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本还指望着能攀一攀他们家娘娘的裙带子，让皇上议亲开恩。谁知从月前，宋贵妃就染恙，渐至于疾，渐至于连太医院医正也看了摇头，然后就去了。
于是御笔亲批，单只斩立决的就一大串，连原本的会元公都杀了头。
妃母在建新二十九年十月廿九，祈暎十一岁生日的前一天，从假山石上跌了下来，磕破了额头，当夜就香消玉殒了。
祈่瑧不明原因，却对现状清楚无比，此时他是在做梦。
撇了撇嘴，祈暎一旋๙身，竟直接侧坐在了祈暄腿上，抬起胳膊搂住他脖子：“你这话真是可气啊……这就是你的诚意了？好啊，我竟是如今才知道了，你和我在一处的时候，还惦记着旁人的事呢？我就不知道了，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也“哼”了一声作为回应，祈暄只说：“怎么我还得真拿心去贴他？也要瞧他配还是不配呢！昨儿遇见了还跟我说那些不不阳的话，当我不知道么เ？就是拿我撒气而已๐。”
不等祈瑧点头，他接着道：“六哥手上有罗子泰不错，可他才是个真正的‘死人’，好些事他不便出面。而且这罗子泰是个人，不够仔细，六哥即便已经将罗子泰遣过去了，也得再有人过去，帮衬着罗子泰，补上他的缺漏，办些他不能办的事，是不是？”
祈旭这回却侧身躲过了枕头，脸上真有些恼了：“我也不是小孩儿了，六哥你还能把我揣怀里么เ？不必事事都让你先替我铺排好，我也是自己้能办事的，早ຉ些年没有六哥的时候，我不是也好好的活着么？这回的事，的确是我自作主张了，可我也有道理啊。”
一来，不论惠王是不是真病重了，诏一下，定然能ม教惠王措手不及。若他是真的快断ษ气了，更是能ม断了穆王的臂膀。
——不仅站得住脚，还正是体现了皇上对宗亲的厚待，毕竟这承嗣可非小事啊。
再叹了口气，祈瑧道：“他能ม执掌陕西营，已经是走到顶点了。你若不想害了张兰生命，就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只要今番他和祈璨透了想要调任的意思，且还是调去山西营，以祈璨的聪明，必然知道张兰生意在西北军。到时候怕张兰生的下场，还不如你当年……”
祈瑧看他神情，也知道他想起了往事不堪，叹道：“他那时候着人架空你手中兵权，给你罗织罪名，你可有反抗之力？”
早知道他是这样的心思想法，早知道他已经把彼此摆上了君臣位份，早知道他这么顾忌着日后下场顾ุ忌着不得善终，祈瑧自忖，他又岂会让他为难？
他是怎么折断了三指甲在手心里，又是如何咽下了呛在口里的那股腥热，不动声，不动色，不动容，静静地听完了那几句话，然后，从容步入，谈笑风生。
气死了皇父，他又让人毁谤，说皇父一崩天就下雨，是因为老天要降罚皇父——这祈่珽真是不知死活，真是胆大包天！他也不怕如此造谣，日后下拔舌地狱！
祈珽那白眼狼，那养不熟ງ的狗，让他死得太容易了些。
杜衡一笑，抬手整了整自己头上乌纱冠，并不答话。可他这动作，已๐经透出他的意思。
若只是个寻常太监，能ม有今日这差事，伴在“小殿下”身边做管事大太监，已然该心满意足了，但杜衡从十岁起就是簪缨侍卫，跟在祈瑧身边十九载历练，眼界ศ心早就不是凡人所能及，他亦想成就一番伟业，然身份所限，不得不抱憾，这才有了对胡永灿欣羡之语。
一边说着，祈瑧一边侧眼飞了个眼刀，砍在程允东身上。这些簪缨侍卫们必然都知道祈琇整日干的是什么事，却一点儿都不报给他知道。每次祈瑧问及祈่琇，都回禀说很好——这就是他们所谓的很好？难道谁给了他们命令，叫他们这么替祈琇遮掩着？
不等他絮叨完，祈่瑧就又皱眉问：“什么叫做下九流的人？都是些什么人？”
只是那嗓音里头，有一丝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叹息之意。
他一番话说得斩ล钉截铁，掷地有声，正如当年祈瑧做皇子时，那ว才满十八岁的少年将军罗子泰朝他表明忠心，那般赤诚模样。祈่瑧被他打动，恍然觉得，似是也回到了当初青年时代，满怀激烈，雄心壮志，欲要建立这天下间最宏伟的大业。
那就是怕连累了他？
祈旷应下，心中却有几分疑惑。
不然，岂不是让人看见了他那张脸，就要想到皇父？
再等等吧。此时还有人记得当年，提起这孩子仍旧要想到皇父。再等两年，等没人还记得皇父的遗腹子，再让他出来见人。到时候只说是宗室皇孙，也就没人注意了。
可就苦了母以子贵的圣母皇太后钱氏了，她心中凄苦，偏又不得不表现出又惊又喜的神色，好像怀了孩子的是她自己一般，内心只恨得咬牙。
不管悲喜，这位有孕三月的太嫔娘娘是不能怠慢的。对照敬事房册子、母后皇太后的凤印记录、先帝爷起注，并无出入，这尚未出世的胎儿正是先皇遗腹子。
如今，祈暎唯独留了祈璨在病榻之前，只但愿，祈璨心中，还留有一分对皇父的敬畏，并不是假的，能让他，走出这最后一步棋。
且为ฦ了命折腰，损尽一身风骨气节，身为须眉男子，岂能忍受这般耻辱？不说别人，只说祈暄，祈暎绝对舍不得他这爱弟承受如此委屈折磨。
王妃先前或是还想借着差事的话说些“辛苦了”、“要不要备下冰匣子用”这类辞句，和祈่琇这个一向惫懒的闲王贴贴近乎。得了此语，那些话也都被堵在了肚子里，只得笑了笑，好在她一向心宽，面上倒也未见尴尬，顿了顿，换了句话说：“每日辛劳，王爷自己珍惜。”
进了屋里，王妃就踮起脚，亲手替祈琇换下外袍，一面捧来细葛的家常衣裳，说道：“虽已经过了八月节，却还带着暑气呢，今年的秋老虎可真厉害！这细布衣裳是妾身才做的，料子配不上王爷的身份，好在穿着舒坦，王爷试试？”
“可西北军营能分成几块，却仍旧是个整体。要整个ฐ儿练起来，总要总领此事，将每个ฐ环节仔细串联起来，统筹事务的人，六哥可曾有了？还有那掌着账本，收拢着银钱，藏好了枪图纸、人物名单，拿捏着粮草命脉的人，六哥可曾有了？
“这两样事务，最好是一人统领，方才能不顾ุ此失彼，两相权衡，六哥看好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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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瑧低头，这些事他的确也正发愁。
杜衡虽有能耐，可他去了西北，算是个什么身份？即便能以武力、以手段压制住，让人不得不听命，也要闹腾许久，万一传出风声了，可真是得不偿失。
且他又是个太监……
这事若揭出来了，先前就算降服了再多的人，此后也不会再听他调度了吧？世间对这些阉人，打从心底看不起，还不如贱籍者能得的尊重。
罗子泰倒是无人不敬重，然他却不是持这些琐碎仔细事务的那块料。当初他连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都弄不妥当、置不清楚，罗家内宅镇日飞狗跳，层出不穷的闹腾。
又不能时刻让杜衡在他背后顶着他给他支招，且同一个法子，不一样的人用出来，效果也不一样啊。罗子泰练兵可以，银钱细务却万万不能经他的手。
他不答话，祈暄就知道他是没有合适的人，便忍不住叹气道：“六哥果然太着急了……所以臣弟才说，还是让十四弟如愿以偿，去西北吧。虽说许多兵事他是不通的，可十四弟历来最会做那些繁琐复杂活计，这些年也是独当一面的王爷了，六哥该能放心他的。”
顿了顿，祈่暄再道：“即便一开始不能把所有事都一总塞给他，开头可以只让他管着银子、图纸这些最要紧的东西，料想这一点小事他总不会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