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喜欢他那样，对吧？”布莱恩敏锐地察觉了好友的变化，并对此表示ิ惊讶：“他对你展现了令你也感到可怕的一面，但你竟然喜欢他那样对你。上次我们谈起希恩的时候，你还把他当成宠物狗；现在，你已经把他看成是一个人了。”
“不，当然不是。”梅丹佐立刻๑出言反对：“他今天没有伤害任何人。当初ม从我家里逃出去的时候，他也只杀了一人。”
这个面具的造型让希恩想到了他那个年代的防毒面具。它们非常相像，都有着皮质的面罩与金属护目镜；但口鼻部分本该安装滤毒罐的地方被安上了尖尖的鸟喙，材质是银白亮的金属。
希恩笑出声来。前世他也有几个像弗朗西斯ั这样和蔼可亲的战友，然而他已经见不到他们了。此情此景，让他怀念过去。“我从别人那里听说了面具这回事。现在我也有机会戴上它了。”
你的愚蠢比起他也不遑多让，只不过有人为你找了个ฐ更好听的形容词——“单纯”。希恩想讽刺对方两句，却听到下面那伯爵尖声笑道：“它在这儿呢，就在我脚边！我真是太不小心了！”
站在希恩面前的这个ฐ人，对希恩的小心翼翼似乎毫无所察。他继续说：“它现在已经不止一千五百万了，趋之ใ若鹜的人们会将它的价格抬得更高。有人因为它而死，鲜血的代价将化为金钱。我猜，谁看见那东西都要动心。你呢？”
我刚才杀死了一个体重与度都胜过我许多的人，就像我前世做过的那样。我在恢复。很快，我又会成为“希恩”。
“噢，你是个人偶！”男人露出了猥琐恶毒的笑容：“虽然你长得不错，但买下你这狗杂种的少爷可真够不幸的。但也无所谓，在那ว些先生的所有物里，人偶可是最贱的……”
“我不这么认为。他们中有人行事不仅混蛋，而且该被千刀万剐。”希恩板起了脸。现在的他就像个不定期喷的活火山，一旦听到某个姓名哪怕一部分，都濒临爆边缘。
“或许没人想得到？这座建筑能够自行运转，政府只是每周派工人来检查它的工作状态。这个地方其实不适合我们，但我们将一切隐藏得很好……”弗朗西斯忽然冷笑一声，谈到了城内的贵族们：“或许这也得益于控制这座城市的两个家族。除非我们行事触犯了某个伟大姓氏的权威，否则他们不会干涉我们为ฦ平民服务。”
“在你们开枪之前，我都不准备用它。”希恩平静地叙述，握剑的手垂在身侧，原本空闲着的那ว只手则ท伸向腰后、将别在后面的匕握在手心。他飞快地提起匕来横在自己面前，恰好挡下了一颗朝他鼻梁而来的子弹。
希恩钻过了这扇窗户——托他这具瘦弱身体的福，这次他钻过去比前世要容易很多。他迅地顺着建筑外墙爬了下去。搭建城堡的岩石有少许突出的部分，它们为希恩攀爬提供了便利。
希恩脱下衣服爬进浴缸，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被热水一浸，疼得他不禁皱眉。他见过不少刑罚，但从未有一个施刑人如梅丹ล佐这样特别。
六秒。
当梅丹佐为他治伤时，希恩目光扫过屋中的每个角落。他对华丽的四柱床没兴趣，很快将目光移到房间另一边。那里有个ฐ高大的架子，上面摆放了做工精美却令人看不懂的金属制品，比如“被锁在机械树上张嘴嚎叫的女人”铜雕、盛有完整手指甲â的玻璃盒，一看就是虐待狂才喜欢的玩意儿。
希恩犹豫了一下。有一瞬间，他真想和对方同归于尽。但是，当他想到方才看见的那些盔甲与武器、想到在贫民区街道目睹的惨象，他便放弃了那个冲动的想法。
梅丹佐兴致缺缺：“非常漂亮，但太弱了。我不想一脚๐或一顿鞭子就把人弄死，因为ฦ这会是家常便饭。”布莱恩夸张地大笑，问道：“你行事这么เ残暴，詹姆斯ั先生知道吗？”
不过，对方这样美貌，却依旧ງ因为太令人害怕而无人问津。想到这儿，布莱恩好受了许多。他笑着拍拍好友的肩膀：“你说得对。还有一年的服役时光，现在我们都是军人。”
我敬重你。所以，希恩，让我们像过去的勇士那样，一对一地用剑决斗，不使用燧枪、不装备胸甲，我的人也会按兵不动。
他肩上巨大的伤口有鲜ຒ血向外疯狂流淌，胸前的伤口也随着他急促呼吸而向外渗血。可他慢慢地抬起头来，将后背挺得像自己的剑一般笔直刚硬，脸上浮现出嘲讽的微笑：“一群走狗。想杀我，你们也配？”
少女大口呼吸了几下，将毯子扯了下来。当她做这个动作时，也担心地看向了梅丹佐的方向。
原本正疑惑着的梅丹佐骤然瞪大了眼，之后立刻将目光调开，用手捂紧了嘴。他胃里已经翻江倒海，再看一眼，可能就要呕吐了。
少女的右腿上留有道道血印，已经开始化脓，黄色的液ຂ体渗出，在皮肤上干涸。她的右臂血肉模糊，白骨在变黑的碎肉中透出来。她左半边脸分明美得惊人，可右脸却如同被野兽撕咬过，一大块萎缩的皮肉已经与她的身体分离，偏偏又和眼下皮肤有一寸相连，随着少女头部动作而摇来荡去，似乎将要坠落。她还活着，但正在一点点腐烂、走近死亡。
“怎么回事？讲给我听吧。”希恩沉声说：“站在我身后那家伙身份煊赫，你的麻烦他一定能帮忙解决。”
少女将身体缩回黑暗中。“那天我想去外面找些能做的工作，回来时被猎犬袭击了。有位少爷在街道上遛大型猎犬。它把我扑倒了，撕咬我的手臂，将上面的皮肉嚼碎咽下去，后来又咬住了我的脸。那位少爷在旁边笑了一会儿，然后过来牵住狗。他想用打赌的方式解决我的困顿。他说，只要我能在未来五天不处理伤口，就给我能填满一屋子的钱币。”她忽然低头哭泣：“我知道自己在一点点腐烂死亡！我知道！可我太需要钱了，我……”
“我很抱歉。”希恩握住了少女的手：“这人渣只是在你的痛苦中寻找乐子。知道他是谁吗？”
“他的黑皮手套上印着战鹰。”
希恩收在身侧的手猛然握紧，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我知道了。战鹰——我太知道了。”他转头看梅丹ล佐的反应。
梅丹佐脸上的嫌恶与排斥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知所措。意识到เ希恩在看自己，他习惯性地露出具有风度又傲慢的微笑。可那笑容太过勉强，看起来就像他正忍受着切肤之痛。
看见梅丹佐苍白的脸色，希恩终于在被新仇旧恨折磨的痛苦中感到几分快意。他打算继续同少女谈就医的事情，梅丹佐却走了过来，递给希恩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金纽扣，上面有漂亮却不女气的雕花。希恩对这个式样的扣子有印象。他看向梅丹ล佐的脖颈，现对方衬衫领口的扣子不见了。
“卖掉这个ฐ，换来的钱币就足够填满这间又小又破的屋子。我知道是谁和她打的赌。那家伙恐怕早就忘了这事儿。”梅丹佐将目光转向少女，只看了一眼便迅撇开头：“我出去等你。”他本想绅士地安慰几句，但这姑娘凄惨又吓人的外表令他却步。
“那表情真让我想揍他。”希恩回想着梅丹佐脸上的嫌弃，喃喃地说：“不过他说得对。卖掉这个金疙瘩，你就有足够的钱了。”
“希恩，”少女将金纽扣攥在手心，小声地问：“你们已经在一起了吗？”
“什么？”希恩不明所以。对方แ转换话题太快，他根本反应不及。
“你不是被捉走了吗。是他买下你的，对吧？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偶’这个ฐ身份，可他看起来人不错，而且很俊美。”少女放缓了语，表情转为ฦ失落：“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上帝原谅我，我真嫉妒他。”
希恩低下头，眼睛有点湿润。他面前的少女人生已经一片荒芜。她坠入地狱、受过严刑，却依旧美丽，如同落难的天使。他想了想，单膝跪下，低头去亲吻少女搁在膝盖上的右手手背。
“希恩！”少女吓了一跳：“看在上帝ຓ的份上，我好久没洗手了！这很脏呀！”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人。”希恩保持着半跪在地上的姿势，回忆索菲亚和他说过的话：“那ว时候索菲亚生了重病，你说要带花来看她。那时柳树条才刚刚抽出绿芽。你爬进了一位伯爵的院落，从他的花室里偷了几支花。你出现在我面前时很狼狈，裙子下摆都被铁栅栏刮成了破布。可当你期待地看着我时，那美丽令我震惊。”
少女眼睛有点湿润，脸上现出怀念的神色。
希恩继续说了下去：“还有歌舞团来这城里演出的那次。我们没钱买票，只能坐在高坡上远远观望。你说那些姑娘舞跳得如何好看，还合着音乐่学给我看。那绝对是最曼妙的舞姿。你一直都这么美，为什么เ要嫉妒那只花孔雀？”
“骗人。”少女已经泪水涟涟：“你已经忘记了。这都是别人讲给你的。”
“对，但我不会忘记第二次。”希恩郑重地说：“我们都被黑暗伤害过，但我们也能够驱散它。我和我的同伴们会撕裂ฐ那片黑暗。这过程不会太久，我向你保证。”
希恩走出房屋。他看见梅丹佐失神地站在路边，嘴唇抿得很紧。希恩记得这个表情，这代表梅丹佐心情不好。只是，现在的他已经没有顾虑，绝不会像当初那样任对方在自己身体上泄怒气。
“为什么带我来这儿？看见她那样子真让我不舒服。你可以直说，让我资助她。”
希恩嘲讽地笑了一下。“你有什么好不舒服的？她和你一样，有着漂亮的金和碧绿的眼睛。她过去也很美丽，唯一不同的是，她现在变成了一具活着的腐尸。你对此毫无感触吗？”
梅丹佐无法回答，恶心、震惊与难过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只能简单地说：“这并不是我的错。”
“这当然不是你的错。但你在路上看见那样的一幕，绝对不会上前去制止，对吧？”希恩声音冷淡：“你可能会想，这些人生活得卑微又艰难，为什么不干脆ะ去死。答案很简单，因为ฦ这就是生命。有些人活着不停受罪，就像你们这样的人活着时不停让别ี人受罪。”
梅丹佐脸色阴沉下来，下意识地想要捍卫自己的名声。然而他将手扶向旁边时碰到了一个ฐ尖锐的东西，手心被戳破了，尖锐地疼了一下。梅丹佐转头去看。那是个组装ณ到一半的汽轮机，做工ื粗糙，但结构正确，完成后应该可以使用。暴露在外的细小金属条刺穿了他的手心。这伤不严重，但那金属上的锈迹让梅丹佐有点儿担心。
希恩很快意识到生了什么。他有点儿遗憾，梅丹佐受的伤太轻了；同时，他也怕梅丹ล佐迁怒无辜的人。他扯着梅丹佐的手腕，将对方แ拉向旁边：“你都不看两ä边的吗？唉，真是愚蠢！”
希恩迅借来了清水、药膏与纱布，替梅丹佐处理伤口。梅丹佐一反常态地安静老实，任希恩摆弄他的手。这让希恩觉得，对方恐怕被刺激得太过了。他忍不住问：“你没事吧？”
“你还知道关心我，这真让我高兴。”
希恩差点呕出一口血。“才怪。只要你没有性命之忧，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这是你第一次走进平民之ใ中，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自己被一辆蒸汽机车碾压了。”梅丹佐小声地说。
希恩点了点头：“所以说这里的一切让你心情沉重。其实这没什么。不公存在于这个城市中的大多数角落，只不过底层更加艰难罢了。”
“你根本不是在安慰我呀。”梅丹佐微微低着头。这时候他倒有点像受训的孩子了。“我了解一点儿，但我并不知道。”
这话有点奇怪，但希恩很快就懂ฦ了。“‘不公平’只是你分析出来的、冰冷的结论。当你走上街头——我猜这很少生，你对平民的一切视而不见。”
梅丹佐没有反驳。他向蔚蓝澄澈的天空看去，那是眼下最让他熟悉的事物。“刚才那ว孩子，你还记得吗？他笑起来真可爱，我无法形容。”
希恩抬眼看对方แ：“我当然记得。”我的愿望，就是那ว种笑容能够经常出现在所有平民脸上，而非幸运偶尔降临的昙花一现。
这时候，希恩注意到了梅丹佐看自己้的眼神，那里面有些以往没有过的东西。他不知道那ว代表什么，也不想知道。他想，自己้的“假期”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