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但崇祯对于这样性质相同的简单推论,竟是完全不顾。

有一个没有任何功名职位的布衣程本直,在这时候显示了罕有的侠义精神。这样的事,纵然在轻生重义的战国时代,也足以轰传天下。

毛文龙到北京后,得他舅舅推荐,到辽东去投效总兵李成梁,后来在袁应泰、王化贞两人手下,升到了大约相当于团长的职位。他的功绩主要是造火药额完成任务和练兵,可见此人是一个能干的后勤人员。辽东失陷后,他带了一批部队,在沿海各岛和辽东、朝鲜边区混来混去,打打游击。他的根据地是在朝鲜,招纳辽东溃散下来的中ณ国败兵和难民,势力渐渐扩充,终于找到เ了一个机会,带领了九十八人,渡鸭绿江袭击镇江城2๐,俘虏了清军守将。这是明军打败清兵的罕有事件,王化贞大为高兴,极力推荐,升他的官,驻在镇江城。但不久清兵大军反攻,镇江城就失去了。毛文龙将根据地迁到เ朝鲜的皮岛,自己仍在辽东朝鲜边区打游击。

那时袁崇焕刚ธ出山海关,还未建功。明朝唯一能ม与清兵打一下的,只有毛文龙一军,所以他名气相当大。当时董其昌曾上奏说:国家只要有两个ฐ毛文龙,努尔哈赤可擒,辽地可复。他这道奏章,当然只有书๰法上的价值,但由此也可见到一般朝臣对毛文龙的观感。毛文龙不断ษ升官,升到เ左都督,挂将军印,赐尚方剑๳。天启皇帝提到他时称为“毛帅”,不叫名字。

袁崇焕在广东家居这几个月中,与一般文人诗酒唱和,其中最著名的朋友是陈子壮。

袁崇焕应崇祯的征召上北京时,他在广东的朋友们替他饯行。画ฑ家赵蔼夫画了一幅画,图中ณ一帆远行,岸上有妇女三人、小孩一人相送。陈子壮在图上题了四个大字:“肤公雅奏”,“肤公”即“肤功”,祝贺他“克奏肤功”的意思。图后有许多人的题诗,第一个题的就是陈子壮。这幅画本来有上款,后来袁崇焕被处死,上款给收藏者挖去了,多次易手流转,到เ光绪年间才由á王鹏运考明真相。一群广东文人后来将图与诗影印成一本册子,承一位朋友送了我一本。原图目前๩是在香港。

袁崇焕任宁前道佥事时,山海ร关外四城,纵深约二百里,广约四十里,屯兵六万余人,粮饷全靠关内支给。后来在孙承宗、袁崇焕主持下,恢复锦州、中ณ屯、大凌河诸城,国防前线向北推展,屯田数千顷,兵士足食。高第代孙承宗为ฦ经略,尽弃锦州诸城,宁远没有了外卫,也๣没有了粮源。靠朝廷接济是很靠不住的,朝廷对于拖欠粮饷向来兴趣浓厚。袁崇焕做辽东巡抚,要目标是修复锦州、大凌河等城堡的守备,然后屯田耕种。但筑城工ื程费时甚久,又不能ม受到敌人干扰,在和满清处于战争状态之ใ时无法进行。

明方的议和是攻势的,最后目标是消เ灭满清,收复全部辽东失地。清方的议和主要是守势,目的在巩แ固已得的土地,要明方承认双方的现有疆ຆ界,双方和平共处,进行贸易。因为明清双方的国力实在太过悬殊。明方那时的人口,官方的纪录是六千多万,实际上远不止此数,当时男丁要被政府征去义务劳动,不参加的要缴钱代替,所以百姓尽可能的瞒报人口。外国学者们的估计相互差距很大,最高的估计认为那ว时中国人口是一亿五千万人。我相信决不会少于一亿人3。女真人大概不到五十万人4。人口的对比是二百比一甚至三百比一。满清所占的土地,只是今日吉林、辽宁、黑龙江的一部份,与明方相比也是相差极远。明方แ火器犀利,葡萄牙大炮尤其非清兵所能抵挡。

清兵都有辫子,在那时,汉人只要听到เ“辫子兵”三字,不由自主ว的就胆战心惊,直到เ十余年后仍是如此。李自成部下都是身经百战的悍将健卒,席卷而东,攻破北京,在山海ร关前的一片石和吴三桂部大战时,丝毫不落下风。但清兵突然出现,李自成军中响起“辫子兵来了!辫子兵来了!”的惊呼,二十万大军就此全军大溃,一败涂地。李自成逃出北京,向西急窜,“大顺”朝终于覆灭。在那时候,“辫子兵”就是“无敌雄师”的代名词。

他是“x他妈,顶硬上”的英雄。

到เ这时为ฦ止,明清交锋,已打了三场大仗。每一仗明军都是大败。

以中国之大,为甚么经常缺乏有才能的统帅?根本症结是在明朝一个ฐ绝对荒谬的制度:由文官指挥战役。

张居正于万历十年逝世,二十岁的青年皇帝自己้来执政了。皇帝追夺张居正的官爵,将他家产充公,家属充军,将他长子逼得自杀。

做了皇帝ຓ,要甚么有甚么,但神宗所要的,偏偏只是对他最无用处的金钱。如果他不是皇帝ຓ,一定是个成功的商人,他血液ຂ中有一股不可抑制ๆ的贪性。他那些祖宗皇帝们有的阴狠毒辣,有的胡闹荒唐,但没有一个是这样难以形容的贪婪。

袁崇焕死后二百三十六年,那时清朝也已腐烂得不可收拾了,在离开袁崇焕家乡不远的地方,诞生了孙中ณ山先生。他向中国人指明:必须由见识高明、才能卓越、品格高尚的人来管理国家大事。一旦有才干的人因身居高位而受了权力的腐化,变成专横独断、欺压人民时,人民立刻就须ี撤换他。袁崇焕和崇祯的悲剧,明末中国亿万人民的悲剧,不会发生于一个ฐ具有真正民主制ๆ度的国家中。把决定千千万万人民生死祸福的大权交在一个人手里,是中ณ国数千年历史中一切灾难的基本根源。过去我们不知道如何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