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唔，立刻通知姚â曹掾、司闻司的阴辑、马信、靖安司的荀诩，哦，对了，还有军谋司狐忠。叫他们立刻赶到道观议事。”
“真是少年才俊，少年才俊。”马遵讨好地说道。
“问题是他们并没有觉察到。”郭淮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阁下的部曲都是在当地招募，他们的武勇值得尊敬，但在谍报事务方面显然缺乏训练。当然，这是题外话…毅定！”
王双情知现在局势已经无法控制ๆ，他只能ม硬着头皮随士兵们向谷口逃去。“只要顺利ำ逃出去，在开阔地重整兵力，就还有希望。”王双想，同时拼命忍住痛楚，在刚才的袭击中他身中了三箭，所幸都不是致命伤。
毫无心理准备的魏军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死亡巨浪ฐ吓懵了，许多士兵来不及取下绑在背后的木盾，直接被攒射成了刺猬，他们在倒地前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震撼着邻近同伴的心神；一些骑兵甚至被连人带马钉在了山壁之上，手脚๐还兀自抽搐着。山谷中响起一阵沉钝ๅ的噗噗声，那是箭头锲入肉体的可怕声音。
荀诩恭敬地把双手垂在两ä侧，希望能换取这位主管的首肯。没有他的批准，靖安司没法采取大规模的行动。
冯膺把竹简搁到了案几上。“这份报告我会考虑的，但现在我们恐怕更加需要的是审慎。”
“为什么？”荀诩大声问。冯膺不喜欢他这种直言不讳的态度。硬梆梆地回答：“你忘了吗？上次勉县只是逮捕了一名涉嫌杀牛的五斗米信徒，结果就导致一个村的信徒围攻县尉。我军在四月份就要对曹魏发动一次新的攻势，一定要确保后方的稳定。”
冯膺把“稳定”二字咬得很清晰，他可不希望现在出什么大乱子。
荀诩有些怒火中烧，他有些不客气地说道：“我会很‘稳定’地去查五斗米教，请您放心。”
“清查五斗ç米教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比起这个ฐ未经确定的推测，设法保护好弩机技术的源头才是更重要的吧？”冯膺在手里转着毛笔，慢条斯理地回答，他见荀诩脸色不太好，又补充道：“你的建议我会提请丞相府审议的。牵涉แ到宗教事务，就不是我们司闻曹就能ม做主的了。”说完随手把这份报告丢â到了后面的竹简堆里。
荀诩知道那ว意味着什么，这份报告会被压到汗牛充栋的竹简之ใ间，逐渐被人遗忘，直到几百年后的某一天被人挖出来，到那时候无论是五斗米教还是蜀国恐怕都已经灭亡很久ื了。
他见无法说服冯膺，只得愤愤地离开道观。冯膺对他的排挤已经到了如此露骨的地步，这让他异常愤怒。迎面狐忠走过来，他见荀诩气色不好，过去打了个ฐ招呼。荀诩将报告的事说给他听，狐忠听罢后笑了笑：“荀孝和啊荀孝和，你该好好了解一下官僚世界才是。”
“我一直以为只要知道谁通敌、谁卖国就够了。”
狐忠促狭似的挤挤眼睛：“那ว可是一个ฐ充满了含沙射影和闲话的世界，等着我们去挖掘呢。”
“嘿，这可是我们靖安司的工作…”荀诩有些狼狈地回答。
“你要的人我下午就把他们调过去，他们可都是些能干的家伙…”狐忠看到冯膺在朝这个方向看来，故意提高嗓音说，然后压低了嗓门：“去查查了去年戊字开头的巡察记录，你会有些收获的。”
回到自己้的办公处，荀诩派人取来了建兴六年靖安司对蜀汉官员的巡ำ察记录。这些竹简上都蒙着厚厚的灰尘，将荀诩周围三尺以内的空间塞满，仿佛一圈竹制的城墙。
原则上蜀汉禁止对自己的官员进行监视，但会不定期地派人对一些特定人物——比如马岱、姜维以及一些低级的陇西籍将领与官员——进行“巡察”
通过整整一个下午的翻阅，他终于发现了一直想找的东西。这是在去年九月二十六日的巡察记录，监视者的报告里显示在那天有一男一女两名身份不明的五斗米教徒前往马岱的宅邸，谈话的内容不详，但最后那两名教徒被马岱赶出来，马岱却没有报官。在这份报告的结尾有冯膺的批阅：“阅，不上。”意为这不重要，直接归档即可，不必上转。
“狐忠这家伙还真是厉害…”
荀诩拿着这份材料，不禁大为感慨。狐忠负责情报解析工作，这份资料他见过并不奇怪，但他居然可以把去年一份并不重要的报告编号与内容都记得清清楚楚，这就不能不让人感叹了。
“报告！”
这时一名侍卫来到门口，神情有些紧张。
“唔？怎么了？”荀诩把竹简搁下，抬头望去。
“我们前去调查弩机工ื匠户籍的人出事了。”
荀诩一惊，连忙问道：“伤亡如何？”
“我们的人被打伤了两个，其中一名还伤得挺严重。”
“对方是谁？”荀诩疑惑地问道，靖安司的对手多是躲躲藏藏的间谍和叛贼，所以调查人员被公开袭击是极少有的事情。
“呃…”侍卫迟疑ທ了一下，在荀诩的逼视下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是…是魏延将军的部ຖ下。”
荀诩觉得脑袋嗡地一声大了起来…
…就在这天清晨，南郑城内的东区第三个十字街口处发生了一起小小的交通意外。一辆拉着干粪饼与草木灰的笨重牛车忽然失去了控制，与刚巧ู路过的一位官员的坐骑相撞。赶车的农民大概还没有弄明白被冲撞者的身份，用浓重的汉中口音破口大骂。愤怒的护卫们一拥而上，将那这个ฐ吃了豹子胆的莽人揪下车来。官员走到农民面前刚要说些什么，那个农民却突然冲到面前抓住他手臂，官员吃惊地向后退去，并重重地扇了这个僭越者一耳光。
众护卫又是一通拳打脚踢，将农民推到一旁去，然后扬长而去。一直到官员的队伍走远，可怜的农民才悻悻地从地上爬起来，揉揉被打痛的胳ฑ膊与背，将牛车重新套起来，一边小声咒骂一边在周围好奇路人的围观下离开。路人见事情已经平息了，也就一哄而散。这种事司空见惯，连做茶余饭后的谈资都没什么เ价值。
在与农民相反的方向，那ว名官员骑在马上微微欠着身子，以便遮住身后随从的视线，然后他慢慢张开紧握的右拳，掌心是一团纸，上面写的是：“预备地点甲，午时”
糜冲与内线终于接上了头。
南郑城向西去沔阳方向十里靠近沔水右畔ึ有一处盆地，当地人称神仙沟；整个盆地呈半月形，其间沟壑纵横，呈现出典型的汉中地貌。因为神仙沟不适宜通行，所以本来沿着沔水连接沔阳与南郑的官道在这里拐了一个弯，从北侧绕过盆地才继续前行。当年曹操入侵汉中的时候，为了拱卫南郑，张鲁的弟弟张卫在神仙沟中设置了一个大营。后来张鲁投降，这个大营随之ใ荒废，能拿的全被当地老百姓拿走，只剩下断ษ垣残壁。有人说这里中陷外凸，纵沟横锁，正是一个“困”局，因此老百姓们都逐渐不再靠近，连蜀汉官方都敬而远之ใ，任由其破败下去。
不过今天神仙沟中的废弃营地中却出现了几个久ื违的人类。他们都是一副平民打扮，站在这片废墟之间，似乎在等候着什么。
“你们两个，去那边望风，你们两个去另外一边，碰到什么可疑ທ的动静，就立刻通知我。”
黄预ไ指示四名五斗米教的信徒四处把风，然后不放心地看了看左右，对站在他身旁้的糜冲说道：“糜先生，那个人说的确实是这个时辰么เ？”
“唔，我们只管安心等候就好。‘烛龙’大人一定会来的。”
糜冲抿住嘴，双目直直地盯着废墟中的某一处。一阵风吹过，残破的营帐残片呼呼地舒展开来，发出“啪啪”的声音，让置身其中ณ的人油然生出一种空寂的不安感。
黄预不安地看着四周，尽管已经做了周密的部ຖ署，他始终还是觉得有些忐忑不安。这是从蜀汉占领ๆ汉中ณ以后他所留下来的心理焦虑症。黄预ไ是五斗米教的热情崇拜者，他的梦想就是在师尊的率领ๆ下建立一个纯粹的和谐之国。当师尊随曹魏军队撤出汉中以后，他留แ下来负责领导剩下的教徒，并在蜀国屡次打击之下顽强地维持着五斗米教的地下活动。
当黄预在四年前得知张鲁去世的消息，一度难过到想要自杀，觉得自己已๐经失去了生存意义แ。但很快曹魏派人过来秘密联络他，告诉他张鲁的儿子张富继承了其父的职位。那ว个人说皇帝曹睿亲口允诺天下统一以后，会促成五斗米教在张富的旗帜下复兴，于是黄预ไ的希望重新า燃烧起来。这一次糜冲的到来让黄预看到了曙光，他认为ฦ曹魏的这次行动将会是复兴五斗米教的前奏。
当太阳划过天顶ะ的时候“烛龙”终于出现了。看着这个穿着蜀国官服的人一步步走过来，即使是糜冲也不禁紧张地舔了舔嘴唇。“烛龙”是魏国情报部门最宝贵也最隐秘的一笔财富，他在蜀汉内部身居高位，向魏国提供过很多价值极高的情报，但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为确保安全，他很少参与魏国在蜀国的其他间谍活动；这一次为了获取弩机技术，郭刚与郭淮才得以动用“烛龙”来配合行动。
“衔烛而行，以照幽明。”远处的烛龙传来暗语。
“日安不到เ，烛龙何照？”
糜冲一边回应，一边挥了挥手，黄预心领神会，低声叮嘱了一句“糜先生当心”然后垂头走远。见到เ黄预离开“烛龙”这才走近，他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就是从北边来的吗？”糜冲明白两个人见面时间越短，被发现的风险越小，于是也言简意赅将郭刚的计划介绍了一下。
“呵呵，他的胃口还真不小呢。”烛龙评论说“不过计划还算周详，很有想象力。”
“只要一得到相关资料，我就可以立刻着手准备。”
“唔，你所需要的资料é和装备我可以提供，不过你要小心，靖安司的人已๐经进驻了各个ฐ要害部门，他们嗅到了一丝气味。”
“影响会有多大？”
“目前他们所知的不多，只能ม做些宽泛的监视，应该影响不了核心计划ฐ。”
“那就好。”
“整个行动必须在三月十六日之前完成。不要小看那些靖安司的人，他们和在秦岭地区的蜀军一样纠缠不休。”
“不过他们会一无所获的。”从糜冲的表情里看不出他指的是靖安司还是蜀军。
接下来两个人约定了传递情报和装备的方式，随即结束了会面。他们并没有确定下一次的会面时间，那样风险太大。糜冲在临出发前得到过明确的指示“烛龙”的工ื作只是提供情报来源，不参加具体行动。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一直到เ“烛龙”走后一个ฐ时辰，糜冲和黄预ไ才离开神仙沟，他们与在官道附近放羊的五斗米信徒会合，一起动身返回南郑。来到เ南郑城门的时候，糜冲发现守城的士兵正在急急忙忙地将城门口的木栅搬开，并将要进城的老百姓赶到道路的两ä旁。过了一会儿，一扇中ณ门隆隆地被人从里面推开。
平时南郑城只开侧门供平民进出，只有碰到有紧急公务时才会将大门打开。“肯定是出了什么เ事了。”糜冲站在人群中想，仿佛为ฦ了印证他的猜想似的。很快城门另外一侧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在城楼甬道中回响格外的清晰。随后五、六名骑士飞奔出南郑城，消失在大路尽头，但从他们的服饰来看似乎并不是军方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