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球,破了。”他不在乎地看一眼,仍旧摊开手:“书啊,你答应借我的。”
“不客气。”我微笑一下,然后开始懊ิ恼:为什么我没有夏薇薇那ว么甜的笑容?
从那天以后,夏薇薇再也不正眼看我一眼,甚至也不看张怿了。我们之间,突然间就结上了厚厚的冰墙。
上课的时候,我尽量斜着身子写字,这样,撞到เ他的几率或许会低一点。
渐渐地,我终于放弃解释。因为ฦ我想,所谓名字,不过是个ฐ标签。既然我还是我,那么陶滢还是小桃,或许并不重要。
因为我记得妈妈说过:滢,就是清澈的意思,就是说我们家的女孩子,要有永远清澈的目光,和永远清澈的心灵。
虽然,我的手和任何女孩子的手没有区别——白皙、修长,看上去还很纤细。可是,我的左手,它有它的灵魂:它像别人的右手一样,可以写一手漂亮的钢笔字、可以在课本的页ษ眉页脚๐画ฑ很多栩栩如生的动画小人,也正是因为这些,而显得太过与众不同。
十六岁,这就是我委屈的青春。
他一愣:“生日?哪天啊?”
“3月6日,下周四。”
我努力令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像满不在乎。
他“哦”了一声,很快帮我拎起包裹:“我帮你拿。”
我挡住他的手:“我自己้可以。”
他低头看看眼前硕大的包裹,又打量我一下:“就你这体格,还是算了吧,我帮你拎。”
说话间,手上早已运了力,稳稳地,包裹被提起来,而我只是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走。
或许是因为突然的偶遇增加了措手不及的成分,我们一路沉默。可是心里仍然有点莫名的小激动,就像放完鞭炮后夜空里迸射出的三两点火花,或者鱼儿跳跃时水池里溅出的几滴水——并不浓烈喷薄,却灵动鲜活。
虽然不说话,脚下的步子却都很快。一转眼,就到เ了胡同口。我停住步子,他看我一眼,轻轻地把包裹放在地上。
我说谢谢,他轻轻笑一下。
然后,他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过的面巾纸,小心翼翼把它包到包裹外面的绳子上。直起身,微笑着对我说:“这样就不勒手了。”
而我到这时才注意到他的右手手心勒出暗红色的一道痕迹。
我突然间觉得很感动,在感动之ใ外还有点莫名其妙、无法形容的其它感觉,复杂地纠缠。
他看看我,挥手,说“再见”,然后转身走远。我目送他走远,直到变成看不清的一抹雾,渐渐消เ散。只余三月的芙蓉树,在他身后抽芽生长。
我转身回家,却突然看见站在院子门口的外婆。她看着张怿走远的方แ向,又看看我,一言不,转身走回院子里。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终究还是问了我:“今天那个男孩子,帮你拿书的那个ฐ,是谁啊?”
我不耐烦地回答她:“我同学。”
她又问:“他为ฦ什么要帮你拿书啊?”
我还是不耐烦:“偶然遇见了,就是从邮局出来就遇见了呗。”
她不说话了。
晚上,我回到房间里写日记。浅绿色带小锁的日记本在台灯下闪烁宁静的光泽。我提笔,记录那些动人的瞬间:那个温和的笑容、那道暗红的痕迹、哪个如同雾一样散在街角的背影。
以及,外婆的唠叨和多管闲事。
我和外婆,我们在这个城市相依为命。
我的爷爷奶奶过世早,从我一岁的时候,就是外婆将我带大。
她是南方人,一直到现在说话都带有明显的南方口音。据说,当年是因为外公的缘故,她才千里迢迢随军来到了这个没有长江只有海的城市。她一辈子只生了一个孩子,就是我的妈妈。可是,就连这唯一的孩子都不在她身边。她是个倔强的老太太,她嘴上从来都不说她对我妈*想念,可是我知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是要翻看影集,一点点,看着妈妈从4岁开始到4o岁的模样。
当然我承认,她很爱我。小时候身体孱弱的我总是接连不断地生病。她不相信西药,宁愿在盛夏守着一只小小的蜂窝煤炉子熬中药。中药的味道渐渐漫过一个院子,甘苦的香气侵略着我整个的童年。那些刺目的阳光、阳光下的外婆、不断摇动的蒲扇和小小的蜂窝煤炉一起组成一幅硕大的拼图——有太多细碎的缝隙,然而又完整盛大。
那些褐色的汁液,无疑ທ是很苦很苦的。
许多次,我哭着把药碗扔掉,她还是好脾气地再盛一碗,骗我:“小桃,喝,喝下去外婆给你糖吃。”
她手里举着那ว么硕大一颗酒心巧克力,我伸手抓,她不给我。她只是把药碗塞到我嘴巴前面,哄我:“别喘气,一口喝下去就不苦了,喝完了我们吃糖啊!”
我就这么捏着鼻子,摒住呼吸,一大口一大口地喝着苦涩难闻的药汁。喝完最后一口,她会把一颗剥好的巧克力塞进我嘴巴里,一只手给我擦眼泪。
她的手干燥、温暖、粗糙,擦在我的小脸上,有点疼。
那段日子里,她是我唯一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