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阵春雨过，夜雨河的水位上涨了不少。裴雨轩揉着肩膀起身，举目四望。往洛道方向，几片云朵稀疏ຕ地漂浮ด在天空，被夕阳染成了桃红色。他怔怔地站了一会，提着水桶径自走在前头的白芷回头问道，“师父，怎么了？”
裴雨轩在她和河面之间侧身而立，一只手空抬着，另只手绞着这只被河水沾湿了的衣袖，看不见正脸神情，只觉得平日冰冷清淡的侧脸此时似乎变得寂寥许多。白芷一时莫名心酸，再度出声唤他，“师父？”裴雨轩这才回过神般地笑了笑，“没什么。这里景色不错，一时望出了神而已๐，我们走吧。”
巴陵，西往瞿塘东往洛道，白帝城尸体无数、累็白骨可砌屋，李渡村活死人无数、废屋连亩无人入。夹在这二者之间，小小的巴๒陵县显得分外宁静安逸。
裴雨轩到这里不足半月，大部分时间都在收集草药，替镇上居民诊病。裴大夫一袭黑衣，长不束，眉目如画，脸侧线条三分柔和七分凌厉，虽然面上神色极淡，平日寡言少辞、不苟言笑，但骤然看上去很有些清淡出尘、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雅味道。隔三岔五就有李家的奶奶、王家的婆婆借看病之ใ名打探婚事。
白芷提着水桶绕去了屋后，裴雨轩在桌旁坐下，翻开上午没看完的医书，才看了两行，傍晚西下的日头泛黄的光线斜斜ฒ地打在手背上，一点点暖意，像某人洗旧了的衣裳颜色和久违了的体温。裴雨轩皱着眉头合上医书，无意识地看向窗外，大片金灿灿的油菜花直晃人眼。他莫名气不打一处来，砰地关了窗户，正想着接下来干掉点什么好，一把凄厉的叫声打断了他的思路——“有水鬼！夜雨河里有水鬼！”
几乎是下一刻便有人来捶门，嗙嗙嗙嗙的巨响足见敲门人已不仅是着急了。裴雨轩被村民拖拉着带到夜雨河边，此时夕阳已๐下，黑夜未降，地平线的尽头还能看见一点光亮，但身畔却是若不提灯便难以看清来者面目了。裴雨轩心说我是大夫不是捕头啊，面无表情地给水鬼的第一现人把了把脉，“无甚大碍，只是惊吓过度而已。”
“裴大夫！你听我说！刚刚我和王二在河边挖矿。”
“有什么事等扬州ะ的行捕头来了再……”
“突然一只手！从河里冒了出来抓住了王二的脚把他拖到了河里！”
裴雨轩看着紧紧ู抓住自己้衣袖的手，认命般地吸了口气，问道，“然后呢？你去救他了吗？”
“我……我……那ว是妖怪啊，我当然转身就跑了……要不是我跑得快，肯定我也被拖下水没命了呜呜呜”
裴雨轩的眼神冷了冷，不动声色地拨开对方抓着自己衣袖的手。他向河岸走了几步，看了看四周，反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在天快黑的时候才来挖矿？”
“因为……前几日，布头李说在河床现了金子，所以我们……”
裴雨轩心下了然，“那ว王二被拖下水的时候，你能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一只手吗，当时天色已经暗了吧？”
“这……”
“我想未必是什么水鬼。许是前几日秋雨不断，水位上涨，上游的什么大鱼顺流游了下来，王二被大鱼拉走了而已。我们去夜雨河的下游搜索ิ一番，应该就能找到เ。当然这只是在下的一孔之见，裴某初来乍ๅ到，具体决策还是由镇长和诸位自行商议决定为好。”
众人沉默片刻，用当地方言议论开了。巴陵虽说安逸，其实也不尽然，南有八角寨、西有刺客林，西北尸人盘亘、东北聚仙寨毒瘤。此时月已高升，摸黑搜索，遇上危险的可能性大增。王二非巴陵本地出生，在此亦无亲无故。裴雨轩冷眼看着人群脸上渐渐浮现出的相似神情，议论声归于寂静，看来是商议出一个决定了，裴雨轩想着，正待细听，身侧五尺开外的河畔突然传来清晰的人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
他听得那ว咳嗽声好像很熟悉，心里一个名字冒出来，裴雨轩甩甩头，不可能，那人已经失踪了大半年，没道理在这种小地方出现。
人群僵直不动，大家屏息静气。
先是咚的一声，有什么เ重物都被甩上了岸，恰巧丢在小碧脚边，妇孺闭着眼睛一阵尖叫四处散开。白芷急急地喊道，“大家别ี慌，被扔上来的是王二。”她蹲下去搭了搭脉，抬头给了裴雨轩一个肯定的眼神，“还有气。”
人群因恐慌后退了五尺有余，一下变成裴雨轩立在最前。他只觉得自己双脚被钉在原地，动也不得动，视线也被牢牢地锁在河面。又是一声咳嗽，裴雨轩心里的大石更下坠了几分。
一只湿漉漉的手搭上了河岸边的土地，接着一个人影撑了起来，灵巧ู地翻上了岸。人群在他跳出水面跃上岸的那一刹那出小声的尖叫，却没有后退，而是簇拥着向前。说书人举起手里的灯笼照了照暗自叹道，“这水鬼生的可真好看啊”，众人循着他的灯光看过去，是个ฐ非常清俊的年轻人，嘴角自带三分笑，尽管此情此景是何等狼狈却也掩不住一身贵气，抬头迎上众人目光更是咧出一个灿笑，“大家晚上好”，笑得眼如弯月，一脸人畜无害、甜进人心。
“叶！白！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