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我听夫子讲过‘船到桥头自然直’这话，”书湘的声音轻了些，一点烛火在她漆黑的眼中跳跃，她弯起唇角朝母亲笑了笑，“横竖天塌不下来，便是塌下来了，还有我在呢。”
话音落了，正屋外小丫头便挑起帘子，慈平露出脸来，走进屋給大太太和书湘行了礼ึ，随即就笑着将一件轻薄的披风系在了书湘脖ๆ子上，“夜里有些凉，我度着二爷该是用完饭了才过来接的。”
哪想他进了祖母院里，见大门处紧闭着，插着门闩，偌大的院子空寂寂一片，往常的半分热闹竟也是不见的。正狐疑着，主ว屋里却仿似有人语声传来……
俄而，他盯住那双小巧ู的黑色镶金边的靴子，一双眸子惊疑ທ不定，眼底深处卷起一层波澜。
“你好不糊涂！”
堂屋里静默流淌，檀香阵阵，只有大太太细细的私语声传进老太太耳朵里。
书湘年幼娇憨，透着股子灵气，皇上一时兴起，想起大皇子正缺个ฐ伴读，便决定留下小书湘在宫里做太子伴读。天子一言九鼎，大太太心惊肉跳却也无话可说。
“二爷果真生的好颜色，便是我这做姐姐的，日日可见着二爷都还觉眼前一亮呢。”宁馥烟笑着上前做了一礼，说出口的话蜜里调了油似的甜。
大太太有回倒是教导过书湘，女孩儿看夫婿好不好，重要是瞧他为ฦ人如何，书湘才听蔓纹说唐家那儿子是个吃喝嫖赌样样皆沾的，当时眉头就皱得不行。因此上，她也不多说什么，果真起身推开门往书房里去了。
屋里鲜ຒ少静得这样沉闷，麝珠抹干泪水，她不想因自己的事儿叫姑娘为难，船到桥头自然直，兴许过几日唐妈妈自己้便打消เ了这想头也未可知。
书湘平日也不大管她们，这会子更是没心思，便径自进了屋里。正屋里伺候的是蔓纹、麝珠、慈平这三个大丫头。
书湘推开院门进去，迎面一条青石子小道儿通向四角亭，亭外绿柳垂地，木桥下引了活水，点点花瓣沉浮其上。
按说这样的世家勋贵子弟，鲜少有奋向上的，偏偏大老爷当年愣是自己考取了科举，一举便状元及第oo1章事实上，下头一半的学生确实都是睡着了，老夫子沉迷于自己้的讲解之中，全然没注意到下头鸡飞狗跳的课室。
虽说是在大太太的屋子里，徐妈妈仍是称呼宁书湘为“哥儿”，这么เ多年一直是当作大房嫡子养大的，她也叫习惯了，有时候心里只盼望湘哥儿竟是个ฐ实打实的哥儿才好呢，如此太太也不用终日为着此事担忧愁。
她本也不是个多么เ好脾ຆ性的人，过去更是连理睬赫梓言的兴致也是没有的，如今却因她见到เ过他作画ฑ，钦๔羡他执笔时的写意流畅ม，胸ถ腔里稍许有些崇拜的情绪，这才耐了性子。
“唔……是这样，”赫梓言闭了闭眼不看她，薄唇启合悠然说道：“下个月是长瑄的生辰，学里大家伙儿都是要去的。长瑄你知道么？”他睇了她一眼，因长瑄不常来学里，他恐怕书呆如书湘是不知道此人的，就解释道：“他先时在学里念书，后他家老太爷另寻了夫子，长瑄便在家中上学了，你不认得他也是寻常。”
“我认得。”书湘蹙了蹙眉头，她怎么เ会不认得那名叫长瑄的，其人五官生得风流，性子更是比赫梓言还来的叫人不喜。
原来当初ม徐长瑄仅上学的几回都把书湘错看成了女子，甚至当众出言说了好些在书湘看来是羞辱自己้的话，因此上，她对他记忆尤其深刻。
书湘绞了绞衣角，讷讷地寻思起来，倘若赫梓言话里的意思是叫她赴宴参加那徐长瑄的生辰，那么她才不去，有这时间在家温温书也是好的，大老爷不定什么เ时候就会问起功课，答不出岂不叫爹爹失望。
“我不要去。”书湘想着就脱口而出，言罢掀起车帘一气呵成跳下马车，丝毫不给赫梓言说话的机会。
赫梓言不疾不徐追下来，正是因他的不疾不徐，抬眼望时书湘已๐叫了茗渠，脚步匆匆地进了书院大门。
他自是因了身高腿长的优势，很快就走在书湘身侧。她若不理睬他，只会使他兴致盎然，眼下就是这般情形，书湘看开课的时辰近了，若是落在夫子后头进课室就是不尊重，她还从未迟到过，今日却因赫梓言拖延至现在。
书湘一门心思走路，书院的花园里鸟语花香，鹅卵石铺就的小路长长而弯曲，像一条光滑的白蛇。
茗渠同赫梓言的小厮来信儿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跟在两个爷们身后，赫梓言走一步时书湘怕才跨了半步，他觉着有趣，放慢脚步迁就她，不住侧瞧她急吼吼的模样。
“真有这样急么？你昨儿、前儿、大前儿可都不曾来上学。”赫梓言一字一顿ู说着，话音清清楚楚的。言下之意，你今日便是迟到了也比前些日子压根儿不来好上太多。
太阳晒在身上，书湘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她掏出袖袋里的月白帕子在额角抹了抹，并不打算分出多余的气力回答他。
孰料走在身畔的赫梓言忽的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清朗异常，不知是否是她多心，书湘觉得他笑声的尾音里似乎透露出几分古怪。
“赫兄为何无故笑起来？”渗人的慌。
赫梓言眯了眯眼睛道：“我近来记性益的差了，竟是忘了。才马车里提到เ的长瑄说起来同你是有些渊源的，我只说他家老太爷另请了夫子在家中让他上学，你却不晓得他如今实是在宫里头——”
“在宫里头？”书湘重复着他的话，语音扬起，脚๐步跟着就缓了缓。
赫梓言点了点头，笑得人畜无害，“他现如今在宫里给太子殿下做伴读。”
伴读……！
提到太子书湘就不高兴，她当年就是被这太子推进了冰窟窿里，要不是她命大，怕不是溺死的就是喝湖水胀死的。
赫梓言见她反映有趣，眯了眯眼睛道：“嗳ã，宁书呆，我想起你亦是为太子做过伴读的。便果真一点儿惺惺相惜的感情也没有？”
书湘不胜其扰，无奈她走得又没有人家快，最后只得含糊点了头，承诺自己是会去的。
不多时两ä人一前一后进了课室，夫子浑浊的目光在进来二人脸上来来回回扫视一番，片刻后无事似的低下头继续看书。
书湘在座位上坐下，口中轻轻吁出一口气，伸手向袖袋里摸过去，这一摸却摸了个空，她只记得自己在园子里还取出来擦汗的，竟是忘在哪里了么เ？
她愣神的功夫，一块叠起的四角方แ巾冷不防映入眼帘，伴随着方巾主人沉稳而低柔的声线，“湘儿这粗心大意的毛病，竟何时能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