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疏影摆摆手，将手炉塞进行露怀里，笑道：“那姑姑可把手暖好了，要把我描得美些。”
“行露明白。”行露微微颔首，低头要去续描，笔下到半猛又收回，对我笑道：“小主今日里心情儿好，奴婢有个斗胆的提议：想描了小主的相貌作花样。不知可否？”
此时已至申时，暑气欲退，风也没正午那般灼闷。从承乾宫中出来，僖贵人吆喝着要请众人去她宫里坐坐。张常在因居于承乾宫后殿，在怡妃告乏之后她显然也不会单独同僖贵人逛御花园。
我边听着几位“前辈”唠嗑，边心里盘算着这后宫中的人真如菩萨似的，摸不透笑容背后的真正意图。
赫舍里皇后是当年四位辅政大臣之索尼的孙女。按照传统，当今圣上的皇后应从蒙古科尔沁部博尔济吉特氏家族中ณ选取，这是太宗和世祖朝个不成文的规定。当年太宗皇帝的孝端文皇后和在世的孝庄文皇后，以及先皇废后静妃和孝惠章皇后皆是博尔济吉特家族中ณ的女儿。不过太皇太后为牵制鳌拜制衡辅政大臣内部势力，便为当今圣上指定了赫舍里皇后。
岁月静好，却否泰难测。
从先帝的皇后妃夫人淑仪婉侍柔婉芳婉贞容慎容勤侍女官等位号，到现今皇后皇贵妃妃嫔贵人常在答应官女子，新帝登基后便改前朝纷繁复杂的后宫体制，列出八等妃嫔。
重来丁酒，折尽风前柳。若问看花情绪，似当日，怎能够？
若有所思间，明黄金龙绣氅笼了过来，顺势将我带入他怀里。这猝不及防的亲近已叫我有些手足无措，山气裹着龙涎香却是熏人心暖。头顶ะ传来他温润如玉的声音：“朕明白你要的是什么เ，可朕给不了你承诺。在宫中，极宠便是极衰。你如此聪慧，应当明白朕的用意。”
我嗯声。
“朕不能许你什么‘弱水瓢’什么“愿得心人”什么‘山无棱天地合’之类的虚话。”他无比诚挚而坚定地握紧我的手：“朕唯能许给你的只有这个。”
静谧的夜空中只有他等候回复的呼吸和我胸ถ腔中颗跳将出的心。他凝视我，目光中的坚韧穿透了夜空，灼得人欲语还休。
沉寂半晌，我轻轻叹息声，抽身而立；紧抠手心的五指最终还是松开了，覆于他手上：“若是皇上真心，有这个亦足够了。”
1出自明末诗人吴梅村之圆圆曲
2出自刘邦大风歌
3出自古诗十九首
第77章雏菊
?这夜，过得极缓，最终静得只闻风声。他拥住我小憩的那刻，眼泪不知所以地掉了下来。回忆同现状交织在起，剪ຘ不断理还乱。
梁九功他们候到เ了寅时前才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朝我行了礼，说道：“陌常在，皇上该是时候上朝了，您看这”
“朕醒着。”他从我肩上竖起头，抬手捏了捏鼻梁：“曹寅，你过来。”
先前的那名御前侍卫闻声靠近，行至三步外已๐叩首“微臣在”。我见其不过二十左右，但也十分清秀，文雅已胜英气。
“梁九功随朕上朝，你护送常在回景阳宫后再来复命。”他叮嘱罢，已解开如意结，转身将大氅披在我背上，容不得我推辞双手已๐按住了肩膀:“朕下了朝便去瞧你。”
行至神武门前，我已将大氅脱下。御制ๆ龙氅终究是太招摇了，我委托曹寅带回去交给皇帝，在衍福门前同他分手。
景阳宫彻夜灯火，紫歌虽然没有出现，想必今夜也睡不着了。我回到倚书房，行露欣喜之中误将搁凉了的水拿来同我洗漱，不用言语，已知他们都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高兴。
而我，却宿无眠，总感觉切都如梦如幻如雾如电。
幸而太皇太后的赞扬已是无形之中赏赐的金丝保甲，即便各宫妃嫔对皇帝夜访景山事多有怨言，也不敢明着脸面挑衅，更别说要像以前那样亲自来景阳宫给我难堪。
经过那ว夜，我开始明白很多事即使不想改变都已๐经在无声息地潜移默化。如年复年的四季变化，盛夏的炽热，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到เ来。
皇帝在履行他的承诺之时，亦令耑贵人诞下了名小公主，宜嫔和德嫔也各怀龙种。出于保护，我们很少见面。偶尔能回味的除了景山夜，只有七夕的夜游御花园。
那夜，我过了琼苑东门，盏盏红绸宫灯将路引伸至堆秀山下1他身明黄铯绣金龙长衫立在假山下，夜色冲淡了颜色的尊贵，他更像初见时那ว名长安街上的佳公子。我们携手登上假山的露台，瞥见满桌的精致糕点和石桌上覆盖的金寿纹红色盖布，已见他诚意。
“常在，这些都是皇上特意为您准备的。”我报之梁九功笑，皇帝唬了他：“狗奴才，谁叫你多嘴了。”梁九功识趣道：“是奴才多嘴，奴才这就静思己过去。”
待到梁九功下了山顺便也遣走了其他奴才，他才坐定，伸手覆上来，握住：“朕近日忙于国事，未曾去探望你，恰逢乞巧，命人备了这些。”
“多谢皇上。”我拿起块八珍玲珑酥放进嘴里，见他满意的笑道：“朕还有样玩意儿送你。”他拍拍掌，梁九功碰上盏灯上来。
“孔明灯！”我惊喜道，以往常和玉桐他们玩这个。只是在宫中燃放怕引发走水，便被内廷禁了。
“朕想只赏月无甚新意，这个你应是喜欢的。”他语气中ณ透出的骄傲已令我不甚感动。
燃放孔明灯，是破了内训。
我有些颤抖地拿起笔，在他的提议下题下杜甫的七夕：牵牛在河西，织女处河东。万古永相望，七夕谁见同。
他亲手点燃火油，携我立在石栏边，凭栏邀星，仰望迢迢银河。龙涎香随着靠近的气息越发浓烈，漾在唇角。
“小姐又在想什么呢？”疏影抬起头睇了发呆的我眼，边绞着纱边边偷笑道：“小姐个ฐ乞巧能过三天，真划算。”
我脸颊烫，扔下手里的绷子将去拧她的嘴。行露走进来将叠绣好的手绢拿进来，扯了嘴上层的那张红梅的白绢给我瞧：“主子瞧瞧这手艺。想不到เ泠然那孩子手艺这么巧，已胜过奴婢许多了。”
我点点头，揣摩着白绢上的针线：“嗯，泠然的手艺确实很好，做这些女红还是委屈她了2若能去广储司，说不定还能做个ฐ司制什么的，好过在这里做名默默无闻的宫女。”
“小姐应该说能ม在景阳宫做宫女好过别的宫才对，偶尔听见其它宫里的宫女抱怨主子的时候，疏影就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奴婢了。”我听了不由得哈哈笑，捏了她的脸笑道：“你也是世界上最会拍马屁的宫女了。”
“若不是皇帝坚持，我原本也觉得咱们倚书房已经够人使了。”我低头整理了竹碗里的叠手绢，行露道：“主子既然晋封了，按照内制ๆ也该给主子多个宫女使唤的，何况咱们屋子里现在只剩下个小全子了。”
“不过让个女孩子守夜也着实辛苦，若是日后有什么赏赐，多给泠然留แ些儿。”我低头从白绢里扯出两ä股水红的绣线，或许是见了上好的绣工，再看自己的水准真是有些不忍了。
我起身长吁了口气，行至屋外，泠然那ว丫头正在给廊下的花浇水。她见我出来了，忙搁下水勺，谨慎地行了礼。
云想衣裳๙花想容，春风得意露华浓。
瞧她立在牡丹ล前，心中不由得想起这样美的诗句来。若是生在八旗之家，想必也是位同紫歌样能够备受隆宠的妃嫔。
微颔首，算是受了礼：“累了就进屋子里歇息，这些花晚上灌了也没事儿，不着急。别把人晒坏了，中ณ暑了就得不偿失了。”
她脸上红，腼腆道：“多谢主子关心。”
我笑了笑，行至翠茵茵的葡萄架下。璀璨的阳光透过头顶上不留แ意的空隙在脸上留แ下点点滴滴的金色水珠。
新的夏季，又是满院琳琅。
“子高？”目光从头顶滑落才发觉了不知何时立在廊下的韩子高，同朋友久别相逢，自然欢喜:“你怎么来了？许久不见你了，最近都在忙着什么呢？”
“你如今备受皇上恩宠，我来了你也不会留意的3”他背过身去从药箱里取了三包草药，还有三包看起来有些沉的东西交到เ我手上。
“艾草和龙眼？”我掂量了手中ณ的分量，望向他。他低头捏了捏鼻尖，声音有些模糊不清：“我想上次的东西你应该都吃完了，见你没向我要，就自作主张给你送过来了。”
我有些怔住，赧赧地抿了抿嘴，将东西搁置边。
他顿了顿，清咳两声：“因为ฦ最近有事，我预计以后也不能常来了。”我“哦”了声，礼貌性地关注了几句，却得到了隆禧病重的消息。
“皇上前几日命了太医院的御医们都去了纯亲王府给七王爷诊病，但是估计”他没有说完，个ฐ摇头已将最差的结果告知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