻田中间，中间有直径一米左右的地方寸草不生。尤其是春末，四周都是绿油油的水稻，唯有中ณ间一块光秃秃的分外扎眼。从中间那ว块寸草不生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