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齐往地下看去,黄土路上,是两道又深又宽的车辙,想来这车身应是十分豪华庞大。赶往这里的,都是江湖中漂的武林人,大都是轻装上阵,或是脚力或是骑马,谁会兴师动众,乘这样的马车来寻宝?
傅九辛正专注地盯着地上看,闻言头也不抬道:“二里之外,有个落脚๐的茶摊,过了茶摊,就是茫茫戈壁深处,司幽国境内了。”
窦阿蔻口干舌燥,呆若木鸡,她看到เ先生神色严肃地朝她走来,她知道自己应该移开眼光,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先生出浴的样子。
傅九辛刚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鬼祟的霹小雳,她打他主意不是一次两次了,现在胆子竟然这般大了!
她醒来的时候是在半夜,看看四周,雨已经停了。傅九辛虚虚靠在床边,闭着眼睛,手上还捏着那ว把扇子。他微微皱着眉,眼下一圈沉沉的青影,窦阿蔻折腾的这段时间,他也不好过,可以说,最辛苦的其实是他。
深夜万籁俱寂,只有远处此起彼伏的虫鸣,还有从叶上滴落的水珠,窦阿蔻环顾ุ四周,不知怎的,那股邪ิ火又开始作祟,她突然悲从中来,莫名其妙毫无缘由地哭了起来。
她抽泣的声音很轻,被她刻意压低了,然而还是惊醒了傅九辛。事实上这段时间,傅九辛几乎没有睡过一个ฐ囫囵觉,窦阿蔻睡梦中的一句梦呓都能让他惊跳起来,颇有些疑神疑鬼。
他立即睁开眼睛,第一眼就往窦阿蔻的方向看去,不想却看到了她满面的泪光,顿时心尖都痛了起来,手忙脚乱ກ地哄:“阿蔻,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嗯?告诉先生,有先生在。”
窦阿蔻闻言更委屈,抽噎ດ道:“我饿!先生你不给我饭吃!”
这还是窦阿蔻有了害喜症状以后第一次表明出有胃口的意愿,傅九辛高兴还来不及,满口拦下这莫须有的罪名:“是是是,都是先生不好。我这就给你去弄吃的,想吃什么เ都告诉我。”
窦阿蔻想了又想,讷讷道:“我想吃荔枝。”
这个ฐ季节,荔枝倒是刚ธ成熟,可这深更半夜的,让人上哪去弄荔枝?龙凤镇镇郊倒有一个ฐ荔枝园,却离镇里十几里志愿,可傅九辛眉头都没皱一下,果断地起身穿衣,打起灯笼吹亮火烛,准备齐全了,又返回来替窦阿蔻掖了掖被角,叮嘱道:“下了场雨有些凉,小心着凉。”
窦阿蔻嗯了一声,眼巴巴๒地盯着傅九辛:“先生,我要又大又甜的。”
傅九辛回头笑了笑,眉眼是无尽的温柔宠意:“好。”
窦阿蔻后来才意识到เ,当时的她有多么恃宠而骄,又是多么的无理取闹,可究竟情深至何处,才能让傅九辛这般无怨无悔。
傅九辛回来的时候,恰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๑。他呆了满身的薄雾露珠,黑上笼了一层寒霜,手里提了一个篮子,里头是满满一篮荔枝。
他进了屋里,也来不及换下湿透的衣服,先去寻了一个ฐ大海碗,净了手替窦阿蔻剥荔枝。
窦阿蔻拥着薄毯坐在床上,啊的一下张大嘴巴,由着傅九辛喂她。果壳剥ຓ开,晶莹剔透的果肉一入口,酸甜清凉的汁液霎时间就充满了整个ฐ口腔,渗透进了每一处感官。
傅九辛仔细地擦去她唇边溢出的残汁,轻声问:“好吃么เ?”
窦阿蔻眉眼弯弯,用力点头:“嗯!先生你也吃!”
“我不吃。”傅九辛笑着看她。他赶了半宿路,连夜敲开荔枝园的门,被睡得正香的老板骂了一顿ู,而后付了钱,亲自爬上树,就着树下一盏昏暗的灯,在繁茂的枝叶中挑挑拣拣,好容易才摘满了一篮。
这般的行库,在看到窦阿蔻的笑脸后全数消散,傅九辛虽没有吃到那荔枝,可眼角眉梢尽是满足。
这一夜像是个分水岭。
第二天窦阿蔻起来的时候,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安宁平和,那是一种风暴过后的素净,她知道折磨了自己也折磨了周围人的情绪波动,终于远去了。
她又恢复了从前那ว样的好胃口和好脾气,让窦家全家都松了口气。
傅九辛提着篮子出门,他每日都要去荔枝园里给窦阿蔻摘荔枝——窦阿蔻最近就想吃这个。
他刚出了窦家院子,便看见门外有几个ฐ陌生人在徘徊。这龙凤镇不大,每天来来往往见到เ的都是在镇里住了好几代的熟面孔,乍然来了几个ฐ外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傅九辛淡淡扫了他们一眼,脚๐步不停,兀自朝前走去。
“傅先生留步。”其中有一个男人立刻๑出手,斜刺里挡住了他的路。
傅九辛不做声,但冰霜已๐经漫上了眉睫,中年男人看出了傅九辛的不悦,立刻直入主题:“这是我家主上的一点心意,还托傅先生转交贵夫人。”
说着,他拍了拍手,后头几个人立刻围拢来,每人手里提了一个篮子,篮子表面覆盖着的一层碧绿的叶子下,是颗颗红艳艳的荔枝,其中夹杂着尚未融化的冰块。
“这荔枝是南蛮小国进贡的,名为丁香三月红,果肉最是多汁甜美。主上命我等连夜加急送来,还新า鲜ຒ着,请先生笑纳。”
好大的手笔,用盛夏里罕见的冰镇荔枝,又连夜快马送来,傅九辛只一瞬便明白了对方口中的主上是谁,再加上他面前这几个男人面白无须ี,似是宫中阉人,便更能确定那ว人的身份。
紫微清都离龙凤镇千里之ใ远,这一趟荔枝送来,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傅九辛没有去接,只冷道:“回去告诉你家主上,他要效仿那唐玄宗一骑红尘妃子笑,也得看人愿不愿当他的杨贵妃。这些东西,你们怎么拿来的,怎么拿回去。窦阿蔻的衣食住行,就不劳你家主ว上费心了。”
几个男人面露为难之色,还想再劝劝,却见傅九辛身形一动,他们只见面前影子一花,傅九辛就早ຉ已在几丈开外,又是几个起落,他的身影就再也看不见了。
傅九辛一路往荔枝园而去,沿途便见路两旁的镇民们三三两ä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地不知说着什么。
傅九辛耳力极敏,虽然无心去听,但零零落落的几句还是随着风飘进了耳朵,那ว些人说的却不是别ี的,而是离龙凤镇十几里之遥的毫辉城遗迹,说是那一片荒地上,前不久ื忽然来了一批人,看样子是朝廷的人,一群人驻扎在那ว荒地上,像是要长期留แ驻的样子,也不知在那地里鼓捣着什么。
傅九辛一凛,这是徐离忍在开采石脂了。他攥紧拳头,而后立刻察觉出自己้太紧张,毕竟那些事情早已盖棺定论,与他们毫无关系了。
他采了荔枝回来,窦阿蔻正在院子里树荫下打瞌睡,她听到傅九辛回来的脚๐步声,也闻到了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就是懒懒โ的不愿意睁开眼睛,乐่呵呵道:“先生,你回来啦。”
“嗯。”傅九辛无限缠绵地抚摸着窦阿蔻的鬓侧脖ๆ颈,这种温柔的爱抚立刻๑让窦阿蔻睁开了眼睛,她和傅九辛太过亲密,亲密到能从微小的动作里判ศ断ษ对方的心绪,她几乎是立刻๑察觉到了傅九辛的心绪不宁,不由担心地问道:“先生,怎么了?”
傅九辛没有打算让窦阿蔻知道徐离忍在毫辉城有所动作这件事,只是微小安抚:“没什么,你别ี想太多,安心养胎才是正事。”
窦阿蔻的肚子愈大了,本来还能ม和傅九辛每天出去散散步,现在没走几步就喘得厉害,身子又沉腰又酸软,两只小腿水肿得厉害。傅九辛便向老大夫讨教,学了一套按摩穴位的方แ法,每夜给窦阿蔻揉腿,夜夜都不落下。
这样一直按摩到腊ຘ月里,算算日子,窦阿蔻也马上要生产了。徐离忍派人在毫辉城开采石脂ฦ的工ื作也没中断,但自那次送荔枝后,便再没见他有什么动作,大约是死了心。
这日到了腊八,几个姨娘大清早的就起来煮ุ了腊八粥,白米里放了红枣葡萄干金丝银丝等,又香糯又甘甜,一家人围在圆桌旁้稀哩呼噜喝粥。
窦阿蔻喝下一碗,忽然觉得小腹有点酸痛,紧接着两ä腿间似乎ๆ有什么เ东西流了出来,她心里一惊,心想不是吧,难道刚喝了粥,就小解了么,窦阿蔻觉得很难为情,脸上绯红一片,推开碗想离开饭桌。
她一动,旁้边的傅九辛也立刻动了起来,一把扶住她,关切地问:“阿蔻,你要去哪里?”
窦阿蔻第一次觉得傅九辛的无微不至来的太不是时候了,她支支吾吾地扭捏了一会儿,觉得那液体都流到了小腿了,急得直想哭。
几个姨娘到底是过来人,一看窦阿蔻那样子,就意识到了什么,又注意到เ窦阿蔻别扭的站姿ู,一下子就把目光集中到เ她腿间,这才看到她的裙子都被羊水浸ฤ湿了。
三姨娘第一个ฐ反应过来:“羊水破了!要生了!”
一刹那间,在场的两个男ç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几个女人却立刻身经百战似的跳起来,十分有条理地各自去忙各自的,有的去烧水,有的去准备干净剪刀和布巾,有的去扶窦阿蔻,三姨娘见傅九辛还呆呆立在那ว儿,顿时吼了一声:“去请稳婆来!”
咔哒一下,僵立的傅先生裂ฐ开了一条缝,终于回过神来,一跃而起,朝门外冲去。
稳婆是龙凤镇上最有经验的一个,窦家早和她说好了,她估算着窦阿蔻生产也就这两天了,所以提早做了准备,傅九辛一冲进来,她就知道要生了,提了药箱就和傅九辛一道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