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史书上的这种记载向来不以为ฦ然。比如这段里，明德皇后是否真贤德我不知道，挺彪悍倒是真的。顺帝一花花公子，几句话就被劝了回去，可见其中必有猫腻。说不准当时皇后捏了一把匕对着顺帝的裤ไ裆道：“再被我逮住，命根不保！”史官深觉得如实记录十分不雅，润色润色再加上合理想象之ใ后，便成了史书里记录的那样。
“顺帝陛下曰：‘女子无德，何以为妻？’”爹爹讲得兴致高昂，声调渐高。“此话已๐严å厉之极，然而明德皇后聪慧……”
“没有。”难得气氛平静和美，我审时度势以为ฦ机不可失，赶紧抛开关于疼痛的遐想，咬咬牙拉住他的手臂。“别走。”
我想了想，实话实说。“也许会吧。”
第二回是东宫娶妃，我跟安锦一同参加大婚筵席。安锦与同僚寒暄，我深感无趣，自个儿去花园里走了走。途中遇上一位欲与情人私逃出宫的宫女，我一时冲动，同情心泛滥成满腔热血，跟她换了身衣服，还指点她如何潜逃。
我嫁与安锦不过一年有余，他就被弹劾了三回，回回皆与我有些关联。
我点点头。
她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猥琐。“难怪大人今天出门比平时晚了不少。夫人真厉害，要么不出手，一出手便令大人险些误了早ຉ朝。”
我谦虚道：“一般一般。其实我还未尽力来着。”
雀儿脸上的猥琐化作崇敬，我看得神清气爽。
梳妆换衣之后，雀儿向我汇报了近些日子卖画ฑ的进账。之前杨柳堤上那一副“黄昏双美图”以一百两ä的高价让工部宋大人的儿子，也就是抢了我大哥准媳妇的那ว个纨绔子弟给买了去。这位宋公子是出了名的男女通吃，听说买了画ฑ之后，集合同道中ณ人开了个醇酒美画ฑ赏鉴会，把这幅画堂堂正正地挂在堂里供人观摩。而这画像中安锦的姿ู态衣着一传十十传百，再次刮ุ起了一阵仿效的热潮。尤其是那点我无意中落在他眉心上的墨滴，使得眉心痣在燕丰城开始渐渐流行起来，但凡少年青年甚至壮年公子，有事没事总爱点上一颗，还有歪诗云：“月下柳生千行诗，不及安郎眉心痣。”
想到一堆男人对着灼衣的画像想入非非，我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琢磨着下次得特地叮嘱晒月斋的陈老板，接单子卖画的时候也看着点儿人。
除此之外，雀儿还带了陈老板的口讯，说又来两笔新单，请我尽快去一趟，商议之后再做计较。
等雀儿说完已๐近辰时末，我嘱咐她先去晒月斋传个话，自己้则ท收拾收拾，匆匆赶往宣武门。
这是自嫁给安锦以来，我第一次等他散朝。杞国的早ຉ朝时间定在卯时初，大半的官员都是空着肚子赶到太和殿，不那么讲究的，下了早ຉ朝再在宣武门外的路边小店里买些点心；稍讲究些的，便回家用过正式的早ຉ膳后再去所属的机构署事。
安锦向来不在家用早膳，多半是在路边的小店解决的。这一年多以来，除了新婚那夜的圆房，我并未尽到丝毫做□子的义แ务，心中颇有些愧疚。但转念一想，安锦他除了赚钱养家之ใ外，也没有尽到铺床暖被嘘寒问暖的义แ务，于是又平衡了。
听得远远传来勤政鼓的三声响，我赶紧退到路边。青袍官员们次第而出，井然有序，有些还在谈论公务，声调或低沉或爽朗，夹杂着各方แ口音。大杞国规定四品以上的官员必须ี参加早朝，官袍颜色可区分品级，四品三品着青，二品以上着朱或紫，退朝时按照品阶由小至大依次出门。安锦身居二品，我踮着脚望穿秋水，一直到เ官员们快要走完才望见远处他独秀于林的身影一只。
我以为无论如何要矜持一番，不可让他觉着我等得这般迫切，于是背过身对着路旁的小摊专注地看了半响。小摊的老板终于忍不住，提醒我道：“这位夫人，咱这包子是鲜肉馅儿的，要不来点儿？”
我摆了摆手，继续盯着蒸笼上的包子看。“不用了，我不爱吃包子。”
老板的脸色似乎ๆ很不好看。他还未说什么เ，身边的老板娘先了话：“不买还看那么เ久？难不成你看上了俺家男人？！”
那老板娘系着围裙，左手挥舞着擀面杖，右手叉腰，圆脸上沾了些许面粉，模样十分凶悍。
我吞了口唾沫，期期艾艾地说：“大-大嫂子，你想多了。”
此时身后一声唤。“阿遥。”安锦已๐来到我身旁้，有些惊讶地问：“你不是从来不吃包子？”
我苦了脸。卖包子的夫妇盯牢安锦，大惊失色，显然是把他认了出来。那老板脸色白，哆嗦得很厉害，连连赔不是道：“安大人，都是俺家婆娘不懂事，无礼开罪了夫人，请大人饶恕！”他一面说，一面拉那老板娘，示意她赶紧认错。
老板娘的气焰短了三分，却仍然有些不服气。“就算是安大人的夫人，也不该乱瞧别家的男人！”
安锦似笑非笑地瞥了我一眼，我欲哭无泪。
老板急，抬手就往他老婆手臂上拍了一下。“你个ฐ傻婆娘，人家安大人是什么样的人物？安大人的夫人会瞧上我？你个不长脑子的傻婆娘……”
凶悍如斯的老板娘，此刻竟然红了眼眶。
真是恩爱的一对夫妻。我竟然有些羡慕。无论那男ç人再怎么เ粗鄙，再怎么丑陋，在他的女人眼里，就是无人能及的一朵奇葩。思及此处，我忍不住偷偷朝安锦看去。他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特别好看，我越看越想看，越看越欢喜，仿佛心中ณ那粒油盐不进的老姜疙瘩破天荒出了一颗新芽。
安锦的脸上渐渐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红。他右手微握举至鼻端，清咳了一声。“不要紧。老板，给我们来二十个ฐ包子。”
安锦的心情似乎好得不同寻常。先是买了二十个平日里我和他均不爱吃的大肉包，接着又把肉包分给了街边蹲着的小乞儿。乞儿们得了肉包，开心得满街乱ກ窜。我对他的这番善举摸不着头脑แ，旁้敲侧击地问他是否快要被升阶提俸，他只是笑而不语。最后被我问得烦了，他才无可奈何地在我头上敲了一记，叹了口气道：“傻阿遥。”
最近他很喜欢说我傻，偏偏每次这么一说，我的心就成了下锅的面片儿——软作一团。这样不好，不好。
东街的早ຉ市被称作“点心市”，但凡能叫得出名字的吃食都能在这儿找到。我吞了两张春饼，一碗豆浆后尤觉不足，又瞄上了不远处的槐叶冷淘。那店里生意红火，早已๐排了老长的队。安锦被我磨得没办法，只好在众目睽睽之ใ下排队，那ว身紫色官袍在一片灰衣布裙中格外显眼。店主ว亲自出了门请他进去，他却摆了摆手，说夫人叮嘱过不可以权谋私。
我在不远处看着，笑得前仰后合。跟安锦出来这么一次，那些关于我们不和的谣言想必都不攻自破。我暗自盘算着与他和好之后要如何逐个ฐ击破地掐断他身边那些千姿百态的烂桃花们，想得踌躇志满，斗志激昂。
正在这时，我无意中ณ现一名故人。
这名故人身旁้跟着一位美妇人，妇人的怀中还抱了一名大约两岁红袄女童，一家三口坐在路边吃馄饨，亲密无间。
我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看错。那名故人，正是我十六岁那年结出的断袖桃，段常段公子。我思量了一番，看来是我们和平道别ี之后他最终认清了自己้的取向，回到了娶ດ妻生子的寻常道上来。
我有些感慨。若他在与我相识之ใ前便认清这一点，说不准现在坐在他身边抱着孩子的那ว妇人就是我。然而我想象了一番๘，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那般场景。只能说姻缘这东西果然玄妙得很，哪怕当时我认真考虑过要与他共结连理，现在回顾，却觉得这段过往确然只是我这颗树上抽的一杆旁้枝，开不了花结不了果。
安锦仍在队伍中ณ艰难地朝前挪动着，不时回头看我是否还在原处。我深感欣慰。
段常一家子吃好了馄饨，付了钱起身，不偏不巧正好朝我所在的方向走来。我本想低头装作没有看到เ，视线却与他碰了个ฐ正着。只见他神色微讶，跟身边的妇人说了句什么เ，便朝我走了过来。
那妇人站在原处，在他身后朝我展开一个友好的微笑，我亦回了笑，向她点头示意。段常坐到我身边，坦然道：“许久未见。”
我与他寒暄几句，才知道他的确是在与我分道扬镳之ใ后不久ื便成了婚，娶ດ了个家世相当的官家小姐。夫人贤惠，弹得一手好琴，两人很快如胶ด似漆，又生了个宝贝女儿，过得很是惬意。
他知道我嫁给了安锦，称赞他年少有为风采绝伦，胜出自己许多云云。我谦逊道：“他不过也就是长得好看些罢了。”
段常连连摆手，直说我实在过谦。“杞国史上还从未有一名官员能在入朝三年之内升到二品高位，安大人实属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说罢，他又略๓带同情地看了我一眼。“做他的夫人，想必也不轻松。”
我倒觉得轻松得很。
我们又闲聊片刻，他便起身告辞。我瞧了瞧他等待在不远处的妻女一眼，忍不住多嘴规劝了他一句：“如今有佳儿美妇，千万别再去玲珑馆了。”
他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怪异，犹豫片刻之后，他才道出原委。
原来他竟不是断袖。那日去玲珑馆，是稀里糊涂喝醉酒被人拉进去，只待了片刻便出来了，谁想到这么巧被我撞见。后来他本想跟我解释，却看我并不伤心难过反而像有几分解脱的样子，才明白我其实并不那么喜欢他，只得悻悻离去。
我很意外。段常带着他的妻儿离开后，我还久久未回过神来。原以为ฦ是他负了我，却没想到是我自己散了这段姻缘。虽然谈不上遗憾悔恨，却有所觉悟。原来男ç人有时比女人更需要被爱的安全感，一旦ຆ失去这种感觉，他们可能会选择离开。
那么安锦是不是也一样？
我低头努力地思考这个问题，完全没有注意到เ安锦正站在我身前不远处，眉头越来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