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俭抽光两支东海烟走进大屋，听见丫头刚睡醒嘎ะ声嘎气的嗓音。她一醒就跑到小屋小姨那ว儿去了，丫头似乎说弟弟如何她也要如何。多鹤和丫头的对话谁也管不了，就这样流畅地混杂着日本字。他走到小屋门口，阴沉下一张脸。
“没说外国话呀。”丫头挑起和他一模一样的两条宽眉毛。
小环再一次使劲，不但没拽动多鹤，反而给她拖倒了。把手电捡回来，光一下子晃在她两ä腿之间：一砣东西凸在裤裆里。小环上去就扯了多鹤的裤子，手电光里，一团湿漉漉的黑头发已经出来了。小环马上脱下自己的夹袄，垫在多鹤身下。没用了，血水把泥泡透，已糊了多鹤一身。
“好，想说什么เ就说……使劲……有什么心里话都说给我听听……使劲！”小环怎么跪也使不上劲，一脚还得使劲踹着树根，不然她会滑下坡去。
从那以后，张俭钻到小环被子下的时候，她都把他轰出去：他有富余种子别往她这不出苗的地上撒，撂下多鹤那ว块肥田正荒着。小二孩死了一年多了，多鹤那ว块肥田仍然不见起色。张俭看着坐在桌子那一面的多鹤想，现在有了哥哥的遗孤，张家的香火有人传接了。
“二孩。”多鹤突然说。她还是把他叫成“二河”。
多鹤看着他们，眼睛亮闪闪的一看就满是懵懂ฦ。解放军又问她叫什么名字。二孩妈在棉被那ว一面就赶紧帮她回答，叫多鹤。哪个ฐ“多”，哪个ฐ“鹤”？二孩妈笑眯眯地说：同志不是难坏了人吗？她对字就是睁眼瞎。这时候家里只有二孩在接待解放军，小环又把丫头领ๆ到镇上去了。二孩从伙房提着刚沏的一壶茶出来，告诉解放军们“多”是多少的多，“鹤”是仙鹤的鹤。解放军们都说这名字文气，尤其是在工人阶级家。他们对多鹤招招手，叫她一块过来坐坐。多鹤看看解放军们，又看着二孩，忽然对解放军们鞠了个躬。
一个叫戴指导员的解放军说：“小姑娘多大了？”
“等她给你生下个儿子，就把她扔出去。”
小环又逛到เ镇上去的时候，人们见她给大胖闺女戴了顶小草帽，是用新麦秸编的。小环手巧，就是人懒一点，只要不劳她的驾，给她吃什么เ她都嘻嘻哈哈、骂骂咧咧凑合吃。不过她也有来劲的时候，劲头一上来能帮镇上的小馆包出十多个ฐ花样的包子。张站长家人人干活，没有老爷、夫人，只闲养着小环这么个少奶奶，只图她高高兴兴一盆火似的走哪儿热闹到哪儿。人们见大胖闺女顶个ฐ小草帽逗死人了，都说：“丫头越长越像小环！”
他说着往门外走，小环在他背后叫道：“急成那样？别一跤把牙磕掉了，亲嘴儿跑气儿！”
张站长说：“这小日本婆，还不稀罕穿咱中国衣服呢。看不冻死她！”
“残废不耽误生孩子。”二孩妈朝儿子挥挥手，“红底蓝花的。啊？”
“有啥不乐่意？生了孩子，就把她撵出去。”
小环仰着圆脸盘。像是在骂南墙那边的某人，一面从箱子里拿出出门的小花布坤包、花布遮阳帽。
“你姥姥的往哪儿去？”
“穿上鞋，跟我走。”
“我不去派出所！”
“对了。去派出所成投案了不是？”
“那你打算去哪儿？”
“你在哪儿把她扔了，我跟你去哪儿。”
“她自个儿跑丢了！她又不是没逃跑过！你不是还叫她喂不熟ງ的日本小母狼吗？”
“小母狼斗不过你这头东北虎。”
“小环，她在咱家待得不合适，不舒坦。你让她舒坦去。”
“咱家不舒坦也是个ฐ家。再不合适也是她家。她出了这个家活得了吗？到处抓美蒋特务、日本间谍、反动派！我们旅๓店就常常有公安局的便衣，大半夜冒出来各屋查，厕所茅坑都查。你让她上哪儿去？”
“那ว谁让她自个儿走丢的？”
张俭绝不松口，绝不心软，他对自己说，最痛的就是这一会儿，最难的就是开头这几天。孩子断了母奶闹着不肯吃粥，但第二顿就老实了。当时他坐在江边石台阶上为什么那ว样嚎啕大哭，就是在哭他心里为多鹤死掉的那一块。哭也哭过了，痛死的一块心灵好歹得埋葬起来，接下去，还得活人，还得养活活着的人，大人、小人儿。他绝不能心一软口一松，说：那就去找她回来吧。
何况即便去找，未必能ม找回来。
除了去公安局报案，报案就会出大麻烦。张家人世代是良民百姓，从来把涉案看得很大。买卖人口，强迫女人生孩子，丢弃女人，是不是会弄得家破人亡？他不敢想下去。
“张良俭，我告诉你，你要不把她找回来，你就是杀了人了。你知道把她扔在外头她活不了，你是蓄意杀人。”小环急起来从来叫他的老名字，连名带姓，宣判书似的。她出去工ื作，学会不少社会上的词，“蓄意杀人”也是新学的。
“你去不去找？”
“我不去。找不回来。”
“找不回来？明白了。”小环狞笑起来，那颗带金边的牙寒光逼人，“你把她装口袋里，搁江里去了！”
“她那么听话？往口袋里钻？！姥姥ณ的！”
“你哄啊。不然她怎么乖乖跟你上了火车，乖乖让你拐带到江边大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