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诺终于收回仰望天空的目光，沉静地看着他：“钱算什么？最终能害你至万劫不负的，不正是你的亲人知友吗？”
“只是做假帐偷钱而已，他们也没有贪财杀人，没有把我们捉去当奴才，没有直接上门抢劫，也没有骗光我们所有的钱……”
韩子施不过是随意用眼角一扫：“倒是比往年多出不少来。”
他私下里说起韩子施，一口一个ฐ小三子，即摆明了自己长一辈的身份，又显出同韩子施这个大东家是自家人，远比普通的主客关系要亲近。但真当了面，还是客客气气的。
他与韩子施是多年的交情，并不需要太讲究，东家和先生之间，主客的规矩礼ึ仪。
凌退之一生颠沛流离，阅人多矣，这种自内心，最细微的情绪变化，他是不会弄错的。
谁知那慢悠悠带点笑意的声音，却是那样轻飘飘地响起来“不管怎样，即是诺儿自己的事，诺儿定了，自然就由得他。韩忠，你要好好伺候少爷。”
哪怕再想多少回，韩忠也想不明白。
而这家的主ว人，则是在三天之ใ后，才第一次正式招他相见。
不过，这样坦然地接受帮助之ใ后，上上下下的人，倒还真是越瞧这小叫花越顺ิ眼了。不再那样简单，只把他当一个捡来的麻烦，不再只是事不关己地给一些点无关紧要的照顾。有事没事，也会笑脸相迎。家里有过孩子的，也会翻箱倒柜，给他找几年前孩子的旧衣服，针线甚好的，也肯把他那大大的衣裤ไ，帮着改小改合身些。厨房里的刘ถ婶，也会记得把那过年的好点心，好菜食，给这孩子留一份。
这短暂的一生，从未有过一刻甘甜，一日快活，一时轻松，然而，即然他还活着，他就要活下去，哪怕多活一分，一刻，一时，也是活。
身体疲惫地不停呐喊，休息吧，休息吧。只要放弃，就是永恒的安宁。
只是，当初，那刚刚ธ新婚三日，就失去母亲的韩子施，远远不是如今，这个ฐ进退行事，冷静从容的韩老爷。当日他坚持以全礼守孝，未必是尊崇儒家仪制，更多的，怕是借那身外之苦，折磨自己罢了。
只是，整整三年，这样地自苦，哪里是人受得了的，又哪里是一个普通书生的身子撑得下来的。
默默地想象着，那个在母亲床前，痛哭至血泪盈面的少年，韩忠无声地抬眼去看韩诺，却见这个懒散的小少爷，还是那么静静地坐在那ว里，眉目在月色下，沉静异常，一时，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念什么，又或者，这个什么เ也不在乎的小少爷，只是依旧，不在意。
“我见着他的时候，他瘦得皮包骨头一般，眼睛空洞洞地，他还笑着贺我考中了，我当时就大哭着求他，莫要这样笑，只尽情哭出来便是。他还是笑着对我说，早哭不动了，眼泪都流干流尽了，只怕今后，就是流干了汗，流尽了血，也再没半滴泪了。”
说着往日至友，椎心言语，凌退之ใ的竟几乎哽咽。
“我在那里陪了他好些日子，劝了他好久，只求他莫要那样折磨自己，只求他照ั常人守孝的规矩来就好，他从来不听我的。我枉负才学，却只能眼睁睁看他吃苦，一点办法也没有。”凌退之ใ顿了一顿，长长吁出一口气。慢慢平复了一下悲凉的心境，这才对韩诺说“你母亲是个好女人。不管这场亲事是怎么来的，她都对得起你爹。你爹守孝，不言不笑，对她不理不睬，她从没有一句怨言。家里没了田地没了宅子，仅有族里分出的一间破瓦房供她歇身，她也不说什么。拿出最微薄的嫁妆，打点生计，还帮几家没了依恃的世仆安排生活。因着守孝极苦，你母亲想尽办法，变着花样做吃的，就只为你爹的身子好一些。你爹不领ๆ情，她就悄悄求到เ我这边，要我把食物送过去，只说是我娘替你爹做的吃食。要不是你母亲，三年来不离不弃，费尽心血，就凭我这个什么也做不了的废物，你爹的身子早就垮了。【叶*子】【悠*悠】族里看你爹这样自暴自弃，自我折磨，只当他没了将来，连最后的一点情面，也都不顾了。只想着你爹早早ຉ地死在坟头上，这一户人死绝了，就不必再拖累族里了。这村子里的农户，自然也不象世家大族，讲究那么多贞洁规矩。人人说你母亲傻，偏要守着个什么也没有的活死人。族长的夫人，屡次找你娘劝说和离改嫁，你娘都拒绝了。后来族长夫妇翻脸，屡屡当众骂你娘不知好歹，全族人闻声知意，更是屡屡逼迫。偏你爹还是守着坟头，不闻不问，那些日子，你娘不知吃了多少苦头。等你爹后来守孝期满，下了山，开口就是要休了你娘……”
这回，终于连韩诺也微微一震。
凌退之低哼了一声：“你爹那个傻瓜，话倒是说得好听，说什么เ家里什么都没了，他也没脸留在这里，吃族里赏的饭，要出外去谋生，跟着他不过是吃苦，不如分开了，再嫁个好人家。你娘什么也没说，收拾了个小包袱，就要跟他走。你爹倒也没有拖拖拉拉再劝那些戮人心的话。他走得很干净俐落，连族长那里，都没说一声，只是找我告了别。说是不飞黄腾达，不财就不会回来。他的童生名额在本地，离了乡就没有资格科考了，我劝他不要意气用事，不要负了一身所学，这样负气走了，那几年辛苦算什么，伯母的期望算什么。结果他大笑着嘲讽了我一顿，没有钱，连亲娘都救不活，还谈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