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佗抬眼,往外头看了一圈,手却是仍旧压着腰间剑柄,并没有动。越枝忍不住抬起头去看他,只见那黑甲包裹的胸膛缓缓起伏两下,接着就听见赵佗沉声下了逐客令。
好好一个丞相,被硬生生赶出去,还只被喊作为使者?这一巴掌,雒越丞相明明白白受着,却似乎恍然不觉羞怒。
越枝喘了两口气,出神似地眨眨眼睛,双目缓缓聚焦,看着赵佗,“我有脑子。你能这样想,我也能。”
越枝想活,可想活,就必须拿捏住自己到底是什么เ身份。
越枝跟过去,将手中油灯放在一边,屈膝在木案边跪坐下。越枝抬眼看任夫人,见她手脚๐麻利,将竹篮里头的饭食一一摆到木案上,松松低绾的发髻垂下来。
“听说秦国的咸阳是个很繁华的地方,夫人随任县令来南越,一切都很不习惯吧?”
怀中人倏忽一抖,赵佗双臂登时收紧,将越枝往身前锁得更紧,开口是风轻云淡,“昨日从咸阳运来军需物资,配了几桶秦酒,夫人说要尝尝,不胜酒力,今日还不舒服,在船中睡了许久。”
“不必。”赵佗双臂一动不动,眼睛望向越木,姿态不卑不亢,一步也不愿退让,“我的夫人,我自己้抱得动,请越裳侯领我入寨子便可。”
“阿爸。”
越山喉头轻轻滚动一下,压下心中情绪,开口是一片漫不经心,“从西瓯回来了?”说着,随手将黄杏丢â入口中。
蛮夷?
什么蛮夷?打小唱着“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枝花”长大的越枝,妥妥羡慕着少数民族高考加分长大的越枝,自认字以来,第一次被人骂作“蛮夷”。
赵佗脸色铁ກ青,却没应答一声。
任夫人与任簇是少年夫妻一同走过来,一起下南越,也知道赵佗的脾气倔强,轻易不肯低头,此刻看他这样的脸色,也知道他是不信,只转身回来继续给丈夫喂药。
“君子打小跟着任郡守,虽然比赵大哥年纪许多,可南下时,也已经是军中的千夫长,这么多年,一路走过来,什么没经历过。可这一回,君子伤得这样重,是头一回,便是雒越人,也没有能耐将他伤成这个样子。”
赵佗呼吸沉重,目光深深,看向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任簇,语气中ณ尽是满满的自责:“弟妹,这一回,是我指挥不当,只看着背上的雒越,却看轻了瓯雒,连累了任簇。”
赵佗这话一说出来,任夫人给任簇喂药的手当即顿ู住,只听见他又说:“我已๐送信到封山县令李缮手中,集合封山与灵山的兵力,并我手下的军队,定能克瓯雒,报这次的仇。”
任夫人手中的木勺哐当落在碗中的汤药之中,转身过来,急切而无奈,只喊出一声,“赵大哥……”
“父亲慎思!”
任夫人抬头,赵佗也转身,只看见赵仲始匆匆迈进屋内,三步并作两ä步,走到赵佗身前站定,一手扶着腰间秦剑,眉头皱着,似是隐忍着什么,半晌才下定决心,咬牙躬低身子,拱起手来。
“父亲,瓯雒军的灵弩着实惊人,水上作战,我军的秦弩根本不是灵弩的对手,父亲身在丰子岭未曾看见那灵弩,重箭轻箭皆备,确实不是……”
赵佗冷冷一喝,“住口!”
赵仲始肩头一抖,下意识噤声,双手手指蜷缩握紧,抬头看向赵佗。
赵佗冷着脸,双目锐利ำ如他腰间秦剑,只叫赵仲始忍不住后退。可便是半步,赵仲始也退不得,他亲眼见过瓯雒战船上发出的漫天箭雨,亲眼见过那一发便可穿破战船庐室的重箭,若是他今日退一步,赵佗便不会信他的话。他眼见着任簇倒了,不能再看着赵佗倒下!
父子二人目光相撞,一瞬如若硝烟炸起。
赵仲始往前迈出一步,“父亲!”
赵佗别过脸去,侧身掠过赵仲始肩旁,往外走了一步,一手按住腰间精铁秦剑,一手背在身后,声音冷冷,不容得丝毫反驳,“信已๐经送到李缮手中,明日日落之前,封山守军便会沿着钦江包抄瓯雒军队,引诱瓯雒上岸拼杀。在水上,秦军难敌瓯雒,在陆上,可不一定。”
赵仲始听了,低头细细想了片刻,也犹豫起来。
灵山县西面便是丰子岭,钦江从丰子岭流出,一路往西南而去。瓯雒的军队,便是沿着钦๔江爬上来的。钦江西侧,是包括丰子岭在内的绵连山脉,可钦江东侧,一直到封山,却是一片低缓的平原,面积虽不大,却足以容纳两军厮杀,西侧有水,北侧有山,正好是可以容许围剿歼灭的战场。
论陆上作战,秦军最拿得出手的自然是骑兵,但岭南山地复杂,难以发挥,秦军并没有在岭南大批饲养战马。虽没有骑兵,但秦国的强兵步卒却不容小觑,集结冲杀,黑甲铁剑,是一扫,吞并了天下。
赵仲始也忍不住心动了。
“这……”
赵佗转身回来,面向赵仲始,“仲始,瓯雒说的那ว些,我绝不答应。”
话已经说到这个ฐ份上,赵仲始也明白赵佗的话确实容不得他反驳一分一毫。赵仲始拧着眉头咬牙思索许久,终究还是拱手朝着赵佗一躬,“儿子明白了,立刻๑下去休整兵力,准备明日之ใ战。”
赵佗只轻轻颔首,看着他转身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