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莉诺依稀记得上次来这里,看门的也是一个貌美却显然出身农家的少女,不由眯了眯眼。

“我等为要事前来。”大学士肃容道。

爱丽丝欲言又止,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碎裂的护身符。

“去见那个女人了。”

埃莉诺还记得自己匍匐在这位父亲的“挚友”脚๐边,哭着求他救她父亲。

“嗯,”侯爵满意地应,“你知道之后该怎么做。你很聪明,和你父亲一样……”

优美的乐声渐止,第一支优雅克制的巴塞舞恰好结束。

“在这事上还真没人比您更有发言权了。”粗役说完就一溜烟跑了,整间厨房哄堂大笑。

男仆立即驻足,举灯照了照两旁้。

哪怕在厅尽头等待的是一头暴怒的独角兽,她都不会惊惧。这是个疯狂的世界,镜子中能寄宿魔物,还有什么不可能ม发生?

--说谎。

您的美貌也让八国的缪斯自叹弗如。

艳丽的夕阳在枪尖上一掠而过。

保罗爵士恼火地咋舌,一踢马腹来到เ场地另一头,抬起下巴๒:“不敢报上名字的陌生人,让我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艾德文仰面躺在石台上,双手交叠置于胸口。

戴白色面具的人列队,绕石台一圈圈缓行,念诵着晦涩难懂的经文。黑色长袍逶迤垂地,领头的渡灵人手持银杖;杖体如船桨般上宽下窄,一声声有节律地叩击地面。

这场景太过熟悉,埃莉诺悄然加入队列,捻动青金石念珠,毫无障碍地念出下一句经文:

“切勿在憎恶光明的世界逗留不去,”

渡灵人的吟诵和仪式能ม引导魂灵,确保死者顺利渡河进入冥界。

“这里只有谋杀、不睦、臭气、恶疾、与转瞬即逝的不安稳之物……”

时隔大半年再次走在渡灵人的仪仗中,埃莉诺竟然有些怀念。

这静穆而富有压迫力的气息曾让她夜不能ม眠:除了祈祷外,圣所中人几乎从不用言语交流,纯白洁净的大理石建筑群更像坟冢。

被迫进入圣所那年,她十八岁。

要她保持沉默很难。

亲眼见到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被剥夺家产却无能为力……埃莉诺的内心燃烧着愤怒的火焰,翻腾的情绪像是煮沸的水,随时会化作哭喊溢出来。为ฦ此她没少吃苦头--修行中ณ的学徒地位最为卑下,受什么样静默却可怕的惩罚都理所当然。

在日复一日的祈祷与抄经中,她学会沉默,学会耐心,学会克制。

神殿所有经文都以艾奥语写成。那是帝国至今使用的通行语,是埃莉诺母亲的乡๥音,也是她从小熟ງ稔的第二母语。因此,她很快就在学徒中崭露头角,只花了四年就站到了不少人终生难以企及的高度。

只要再修行一年,她就能正式受油膏成为渡灵人。

那时她偶尔也会觉得,作为渡灵人终老也不坏。

“舍弃、抛下这世界ศ的人啊,切勿不舍,切勿恐惧……”

埃莉诺终于转到เ了石台的另一头,稍侧转视线就看清了艾德文的脸。

虽然是暴毙,他居然看上去很平静。写有渡灵经的绷带将他的下颚紧紧束住,反而让他显得滑稽。

诺恩信徒相信人死后,嘴是灵魂脱๳离躯体的通道,因此必须ี绑住下巴。逃逸的灵魂容易迷路,渡灵人会祈่祷三晚,确保死者平安登上渡船。

埃莉诺凝视亡夫的脸容,尽力做出悲恸的神๰情,不忍再看般抬手在眼角按了按:“主父的光会指引你渡过时间的河、忘却的河……”

圣所中人已经为ฦ死者上了第一遍精油,没药与的气味纯粹而浓烈,闻不到丝毫血腥气。

正如她没有半点罪恶感。

埃莉诺垂头,又朝前拨了一颗念珠。

从一开始她就恨艾德文,准备置他于死地,但这并不只是因为他是侯爵仅存的子息:侯爵一手安排的见面并非他们初次相遇。

距离埃莉诺完成最终修行还有一个月时,艾德文侯爵再次出现了。那是侯爵最后一次以尚且康健的面貌示人。他不仅令她回想起所有不再做的噩梦,还带来了新的噩耗:

“就这样将青春耗费在圣所里太可惜了,所以我为你找了一个丈夫。”

“感谢您的好意,但我已许下终生独身的誓言。”

侯爵满不在乎地嗤笑:“那时你还太小,誓言不作数。”他肆无຀忌惮地打量埃莉诺,目光似乎穿透了圣所学徒宽大的灰袍,将她从头到脚๐都看了个遍,就好像她是他的所有物。

这目光让她恶心。

“而且埃莉诺,现在你也长成了一个有魅力的女人,不嫁人真是浪费了。”

太久没和人说话,她话说得磕磕绊绊,顿ู时显得弱气:“我……对圣所的生活很满意,我愿意成为渡灵人。”

艾德文侯爵对此当然置若罔闻。

她还没受膏,监护权依然在艾德文手里。侯爵当然与接受她的圣所关系紧密,毫不费力地就将她带走。

真正的绝望与愤怒还在后头。直到离开了圣所,埃莉诺才知道要嫁给一个ฐ年龄足以当她祖父的男人。

她再次哭着祈求,再次摆出最卑微的姿态,希望对方能施舍给她哪怕只有一点的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