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笑过之后,小少年又连忙收起脸上的表情,重新板起脸຀来。

穿着青衣小袄的小小少年迈步跨过房的门槛走进来时,就正瞧见了祈旷这难得的窘相。再看他手里捧着的,乃是一卷搜神๰志怪,小少年登时便掌不住,噗地笑出声来。

不止是皇后一人咬着牙想要知道谦太嫔肚子里的是怎生宝贝的一个疙瘩,满人都等着谦太嫔赶紧把肚子里的那块生下来,让众人好好瞻仰一番——即便那真的是皇上的种,亦不过是一个私孩子而已,也不至于这样视若珍宝吧?

此举教多少人心中暗恨,晚上睡不着觉胡乱琢磨,却也不敢抱怨不平。尤其是皇后,她此时也正有身孕,肚子比谦太嫔还大了两个ฐ月,可皇上对她的态度,对比谦太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偏她又不能ม埋怨,唯有心中郁闷。

然而祈瑜哪里配得上皇父的宠?他文采武功样样平庸,为人刻薄莽撞,情偏激古怪,简直就是一无是处!皇父竟然有他这样一个儿子,这才是给皇父丢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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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他更惊更怕的却是,皇父如今这沉疴病体,真的没有人在背后谋害,是皇父自己忽地发病,忽地就到了不治的境地?

他的那位皇兄,四千岁祈璨,从来都是容不得人,不能看见任何人得了皇父的青眼。哪怕是祈璨自己的亲娘๤钱贵妃被皇父多看一眼,他也要嫉妒。

自然这就是一个ฐ极好的,名正言顺的,攀附上峰,朝上讨好的时机——或者也可以说得直白些,此时最宜送礼行贿,打点关节,为来年仕途顺畅打响新年第一。

此时门庭最热闹的,就是礼部ຖ左侍郎蔡棋的府邸。

十月时,原先的礼部尚韩聪入了阁,按例卸下了尚头衔。礼部主官职位是空着的,最大的自然就是副职的侍郎。左侍郎又在右侍郎之上,如今的礼部ຖ是以蔡棋为ฦ尊。

等过了年,二月就是春闱。主考官是文华殿大学士宋景昌,可他也不过挂名而已。真正主理科考事宜的还是礼部ຖ,总揽大权的自然就是主事礼部的蔡ກ棋。

尤其蔡棋还是宋景昌的门生,他们师生相互应照,历来是上下一气,不必分什么彼此,宋景昌也๣放心全权委付蔡棋,事事由他出面持——若要走门路,也๣请直接去找蔡棋,不必打扰宋阁老,他老人家事务繁忙,没心思理会呢。

蔡ກ棋毕竟年轻,拜会者甚众,他家的门槛几乎都要在几日之内磨得矮下去两ä寸,他自己尚且手忙脚乱,更别ี提那些家下人。幸好有他老师宋景昌遣来几个得用的老仆人,帮忙持着,这才不至于失礼人前。只是人后如何,就无暇分心了。

那些行卷的文稿,拜会的诗集如同废纸一般堆在房东厢。字纸尚且遭受如此怠慢,那些各色礼品就更是含糊了事,直接丢进了库房里头,只好等年节过了再慢慢清点。

如此一乱,便教人有了钻空子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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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尚是大年初六,皇上未启封,衙门不开印,官员们尚在休假,好容易今日຅只有两三下属前来拜年,蔡ກ棋将他们打发了,终于偷得浮生半日闲,准备令人收拾席面,他要和家中妻妾子女同乐一日,以庆年节。

才吩咐了下去,蔡棋转身想要脱了见的正装,换一身松快些的常服,却又有门上的小厮跑进来,说有人求见。蔡棋才想说不见了,那ว人早ຉ已自己้跑了进来。

却是他老师宋景昌家中ณ的外管家,平日连他老师也极重用的一个人,蔡棋不敢怠慢,连忙问道:“老伯怎么来我家?可是有什么事吩咐?”

那外管家行色匆匆,也顾ุ不上和蔡棋绕着弯子絮叨,只快步趋近,凑在蔡棋耳边说道:“都察院御史言官刘ถ思齐写了弹章,翌日຅就要上禀,要劾您!”

朝中ณ为官,哪个没有被言官骂过?有道是宦海待罪四十年,亦即是说,人在官场,时刻都要预备着被人弹劾参奏。不论有罪无罪,有过无过,被弹总是免不了。

听闻此事,蔡ກ棋也并未十分在意,他在朝中供职也有十来年,翰林两岁,外放三载,调回礼部也๣已过了两轮京查,这些年间弹章收了好几份。刘ถ思齐劾他,蔡ກ棋还不放在心上。

不过,若只是被弹,老师也不至于着急吩咐家下人过来通风报信,蔡棋想了想,还是端正面容,说道:“多谢老伯告知,也替我谢过恩师。此事我知道了。大约那刘思齐要劾我收受贿赂,有科考舞弊之嫌?我自会小心应对。皇上圣明,此时年节,同僚来往应该无碍。”

那外管家连连摇头,急急地低声说:“若是劾您收受贿赂,老爷也不必这般急切。那刘ถ思齐劾的,是您擅自在家中ณ藏御用供物,僭越圣尊!”

此话一出,登时蔡棋大惊失色:“这是哪般来?刘ถ思齐……此人我也只是照过两面,从未有什么เ交情,也๣不曾得罪于他,竟要劾我私藏供物!?”

须知道僭越圣尊这罪名着实太大,即便最后查实并无此事,也要削掉人一层皮的。而刘思齐作为弹人的一方,也要担待极大的责任。若最终证明对方是清白的,刘思齐便可以卷卷铺盖去大牢里住着了——这是他随意以杀头大罪诬陷朝臣的代价。

蔡棋自觉与刘ถ思齐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这言官为ฦ何要如此害他?且还是搭上了自己้前๩程身家,杀敌八百自损一千,若非他真不记得曾与刘思齐结怨,蔡棋真要以为他是和刘思齐有不解之ใ恨,才惹得刘ถ思齐不惜己命也要和他同归于尽。

连忙起身离座,朝那外管家揖了一揖,蔡棋道:“今日老伯来我家,告知我这事,必定有所教我,还请老伯不吝直言!老师对此事可知道什么?他老人家可有什么吩咐?”

外管家忙道:“不敢当。老爷命我告诉大人,他与都察院关系平平,如今只能请左ุ都御史暂且将这折子压住。大人若要平息此事,还需细想,这刘思齐如何竟就有此弹章?或是有人故意陷害,刘思齐或也๣只是做了他人借来的刀!”

听得如此,蔡棋心中一凛。这几日他家宅忙乱,说不定真的有人趁机陷害,藏进了什么违禁之物!

想到这里,蔡ກ棋连忙扬声唤来家下人,细细嘱咐如此这般,叫他们快快清查全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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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些日所受的年节礼品之中搜查出来一块田à黄石刻章,一只白瓷绿地红龙十六楞盘,捧着这两样物件,蔡棋脸色惨白,险些没哭出来。

田黄石是帝石,历来只做贡品;龙纹样式的瓷器,更只有大内才能摆呀!

若只有其中ณ一样,还可辩解一番。可如今是两样都摆在面前,还有什么话敢说?

这必定是有人害他……蔡棋不蠢,怎么能看不出来,这是有人故意在害他。

两样物件都是从别人送的年礼ึ里搜出来的,可因为这几日家中忙乱,那些年礼有的造册记录了,有的没有,还有的连是谁送的都不知道了——这两ä样东西就是不知来路的!

连忙将刻章和瓷盘藏好,蔡棋急忙跑到他老师宋景昌家,对着宋景昌跪下连叩了九๡个响头,边哭边说:“求老师救我一命!”

宋景昌又能如何?事涉甚大,即便他是内阁三辅,文华殿大学士,也不敢承担。

可若让他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去死,那也必不能够啊……在屋里转了几十圈,宋景昌一咬牙,道:“那人若是真要害你,就不该教你提前知道了刘思齐弹你之事。这谋未必是要坏了你前程命,怕是另有所图。你现在就去刘思齐家,看他有什么话说!”

刘ถ思齐写了弹章要劾蔡棋,未必是真的要劾。更有可能,他只是借此声势,逼迫蔡棋上门,然后以此要挟,让蔡棋为他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