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梆子声声里

同来的那几位女人,在新房前和振汉婆娘说笑,讲恭维话,说他们夫妻能吃得苦,能节俭过日月,盖起这样好的房子,太不容易了。不听这样的恭维话则罢,越听越使梆子老太心里不服气,她努力使自己保持脸面上的平静,心里却嘲笑那些说着廉价的恭维话的女人们,太不晓得世事了。梆子老太心里再清楚不过——

“河滩地不成业产”有人劝振汉。

收割麦子以前的漫长的春季里,小河川ษ道两岸的乡๥村里,呈现着农闲时月的和谐景象。锄罢麦子以后,田à间就没有什么เ大的活路了,棉花种得很少,整地花不了多少工夫,男人们各自寻找挣钱的门路,进城做工或者串游到เ外乡卖手艺去了。女人们从纺车下忙到织布机上,准备一家人夏季的衣服和拆洗已经脱下的棉衣棉裤。整个梆子井村,纺车嗡嗡叫,织机夸哒响,和谐而又优雅的农家三月。

新社会所展示出的新的生活秩序,给梆子井村所有的庄稼人几乎无一例外地带来了好处。经济上开始翻身,人权上再不受保长和财东的欺侮了,梆子井村那几个活得顶窝囊的庄稼人,也๣敢于走到村当中的大槐树下,笑吟吟地说闲话了。而仅仅在两ä年以前๩,这个大槐树下的这块显眼的位置,是保长和财东的领ๆ地,穷人们望一眼也要腿脚๐发抖的。好了,而后初晴不能下地干活的时候,庄稼人聚集到大槐树下来,说笑逗趣偏闲话,下棋“纠方”“狼吃娃”尽兴地玩了。

乡村人至今遵循着午时入葬的迷信习律。眼看午时已到เ,景荣老五看见自家街门外的土场上,只有三五个尚未成年的娃ใ娃捐着铁ກ锨在晃悠,他有点沉不住气了,急得在屋里院里出出进进,慌急不安。眼睁睁等到午时已过,仍然不见人来,灵柩冷漠地停放在屋子中间的灵堂上,不能启动。队长龙生在村巷里吼喊人的声音,使景荣老五愈加惭愧和惶惑了。拒葬——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景荣老五心里不能不承受这个既成定局的事实。

景荣老五蹲在房檐下的台阶上,年近七十的老人的皱脸຀,皱得更紧了,脸色蜡黄,眼睛痴呆,胡须颤抖,已经忘却悲伤,转化为怨恨死者的强烈情绪了。她眼睛一闭,直挺挺躺在棺材里,等待活人把她埋进地下,不曾考虑把难以承受的耻辱留给她的男人和儿女了!

与梆子老太荣任贫协主任这件事相映成趣的是“四清”工作队队长自己顷ั刻之间垮台了!

宣布梆子井大队各级各部门新的领导人名单的社ุ员大会正在进行,工作队队长刚宣布๧了贫协主ว任黄桂英的名字,一辆大卡车从村西大路上开进村子,一直驶进街心十字的会场。车上跳下十几个ฐ男ç女,一律的黄军装,一律的红袖筒,不由分说,把工作队队长扭胳膊拽腿地架抬起来,扔到汽车车厢里去了。梆子并村正在开会的男女社员吓呆了,这位三句话不离“革命”的老同志,怎么一下子…梆子老太也๣吓得脸黄如蜡,双腿颤๶抖。

“这是我们单位的‘走资派’!‘三反分子’!”一个ฐ中年人站在汽车上,向惊惊吓吓的梆子井社员宣布๧说“欢迎贫下中农和我们一起造反…”

汽车卷起滚滚尘烟,开出村去了。

现在,谁也๣说不清工作队队长宣布的干部人选还算不算数儿?梆子老太一次也没有行使贫协主ว任的职责,梆子井村也已被派性斗争搅得混沌一片了。

在激烈的口号和怕人的枪声中,梆子井村老成胆小的庄稼人缩在炕头上,度过了解放十八年来第一个兵荒马乱的春节。农历大年除夕的夜里,梆子井村背后的南源上枪声彻夜不息。两大派交战,枪声代替了鞭炮,家家关着门,提心吊胆地捏着饺子…老干部被“四清”工作队打垮了,新า班子在武斗中ณ自动解散了,麦子没有施肥,也๣没有冬灌、夏收收什么เ呢?日子怎么เ过呢?谷雨节气已经过了…

两名年轻的解放军战士来到梆子井,采取强硬的又是应急的措施,不管两派组织怎样表白自己如何敢于革命和造反,都得接受梆子老太的领导,在农村,贫下中ณ农是领导一切的。两派各出两名代表,组成五人临ภ时领ๆ导小组,贫协主任黄桂英任组长。

一枚刻๑着梆子井革命领导小组字样的印章,由解放军战士郑重地交托到เ梆子老太手里。已经交近五十大关的梆子老太的心里,一阵喜,一阵愁,忧喜交织,手也颤抖了。这是权力的象征。代表梆子并势不两立的两派头头,挖空心思想把这枚用红绸包裹着的印章摸到自己้手里。解放军战士没有上当,双手交给她了,她怕因握有这个印章而招致祸ຖ端,心里怯得慌慌。解放军战士鼓励她说,他们支左的军队驻在公社ุ机关,整整一排人马哩!

她接过印章来了。家里没有带锁的办公桌,搁在大队办公室更不保险,于是就装在一只吃完了点心的硬纸盒子里,搁在炕头上方的墙壁上挖出的窑窝里。这儿最保险了。

梆子老太每次擦着这只印章的圆把儿按下去的时候,虽然免不了常常把字弄反,心情却是神๰圣的。反了正了,只要有这几个红字在!

许是慑于解放军的强大威力,两派头头们不管心里怎么捣鬼,表面上却不能ม不接受梆子老太的领寻。景荣老五不管心里怎样害怕,也不能不接受解放军战士三番五次的谈心说服。多数还想依赖梆子井的土地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