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展曲线的另一端就是从十五世纪起形成的西方思想中“理性宇宙观”的颠倒：时间顺序开头、中间、结尾，内在的空间距离前景与背景，形象与底色，以及用一种单一的秩序概念把二者统一起来的比例和大小感。距离的消เ蚀，作为一种美学的、社会学的和心理的事实，它意味着：对人类来说，对思想组织来说，不存在界限，不存在经验和判断ษ的指令原则。时间与空间不再为ฦ现代人形成一个可以安然依赖的坐标。我们的祖先有过一个宗教的归宿，这一归宿给了他们根基，不管他们求索ิ彷徨到多远。根基被斩断的个ฐ人只能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文化漂泊者。那么，问题就在于文化能否重新获得一种聚合力，一种有维系力、有经验的聚合力，而不是徒具形式的聚合力。
审美距离的破裂ฐ意味着一个人失去了对经验的控制ๆ——即退回来同艺术进行“对话”的能力。在二十年代俄国导演塔伊洛夫的实验剧院里，舞台和观众没有区别，没有正规的舞台前部装饰或侧面衬景隔挡。动作在观众身上和周围开始进行，把观众包围在行动中ณ，或卷进事件里。马可·罗斯科创น作过一些气势雄浑的单色油画ฑ，有八英尺宽，十二英尺高。他曾建议观众应站在十八英寸以外观看。也许最能ม说明审美距离消失的莫过于电影了。这是过去二千五百年里展起来的唯一的一门新艺术。在电影的技术性质方面，事件——距离特写镜头或远景、“剪辑镜头”的长度、对一个ฐ特定人物的集中，形象的度和节奏——当观众坐在电影院并被包围在黑暗中ณ时，全都“强加”到他们身上三十年代阿贝尔·甘斯的电å影院就是这种情况，后来的宽银幕立体电影院与环幕电影院更是这样。而电影技巧的影响——快剪辑、闪回、主题交织、顺序断裂——已๐经如此风行，以致淹没了小说，为ฦ多媒介的光影表演提供了一个样板，并造成广告和形形色色的多感觉刺激物的展示手段。我们则现自己被扔进这个世界，天天受到เ这类东西的突袭。
断裂观念是分析研究现代社ุ会的一项基本理论方法。在目前阶段，可以比较方便地运用它来区分社ุ会的技术、经济与政治体系。
工业化已将能源和机器投入大规模商品生产。美苏两ä国尽管各有不同，但都属于技术与工业社会。后工业化阶段，人们工作的种类将有所改变，即从生产到服务行业尤其是人力和专业化服务，同时，理论知识的集约也将在经济调整和决策方แ面增加比重。出于同样的原因，美苏两国都会变成后工业化社会。
资本主义แ是一种经济一文化复合系统。经济上它建立在财产私有制和商品生产基础上，文化上它也遵照交换法则进行买卖，致使文化商品化渗透到เ整个社会。民主，则是一种社会一政治体系，它的合法性源出于被统治者同意下的管理。只要政治舞台上有不同团体的竞争，自由就有了根本的保障。
虽然资本主义和民主在历史上是同时展起来的，并且一直受到哲学自由主ว义的同样辩护，但是在理论上和实践上，二者均无相互锁合的必要。现代社会中，政治日益变得独立自主，技术—经济体系的管理，民主ว政体的规划ฐ，或经济的经营，都在逐渐脱离资本主义的影响。
苏联式共产主义，或者较准确地称之ใ为ฦ官僚集体主义，是一种在国家指导下将所有领域溶为ฦ一体的制度，它通过党的渠道强制地规定经济、政治和文化的方แ向。在日趋分解的社会里，这个党如不扩大精英参与的决策圈，它是否能长久维持对全局的统一控制，这似乎ๆ越来越成为ฦ问题。
上述差ๆ别的形成有两项原因。第一，它们说明，从工业化社会进展到เ后工业化社ุ会的问题，与从资本主ว义进展到社会主义或官僚集体主义แ的问题，是两个ฐ不同的问题，因为ฦ它们是沿着两种不同轴心展的运动。后工业化社会的注意力集中在人们工ื作性质的变化虽然工人阶级的相对衰落也带有政治含义แ以及知识本身的重新组织上。至于一种社会制度究竟是资本主义แ，社会主义，还是资本或官僚集体主ว义，问题的关键在于经济管理方式和社会的精神风气意识，并破坏民众意志。这些问题都不在于机构的适应能力，而关系到เ支撑一个社会的那些意义แ本身。
欧文·克里斯托曾说过，资产阶级社会在道德和思想上都缺乏对灾难的准备。一方面，自由á主义气氛使人们惯于把生存危机视作“问题”，并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案”。这亦是理性主ว义者的看法，认为每个ฐ问题都自有答案。另一方面，乌托邦ะ主义者则ท相信，经济这一奇妙机器如果不算技术效益也一样足以使人获得无限的展。然而灾难确已降临，并将不断袭来。
以往人类社会对于灾难是有所准备的，即有着从经验中积累起来的稳定信仰，这为人们提供了关于现实的某些时代概念。传统上的稳定信仰就是宗教。正如克利福德·吉尔茨指出的那样，宗教能“把人类行动调整到เ可预见的宇宙秩序上来，并把它投射到人类经验的水平上。”现代社ุ会却用乌托邦取替了宗教——这里所谓的乌托邦ะ不是那种验的空想，而是一种靠了技术的营养和革命催生、通过历史进步、理性与科学来实现的世俗理想。
现代主义的真正问题是信仰问题。用不时兴的语言来说，它就是一种精神危机，因为这种新生的稳定意识本身充满了空幻，而旧的信念又不复存在了。如此局势将我们带回到虚无。由于既无过去又无将来，我们正面临ภ着一片空白。虚无主义แ曾经是思想性很强的哲学，就像巴札洛夫那一类人的思想，它的任务是要摧毁某些东西，并且用另一些东西来取而代之。可今天有什么旧的东西仍需要加以摧毁，而且谁又能寄希望于未来呢？
人们企望从文学艺术中寻求刺激和意义，以此顶替宗教的作用。这种努力已๐使现代主义变成了当今的文化模式。然而现代主ว义也已衰竭。各式各样的后现代主义它们以幻觉拓展意识的无穷疆界ศ仅仅是在对个性的抹杀中努力地分解自我。革命的设想依然使某些人为之ใ迷醉，但真正的问题都出现在“革命的第二天”。那时，世俗世界将重新侵犯人的意识。人们将现道德理想无法革除倔强的物质欲望和特权的遗传。人们将现革命的社会本身日趋官僚化，或被不断革命的动乱搅得一塌糊涂。
假如世俗的意义系统已被证明是虚幻，那ว么人依靠什么来把握现实呢？我在此提出一个冒险的答案——即西方แ社会将重新向着某种宗教观念回归。韩波在他的《预言篇》里说，“我知道，人应当耳聪目明，洞察一切”。他所谓的“洞察”的背后，隐藏着自我无限精神的狂妄自大。因此，现代人的傲慢就表现在拒不承认有限性，坚持不断ษ的扩张；现代世界也就为自己规定了一种永远越的命运——越道德，越悲剧，越文化。
意志的胜利
西方意识里一直存在着理性与非理性、理智与意志、理智与本能ม间的冲突，这些都是人的驱动力。不论其具体特征是什么，理性判断一直被认为ฦ是思维的高级形式，而且这种理性至上的秩序统治了西方文化将近两ä千年。
现代主义打乱了这一秩序。它是昂扬精神的胜利ำ，是意志的胜利ำ。在霍布斯和卢梭看来，智力是欲望和情感的奴隶。在黑格尔看来，意志是知识的必要成分。而在尼采看来，意志与审美方式相融合后，知识便在其中极其直接地由迷醉和梦境中导出如他在《悲剧的诞生》第一行所说，是“领悟的，而非靠探查得来的”。如果审美体验本身就足以证实生活的意义，那么เ道德就会被搁置起来，欲望也就没有任何限制了。在这种探索自我与感知间关系的活动中，任何事情便都成为可能。
现代主义重视的是现在或将来，决非过去。不过，人们一旦与过去切断ษ联系，就绝难摆脱从将来本身产生出来的最终空虚感。信仰不再成为ฦ可能。艺术、自然或冲动在酒神行为ฦ的醉狂中ณ只能暂时地抹煞自我。醉狂终究要过去，接着便是凄冷的清晨，它随着黎明无情地降临大地。这种在劫难逃的焦虑必然导致人人处于末世的感觉——此乃贯穿着现代主义思想的一根黑线。这种终结感，这种人处于天下大乱年代的意识，如弗兰克·克莫德所说，“正是我们称之为现代主ว义的事物的主要标记，它就像天启式乌托邦是政治革命的标记一样。……它的重新出现是由á我们文化传统的特性所决定的。”
在讨论现代主ว义时，划分“左ุ”、“右”意义不大。正如托马斯·曼所说，现代主义培养了人“对深渊的同情心”。尼采、叶芝、庞德和温德姆·路易斯在政治上右倾。纪德是异教徒。马尔罗是革命家。无论政治派别如何，现代运动还是由于种种原因联合了起来，最初ม是出于对社会秩序的愤恨，最后是出于对天启的信仰。这一思想轨迹使现代主义运动具有永不减退的魅力和持续不衰的激进倾向。
传统的现代主义试图以美学对生活的证明来代替宗教或道德；不但创造艺术，还要真正成为艺术——仅仅这一点即为ฦ人越自我的努力提供了意义。但是回到艺术本身来看，就像尼采明显表露的那样，这种寻找自我根源的努力使现代主义的追求脱离了艺术，走向心理：即不是为ฦ了作品而是为了作者，放弃了客体而注重心态。
六十年代的后现代主义展成一股强大的潮流，它把现代主义逻辑推到了极端。在诺曼·o·布朗和米歇尔·福科的理论著作中，在威廉、巴勒斯、让·热奈、尤其是诺曼·梅勒的小说中，在今天已经包围我们的流行色情文化中，人们看到了现代主义แ意图的逻辑展顶点。正如黛安娜。屈瑞林所说，他们都是些“出意识范围的冒险家”。
后现代主义แ的精神状态表现在如下几个方แ面。先，后现代主义反对美学对生活的证明，结果便是它对本能的完全依赖。对它来说，只有冲动和乐趣才是真实的和’肯定的生活，其余是非是精神病和死亡。另外，传统现代主义不管有多么大胆，也只在想象中表现其冲动，而不逾越艺术的界限。你们的狂想是恶魔也罢，凶杀也罢，均通过审美形式的有序原则来加以表现。因此，艺术即使对社会起颠覆作用，它仍然站在秩序这一边，并在暗地里赞同形式尽管不是内容的合理性。后现代主义溢出了艺术的容器。它抹煞了事物的界限，坚持认为行动的思想方式为人们反抗社ุ会对他们的限制ๆ提供了根据。但在过去这种知识是秘而不宣的，其成员也守口如瓶。后现代主义แ最令人惊奇的一点就是它把曾经秘而不宣的东西公开宣布为ฦ自己้的意识形态，并把这一精神贵族的财产变成了现今大众的财产。诺斯替思想模式一直撞击着文明的历史戒律和心理禁忌。这种攻击目前已๐变成了一场广泛文化运动的纲领。
看上去教义松散的后现代主义潮流沿着两个方向向前展。它在哲学方面是一种消เ极的黑格尔主义แ。米歇尔·福科认为ฦ人是短命的历史化身，有如“沙滩上的足迹”，浪涛打来便荡然无存。被称作“万物之灵”的人类的那ว些“荒芜而又瘟疫横行的城市行将崩溃”。这已不只是西方的衰落，而是一切文明的终结。上述观点看来挺时髦，其实不过是一种把思维推向荒唐逻辑的文学游戏。如同达达主义和现实主义赌气的胡闹，人们即便能记住其中一小部分，也不过是用它来作文化史的注脚而已。
沿着另一方向展的后现代主义แ潮流却具有重要得多的内涵。它以解放、色情、冲动自由以及诸如此类的名义，猛烈打击着“正常”行为的价值观和动机模式，为这场攻坚战提供了心理学武器。后现代主义理论的重要意义正在于它通俗化了的这一方แ面。因为这意味着中产阶级价值观的危机已迫在眉睫。
资产阶级世界观的消เ亡
至十九世纪中叶，资产阶级世界观——理性至上，讲究实际，注重实效——不仅统治了技术—经济结构，而且逐步控制了文化，尤其是宗教体系和向儿童灌输“合宜”动机的教育体系。它到เ处取得胜利，只是在文化领域受到เ了抵制。反对者鄙弃它那种非英雄、反悲剧的情绪，以及它对待时间有条不紊的态度。
已如上述，近一百年的反资产阶级的文化力图摆脱社会结构，取得自身独立。它先是在艺术领域否定资产阶级价值观，后来又通过割据建立起一些飞地，使波希米亚和先锋派能够在其中保持相反的生活方แ式。到了世纪之交，先锋派已经成功地建立了自己的“生活空间”，及至一九一○－一九三○年间，它开始向传统文化动攻势了。
反资产阶级艺术家在理论和生活方式两ä个方面均取得了胜利。这些胜利ำ标明，艺术自治精神和反体制主义已在文化领ๆ域占据了支配地位。在艺术领ๆ域，在美学理论层次上，极少有人抵制ๆ大胆实验、自由作为、放任感知的观念，也没有什么人反对诸如“冲动优于秩序”、“想象不受纯理性批评影响”之类的提法。在今天的后现代主义แ文化中ณ，无人站在秩序和传统的一边，因此先锋派也不复存在了。剩ທ下的只有追求新事物的愿望——或是对新、旧事物的一律厌倦。
传统资产阶级的生命机制——理性主义和清醒持重习惯——现在绝少文化方แ面的维护者；同时它又未能确立任何富于文化意义แ或风格形式的体系，以便在思想和文化上赢得人们的敬重。如果我们同意某些社会学家的推论，认为技术官僚倾向正统治着文化体系，那ว么人人将会现事实完全相反。我们今天面对的现实是文化和社会结构的激烈机制ๆ断ษ裂，而正是这种断裂在历史上为ฦ更加直接的社会革命铺平了历史道路。
新的革命已经以两种主要方式开始了。第一，文化自治。这在艺术上已๐获实现。目前它开始转入生活领域。后现代主ว义趋势要求以前在艺术狂想中已经耗尽的东西必须ี在生活中加以实践。艺术和生活没有区别ี。艺术所允许的事生活也会允许。
第二，文艺小社ุ团9acle曾经实践过的生活方式，目前已主ว宰了文化生活。很多人在社会上肯定是少数，就数目来看并不少正在模仿这些方แ式，不论它是波德莱尔那种对生活的冷面相对，还是韩波式的幻象怒火。变化的规模之大给六十年代的文化运动带来了特殊的声势。伴随而来的是，一度限于少数名流的波希米亚生活方式如今广泛地在大众传播工具的巨大屏幕上展现出来。
这两种变化的汇合加强了“文化”对“社会结构”进攻的力量。从前每当这些攻击动之ใ时——比方说，当安德烈·布雷东在三十年代提出现实主ว义主张，要将巴黎圣母院尖塔换成巨大的玻璃祭瓶，一个瓶里装血，一个装ณ精液，以便把圣母院变成处女的性教育学校——当时这一提议被看作是社会上享有特许权的“傻子”所开的过重的玩笑，竟一直流传下来。然而今天流行的幻觉摇滚文化的兴起以及在文化领域新近形成的对黑人大众的幽默和暴力的所谓“新า感觉”明显地打击了维护社ุ会结构的动机系统和心理反应系统。在这层意义上，六十年代文化具有一种新的、也许是特殊的历史蕴含，它既是终结，又是开端。
第二节从新教伦理到幻觉剂哄动
文化观念方面的变革具有内在性和自决性，因为它是依照文化传统内部起作用的逻辑展而来的。在这层意义上，新观念和新า形式源起自某种与旧观念、旧形式的对话和对抗。但文化实践和生活方式的变革必然与社会结构互相影响，因为艺术作品、饰物、唱片、电影和戏剧ຕ都在市场上买卖。而市场是社会结构和文化互相交汇的地方。整个文化的变革，特别ี是新生活方式的出现之所以成为可能，不但因为人的感觉方式生了变化，而且因为ฦ社会结构本身也有所改变。从美国社会高消费经济状态下新的购物习惯的展，及其对新教伦理和清教精神这两项ำ准则支持着美国资产阶级社会的传统价值体系的侵蚀中，我们可以清楚地见出上述变化。新教伦理和清教精神的崩溃归咎于社ุ会结构与文化的变革，使得美国社ุ会中有关劳动与报偿的合法信念遭到破坏。由于这种转变，也由于目前缺乏็任何一种根深蒂固的新า道德观念，当今公众情绪中普遍存在着迷惘感和沮丧感。在此我打算运用本书关于现代主义แ和资产阶级社ุ会的基本论点，专门清理一下现代主ว义对美国社会所造成的影响，因为美国代表着资产阶级社会的典型模式。
小城镇生活方式
新教伦理和清教精神强调工作、清醒、俭省、节欲和严肃的人生态度。它们规定了人的道德行为和社会责任。本世纪六卜年代的后现代主ว义แ文化自称“反文化”，因而被认为ฦ是有意蔑视新教伦理，宣布清教传统结束，并向资产阶级价值观动最后的攻击。这些事做来容易。新教伦理和清教精神作为ฦ社会事实，早已๐被侵蚀蛀空了。它们仅仅作为苍白无力的意识形态蹒跚拖延至今。与其说它是现实的行为规范，不如说是道德家用来劝世喻人，或是社会学家用来编织神话的材料。事实上，正是资产阶级经济体系——更精确地说是自由市场——酿成了传统资产阶级价值体系的崩溃。这是美国生活中资本主义แ矛盾产生的根源。
美国的新教伦理和清教精神是农夫的、小城镇的、商人的和工匠的生活方式合成的世界观。正如佩奇·史密斯提醒我们时所说，“若把家庭和教堂排除在外”，美国“直到二十世纪初ม叶的社会组织基本形式是小城镇。”小城镇连同它的宗教构成了美国社会的生活与特征。在开垦时期的危险环境中ณ，有必要强制推行一些严格的社区公共准则；这些准则赋予生存经济subsiste－mce
e9omies中的工作和节制以意义与合法性。
如果说“清教精神”和“新า教伦理”概括了美国社ุ会的核心价值，那ว么，有两个人物可以代表这种美国早期精神：一个ฐ是清教徒乔纳森·爱德华兹，一个是新教徒本杰明·富兰克林。他俩共同分享着十八世纪美国伟人的声誉。这两个ฐ人的思想和布道活动为ฦ美国性格的道德风范作出了具体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