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俗览第七
离俗
一曰：世之ใ所不足者，理义也；所有馀者，妄苟也。民之ใ情，贵所不足，贱所有馀，故布衣、人臣之行，洁白清廉中绳，愈穷愈荣，虽死，天下愈高之，所不足也。然而以理义斫削，神农、黄帝ຓ犹有可非，微独舜、汤。飞兔、要褭，古之骏马也，材犹有短。故以绳墨取木，则ท宫室不成矣。舜让其友石户之农，石户之农曰：“棬々乎后之为人也！葆力之士也。”以舜之德为未至也，於ไ是乎夫负妻戴，携子以入於ไ海，去之终身不反。舜又让其友北人无择，北人无择曰：
异哉后之为人也！居於畎亩之中，而游入於尧之ใ门。不若是而已，又欲以其辱行漫我，我羞之。”而自投於苍领之渊。汤将伐桀，因卞随而谋，卞随辞曰：
非吾事也。”汤曰：“孰可？”卞随曰：“吾不知也。”汤又因务光而谋，务光曰：“非吾事也。”汤曰：“孰可？”务光曰：“吾不知也。”汤曰：“伊尹何如？”务光曰：“强力忍诟，吾不知其他也。”汤遂与伊尹谋夏伐桀，克之ใ。以让卞随，卞随辞曰：“后之伐桀也，谋乎我，必以我为贼也；胜桀而让我，必以我为贪也。吾生乎乱世，而无道之ใ人再来诟我，吾不忍数闻也。”乃自投於ไ颍水而死。汤又让於务光曰：“智者谋之ใ，武者遂之，仁者居之，古之道也。吾子胡不位之？请相吾子。”务光辞曰：“废上，非义也；杀民，非仁也；人犯其难，我享其利，非廉也。吾闻之，非其义，不受其利；无道之世，不践其土。况於尊我乎？吾不忍久ื见也。”乃负石而沈於募水。故如石户之农、北人无择、卞随、务光者，其视天下，若六合之外，人之ใ所不能ม察。其视贵富也，苟可得已๐，则必不之赖。高节厉行，独乐其意，而物莫之ใ害。不漫於利，不牵於埶，而羞居浊世。惟此四士者之节。若夫舜、汤，则苞裹覆容，缘不得已而动，因时而为，以爱利为本，以万民为义。譬之若钓者，鱼有小大，饵有宜适，羽有动静。齐、晋相与战，平阿之ใ馀子亡戟得矛，却而去，不自快，谓路之ใ人曰：“亡戟得矛，可以归乎？”路之人曰：“戟亦兵也，矛亦兵也，亡兵得兵，何为不可以归？”去行，心犹不自快，遇高唐之孤叔无孙，当其马前曰：“今者战，亡戟得矛，可以归乎？”
叔无孙曰：“矛非戟也，戟非矛也，亡戟得矛，岂亢责也哉？”平阿之馀子曰：
嘻！”还反战，趋尚及之，遂战而死。叔无孙曰：“吾闻之，君子济人於患，必离其难。”疾驱而从之ใ，亦死而不反。令此将众，亦必不北矣；令此处人主之ใ旁，亦必死义แ矣。今死矣而无大功，其任小故也。任小者，不知大也。今焉知天下之无平阿馀子与叔无孙也？故人主之欲得廉士者，不可不务求。齐庄公之时，有士曰宾卑聚。梦有壮子，白缟之冠，丹绩之衤旬。东布之ใ衣，新素履，墨剑室，从而叱之，唾其面。惕然而寤，徒梦也。终夜坐，不自快。明日，召其友而告之曰：“吾少好勇，年六十而无所挫辱。今夜辱，吾将索ิ其形，期得之则可，不得将死之。”每朝与其友俱立乎衢，三日不得，却而自殁。谓此当务则未也，虽然，其心之不辱也，有可以加乎ๆ？
高义
二曰：君子之ใ自行也，动必缘义，行必诚义，俗虽谓之穷，通也。行不诚义แ，动不缘义，俗虽谓之通，穷也。然则君子之穷通，有异乎俗者也。故当功以受赏，当罪以受罚。赏不当，虽与之必辞；罚诚当，虽赦之ใ不外。度之於ไ国，必利长久ื。长久之於主，必宜内反於ไ心不惭然後动。孔子见齐景公，景公致廪丘以为养。孔子辞不受，入谓弟子曰：“吾闻君子当功以受禄。今说景公，景公未之行而赐之廪丘，其不知丘亦甚矣！”令弟子趣驾，辞而行。孔子，布衣也，官在鲁司寇，万乘๖难与比行，三王之佐不显焉，取舍不苟也夫！子墨子游公上过於越。公上过语墨子之义，越王说之，谓公上过曰：“子之师苟肯至越，请以故吴之地阴江之ใ浦书社三百以封夫子。”公上过往复於子墨子，子墨子曰：“子之观越王也，能听吾言、用吾道乎？”公上过曰：“殆未能也。”墨子曰：“不唯越王不知翟之ใ意，虽子亦不知翟之意。若越王听吾言用吾道，翟度身而衣，量腹而食，比於宾萌，未敢求仕。越王不听吾言、不用吾道，虽全越以与我，吾无所用之ใ。越王不听吾言、不用吾道，而受其国，是以义แ翟也。义翟何必越，虽於中国亦可。”凡人不可不熟ງ论。秦之ใ野人，以小利之故，弟兄相狱，亲戚相忍。今可得其国，恐亏其义而辞之ใ，可谓能ม守行矣。其与秦之野人相去亦远矣。荆人与吴人将战，荆师寡，吴师众。荆将军子囊曰：“我与吴人战，必败。败王师，辱王名，亏壤土，忠臣不忍为ฦ也。”不复於ไ王而遁。至於郊，使人复於ไ王曰：“臣请死。”王曰：
将军之遁也，以其为利ำ也。今诚利，将军何死？”子囊曰：“遁者无罪，则後世之为王臣者，将皆依不利ำ之名而效臣遁。若是，则荆国终为天下挠。”遂伏剑而死。王曰：“请成将军之义แ。”乃为之桐棺三寸，加斧ร锧其上。人主之患，存而不知所以存，亡而不知所以亡。此存亡之所以数至也。郼、岐之广也，万国之顺也，从此生矣。荆之为ฦ四十二世矣，尝有干溪、白公之乱矣，尝有郑襄、州侯之避矣，而今犹为万乘๖之大国，其时有臣如子囊与！子囊之节，非独厉一世之人臣也。荆昭王之时，有士焉曰石渚。其为人也，公直无私，王使为ฦ政。道有杀人者，石渚追之ใ，则其父也。还车而反，立於廷曰：“杀人者，仆之父也。以父行法，不忍；阿有罪，废国法，不可。失法伏罪，人臣之义也。”於是乎ๆ伏斧锧，请死於王。王曰：“追而不及，岂必伏罪哉！子复事矣。”石渚辞曰：“不私其亲，不可谓孝子；事君枉法，不可谓忠臣。君令赦之，上之惠也；不敢废法，臣之行也。”不去斧锧，殁头乎王廷。正法枉必死，父犯法而不忍，王赦之而不肯，石渚之为人臣也，可谓忠且孝矣。
上德
三曰：为天下及国，莫如以德，莫如行义。以德以义，不赏而民劝，不罚而邪止。此神农、黄帝之政也。以德以义，则四海之大，江河之水，不能亢矣；太华之高，会稽之险，不能障矣；阖庐之ใ教，孙、吴之兵，不能当矣。故古之王者，德回乎天地，澹乎四海，东西南北，极日月之所烛。天覆地载，爱恶不臧。虚素า以公，小民皆之，其之敌而不知其所以然，此之谓顺天。教变容改俗，而莫得其所受之ใ，此之谓顺情。故古之人，身隐而功著，形息而名彰，说通而化奋，利行乎天下，而民不识，岂必以严罚厚赏哉？严罚厚赏，此衰世之政也。三苗不服，禹请攻之，舜曰：“以德可也。”行德三年，而三苗服。孔子闻之，曰：“通乎德之情，则孟门、太行不为险矣。故曰德之ใ，疾乎ๆ以邮传命。”周明堂金在其後，有以见先德後武也。舜其犹此乎！其臧武通於周矣。晋献公为丽姬远太子。太子申生居曲沃，公子重耳居蒲，公子夷吾居屈。丽姬谓太子曰：“往昔君梦见姜氏。”太子祠而膳于公，丽姬ภ易之。公将尝膳，姬ภ曰：“所由远，请使人尝之。”
尝人，人死；食狗，狗死。故诛太子。太子不肯自释，曰：“君非丽姬，居不安，食不甘。”遂以剑死。公子夷吾自屈奔梁。公子重耳自蒲奔翟。去翟过卫，卫文公无礼焉。过五鹿，如齐，齐桓公死。去齐之曹，曹共公视其骈胁，使袒而捕池鱼。去曹过宋，宋襄公加礼焉。之郑，郑文公不敬，被瞻谏曰：“臣闻贤主不穷穷。今晋公子之从者，皆贤者也。君不礼也，不如杀之。”郑君不听。去郑之荆，荆成王慢焉。去荆之秦，秦缪公入之。晋既定，兴师攻郑，求被瞻。被瞻谓郑君曰：“不若以臣与之ใ。”郑君曰：“此孤之过也。”被瞻曰：“杀臣以免国，臣愿之。”被瞻入晋军，文公将烹之，被瞻据镬而呼曰：“三军之ใ士皆听瞻也：自今以来，无有忠於其君，忠於ไ其君者将烹。”文公谢焉，罢师，归之於郑。且被瞻忠於其君，而君免於晋患也；行义於郑，而见说於文公也。故义之ใ为利博矣。墨者钜子孟胜，善荆之阳城君。阳城君令守於国，毁璜以为符，约曰：“符合听之。”荆王薨，群臣攻吴起，兵於丧ç所，阳城君与焉。荆罪之，阳城君走。荆收其国。孟胜曰：“受人之国，与之ใ有符。今不见符，而力不能禁，不能死，不可。”
其弟子徐弱谏孟胜曰：“死而有益阳城君，死之可矣；无益也，而绝墨者於世，不可。”孟胜曰：“不然。吾於阳城君也，非师则友也，非友则ท臣也。不死，自今以来，求严师必不於墨者矣，求贤友必不於ไ墨者矣，求良臣必不於墨者矣。死之，所以行墨者之义แ而继其业者也。我将属钜子於宋之田襄子。田襄子，贤者也，何患墨者之绝世也？”徐弱曰：“若夫子之言，弱请先死以除路。”还殁头前於孟胜。因使二人传钜子於田襄子。孟胜死，弟子死之者百八十。三人以致令於ไ田襄子，欲反死孟胜於荆，田襄子止之曰：“孟子已传钜子於我矣，当听。”遂反死之。墨者以为不听钜子不察。严罚厚赏，不足以致此。今世之言治，多以严罚厚赏，此上世之若客也。
用民
四曰：凡用民，太上以义，其次以赏罚。其义则不足死，赏罚则不足去就，若是而能用其民者，古今无有。民无常用也，无常不用也，唯得其道为可。阖庐之用兵也，不过三万。吴起之用兵也，不过五万。万乘๖之国，其为三万五万尚多，今外之则不可以拒敌，内之ใ则不可以守国，其民非不可用也，不得所以用之也。不得所以用之，国虽大，势虽便，卒虽众，何益？古者多有天下而亡者矣，其民不为ฦ用也。用民之ใ论，不可不熟ງ。剑不徒断，车不自行，或使之也。夫种麦而得麦，种稷而得稷，人不怪也。用民亦有种，不审其种，而祈民之用，惑莫大焉。当禹之时，天下万国，至於ไ汤而三千馀国，今无存者矣，皆不能ม用其民也。民之不用，赏罚不充也。汤、武因夏、商之ใ民也，得所以用之也。管、商亦因齐、秦之民也，得所以用之也。民之用也有故，得其故，民无所不用。用民有纪有纲。壹引其纪，万目皆起；壹引其纲，万目皆张。为民纪纲者何也？欲也恶也。何欲何恶？欲荣利，恶辱害。辱害所以为ฦ罚充也，荣利所以为赏实也。赏罚皆有充实，则民无不用矣。阖庐试其民於五湖，剑皆加於ไ肩，地流血几不可止。句践试其民於寝宫，民争入水火，死者千馀矣，遽击金而却之。赏罚有充也。莫邪不为ฦ勇者兴惧者变，勇者以工，惧者以拙，能ม与不能也。夙沙之民，自攻其君而归神农。密须之民，自缚其主而与文王。汤、武非徒能用其民也，又能用非己之民。能用非己之民，国虽小，卒虽少，功名犹可立。古昔多由布衣定一世者矣，皆能ม用非其有也。用非其有之心，不可察之本。三代之道无二，以信为管。宋人有取道者，其马不进，倒而投之鸂水。又复取道，其马不进，又倒而投之鸂水。如此三者。虽造父之所以威马，不过此矣。不得造父之道，而徒得其威แ，无益於御。人主之ใ不肖者，有似於此。不得其道，而徒多其威。威แ愈多，民愈不用。亡国之主，多以多威使其民矣。故威不可无有，而不足专恃。譬之若盐之於味，凡盐之用，有所托也。不适，则败托而不可食。威亦然，必有所托，然後可行。恶乎托？托於爱利。爱利之ใ心谕，威乃可行。威太甚则ท爱利之心息，爱利ำ之心息，而徒疾行威，身必咎矣。此殷、夏之所以绝也。君利势也，次官也。处次官，执利ำ势，不可而不察於此。夫不禁而禁者，其唯深见此论邪ิ！
适威
五曰：先王之使其民，若御良马，轻任新节，欲走不得，故致千里。善用其民者亦然。民日夜祈用而不可得，苟得为上用，民之走之也，若决积水於ไ千仞之溪，其谁能ม当之？《周书》曰：“民，善之则畜ไ也，不善则雠也。”有雠而众，不若无有。厉王，天子也，有雠而众，故流于彘，祸及子孙，微召公虎而绝无後嗣。今世之ใ人主ว，多欲众之，而不知善，此多其雠也。不善则不有。有必缘其心，爱之谓也。有其形不可为ฦ有之。舜布衣而有天下，桀，天子也，而不得息，由此生矣。有无之ใ论，不可不熟ງ。汤、武通於此论，故功名立。古之君民者，仁义以治之，爱利以安之，忠信以导之，务除其灾，思致其福。故民之於上也，若玺之於涂ิ也，抑之以方แ则方แ，抑之以圜则圜；若五种之於ไ地也，必应其类，而蕃息於百倍。此五帝三王之ใ所以无敌也。身已终矣，而後世化之如神，其人事审也。魏武侯之居中山也，问於ไ李克曰：“吴之所以亡者何也？”李克对曰：“骤战而骤胜。”武侯曰：“骤战而骤胜，国家之ใ福也，其独以亡，何故？”对曰：“骤战则民罢，骤胜则主骄。以骄主使罢民，然而国不亡者，天下少矣。骄则恣，恣则极物；罢则怨，怨则极虑。上下俱极，吴之ใ亡犹晚。此夫差之所以自殁於干隧也。”
东野稷以御见庄公，进退中ณ绳，左右旋中规。庄公曰：“善。”以为造父不过也。使之钩百而少及焉。颜阖入见，庄公曰：“子遇东野稷乎ๆ？”对曰：“然，臣遇之。其马必败。”庄公曰：“将何败？”少顷，东野之马败而至。庄公召颜阖而问之曰：“子何以知其败也？”颜阖对曰：“夫进退中绳，左ุ右旋中ณ规，造父之御，无以过焉。乡臣遇之，犹求其马，臣是以知其败也。”故乱ກ国之使其民，不论人之性，不反人之情，烦为教而过不识，数为令而非不从，巨为ฦ危而罪不敢，重为任而罚不胜。民进则欲其赏，退则ท畏其罪。知其能力之不足也，则以为ฦ继矣。以为继，知，则上又从而罪之，是以罪召罪。上下之相雠也，由是起矣。故礼烦则不庄，业烦则无功，令苛则不听，禁多则不行。桀、纣之禁，不可胜数，故民因而身为戮，极也，不能ม用威适。子阳极也好严，有过而折弓者，恐必死，遂应猘狗而弑子阳，极也。周鼎有窃曲，状甚长，上下皆曲，以见极之败也。
为欲
六曰：使民无欲，上虽贤，犹不能用。夫无欲者，其视为天子也，与为ฦ舆隶同；其视有天下也，与无立锥之地同；其视为彭祖也，与为殇子同。天子，至贵也；天下，至富也；彭祖，至寿也。诚无欲，则是三者不足以劝。舆隶，至贱也；无立锥之地，至贫也；殇子，至夭也。诚无欲，则ท是三者不足以禁。会有一欲，则北至大夏，南至北户，西至三危，东至扶木，不敢乱矣；犯白刃，冒流矢，趣水火，不敢却也；晨寤兴，务耕疾庸，巽为烦辱，不敢休矣。故人之欲多者，其可得用亦多；人之欲少者，其得用亦少；无欲者，不可得用也；人之欲虽多，而上无以令之ใ，人虽得其欲，人犹不可用也。令人得欲之道，不可不审矣。善为上者，能ม令人得欲无穷，故人之可得用亦无穷也。蛮夷反舌殊俗异习之ใ国，其衣服冠带、宫室居处、舟车器械、声色滋味皆异，其为欲使一也。三王不能ม革，不能革而功成者，顺其天也；桀、纣不能离。不能ม离而国亡者，逆其天也。逆而不知其逆也，湛於ไ俗也。久湛而不去则若性。性异非性，不可不熟ງ。不闻道者，何以去非性哉？无以去非性，则欲未尝正矣。欲不正，以治身则夭，以治国则亡。故古之圣王，审顺其天而以行欲，则民无不令矣，功无不立矣。圣王执一，四夷皆至者，其此之谓也！执一者至贵也，至贵者无敌。圣王托於无敌，故民命敌焉。群狗相与居，皆静无争。投以炙鸡，则相与争矣。或折其骨，或绝其筋，争术存也。争术存，因争；不争之术存，因不争。取争之术而相与争，万国无一。凡治国，令其民争行义也；乱国，令其民争为不义也。强国，令其民争乐用也；弱国，令其民争竞不用也。夫争行义乐用与争为不义竞不用，此其为ฦ祸福也，天不能覆，地不能ม载。晋文公伐原，与士期七日。七日而原不下，命去之ใ。谋士言曰：“原将下矣。”师吏请待之，公曰：”信，国之宝也。得原失宝，吾不为也。”遂去之ใ。明年，复伐之，与士期必得原然後反。原人闻之，乃下。卫人闻之，以文公之信为至矣，乃归文公。故曰“攻原得卫”者，此之谓也。文公非不欲得原也，以不信得原，不若勿得也。必诚信以得之。归之者非独卫也。文公可谓知求欲矣。
贵信
七曰：凡人主必信，信而又信，谁人不亲？故《周书》曰：“允哉！允哉！”
以言非信则百事不满也。故信之为功大矣。信立则虚言可以赏矣。虚言可以赏，则六合之内皆为己府矣。信之所及，尽制之矣。制之而不用，人之有也；制之ใ而用之，己之有也。己有之，则天地之物毕为用矣。人主有见此论者，其王不久矣；人臣有知此论者，可以为王者佐矣。天行不信，不能成岁；地行不信，草木不大。春之德风；风不信，其华不盛，华不盛，则果实不生。夏之德暑，暑不信，其土不肥，土不肥，则长遂不精。秋之德雨，雨不信，其谷不坚，谷不坚，则五种不成。冬之德寒，寒不信，其地不刚，地不刚，则冻闭不开。天地之ใ大，四时之化，而犹不能以不信成物，又况乎人事？君臣不信，则百姓诽谤，社稷不宁。处官不信，则少不畏ั长，贵贱相轻。赏罚不信，则民易犯法，不可使令。交友不信，则离散郁๗怨，不能ม相亲。百工不信，则ท器械苦伪，丹漆染色不贞。夫可与为始，可与为ฦ终，可与尊通，可与卑穷者，其唯信乎！信而又信，重袭於身，乃通於天。以此治人，则膏雨甘露降矣，寒暑四时当矣。齐桓公伐鲁。鲁人不敢轻战，去鲁国五十里而封之。鲁请比关内侯以听，桓公许之。曹翙谓鲁庄公曰：“君宁死而又死乎，其宁生而又生乎ๆ？”庄公曰：“何谓也？”曹翙曰：“听臣之言，国必广大，身必安乐，是生而又生也；不听臣之言，国必灭亡，身必危辱，是死而又死也。”庄公曰：“请从。”於是明日将盟，庄公与曹翙皆怀剑至於坛上。庄公左搏桓公，右抽剑以自承，曰：“鲁国去境数百里。今去境五十里，亦无生矣。钧其死也，戮於君前。”管仲、鲍叔进。曹翙按剑当两ä陛之间曰：“且二君将改图，毋或进者！”庄公曰：“封於汶则可，不则请死。”管仲曰：“以地卫君，非以君卫地。君其许之！乃遂封於汶南，与之盟。归而欲勿予，管仲曰：“不可。人特劫君而不盟，君不知，不可谓智；临难而不能勿听，不可谓勇；许之而不予，不可谓信。不智不勇不信，有此三者，不可以立功名。予之ใ，虽亡地，亦得信。以四百里之地见信於天下，君犹得也。”庄公，仇也；曹翙，贼也。信於仇贼，又况於非仇贼者乎？夫九合之ใ而合，壹匡之ใ而听，从此生矣。管仲可谓能因物矣。以辱为荣，以穷为通，虽失乎ๆ前，可谓後得之矣。物固不可全也。
举难
八曰：以全举人固难，物之情也。人伤尧以不慈之名，舜以卑父之ใ号，禹以贪位之意，汤、武以放弑之谋，五伯以侵夺之事。由á此观之，物岂可全哉？故君子责人则以人，自责则以义แ。责人以人则ท易足，易足则ท得人；自责以义则难为非，难为非则行饰。故任天地而有馀。不肖者则不然。责人则以义，自责则以人。责人以义责难瞻，难瞻则失亲；自责以人则易为，易为则行苟。故天下之大而不容也，身取危，国取亡焉。此桀、纣、幽、厉之ใ行也。尺之木必有节目，寸之玉必有瑕适。先王知物之不可全也，故择务而贵取一也。季孙氏劫公家，孔子欲谕术则ท见外，於是受养而便说。鲁国以訾。孔子曰：“龙食乎清而游乎清，螭食乎清而游乎浊，鱼食乎浊而游乎浊。今丘上不及龙，下不若鱼，丘其螭邪！”夫欲立功者，岂得中ณ绳哉？救溺者濡，追逃者趋。魏文侯弟曰季成，友曰翟璜。文侯欲相之，而未能决，以问李克，李克对曰：“君欲置相，则ท问乐่腾与王孙苟端孰贤。”
文侯曰：“善。”以王孙苟端为不肖，翟璜进之；以乐่腾为贤，季成进之。故相季成。凡听於主，言人不可不慎。季成，弟也，翟璜，友也，而犹不能知，何由知乐腾与王孙苟端哉？疏贱者知，亲习者不知，理无自然。自然而断ษ相，过。李克之对文侯也亦过。虽皆过，譬之若金之与木，金虽柔，犹坚於木。孟尝君问於白圭曰：“魏文侯名过桓公，而功不及五伯，何也？”白圭对曰：“文侯师子夏，友田子方，敬段干木，此名之所以过桓公也。卜相曰‘成与璜孰可’，此功之所以不及五伯也。相也者，百官之长也。择者欲其博也。今择而不去二人，与用其雠亦远矣。且师友也者，公可也；戚爱也者，私安也。以私胜公，衰国之政也。然而名号显荣者，三士羽翼之也。”宁戚欲干齐桓公，穷困无以自进，於是为商旅将任车以至齐，暮宿於郭门之外。桓公郊迎客，夜开门，辟任车，爝火甚盛，从者甚众。宁戚饭牛居车下，望桓公而悲，击牛角疾歌。桓公闻之，抚其仆之手曰：“异哉！之歌者非常人也！”命後车载之。桓公反，至，从者以请。桓公赐之衣冠，将见之。宁戚见，说桓公以治境内。明日复见，说桓公以为天下。桓公大说，将任之。群臣争之曰：“客，卫人也。卫之去齐不远，君不若使人问之ใ。而固贤者也，用之未晚也。”桓公曰：“不然。问之，患其有小恶。以人之小恶，亡人之大美，此人主之所以失天下之士也已。”凡听必有以矣，今听而不复问，合其所以也。且人固难全，权而用其长者，当举也。桓公得之矣。
恃君览第八
恃君
一曰：凡人之性，爪牙不足以自守卫，肌肤不足以捍寒暑，筋骨不足以从利辟害，勇敢不足以却猛禁悍。然且犹裁万物，制ๆ禽兽，服狡虫，寒暑燥湿弗能害，不唯先有其备，而以群聚邪！群之ใ可聚也，相与利之ใ也。利之出於群也，君道立也。故君道立则ท利出於群，而人备可完矣。昔太古尝无君矣，其民聚生群处，知母不知父，无亲戚兄弟夫妻男女之别，无上下长幼之ใ道，无进退揖让之礼ึ，无衣服履带宫室畜ไ积之便，无器械舟车城郭险阻之备。此无君之ใ患。故君臣之义แ，不可不明也。自上世以来，天下亡国多矣，而君道不废者，天下之利也。故废其非君，而立其行君道者。君道何如？利而物利章。非滨之东，夷秽之乡，大解、陵鱼、其、鹿野、摇山、扬岛、大人之居，多无君；扬、汉之南，百越之际，敝凯诸、夫风、馀靡之地，缚娄、阳禺、驩兜之国，多无君；氐、羌、呼唐、离水之西，僰人、野人、篇笮之ใ川，舟人、送龙、突人之乡，多无君；雁门之ใ北，鹰隼、所鸷、须窥之国，饕餮、穷奇之ใ地，叔逆之所，儋耳之居，多无君。此四方之无君者也。其民麋鹿禽兽，少者使长，长者畏壮，有力者贤，暴傲者尊，日夜相残，无时休息，以尽其类。圣人深见此患也，故为天下长虑，莫如置天子也；为一国长虑，莫如置君也。置君非以阿君也，置天子非以阿天子也，置官长非以阿官长也。德衰世乱，然後天子利天下，国君利国，官长利官。此国所以递兴递废也，乱难之所以时作也。故忠臣廉士，内之则ท谏其君之过也，外之ใ则死人臣之义แ也。豫让欲杀赵襄子，灭须去眉，自刑以变其容，为乞人而往乞於其妻之所。其妻曰：
状貌无似吾夫者，其音何类吾夫之甚也？”又吞炭以变其音。其友谓之曰：
子之所道甚难而无功。谓子有志则ท然矣，谓子智则不然。以子之材而索事襄子，襄子必近子。子得近而行所欲，此甚易而功必成。”豫让笑而应之曰：“是先知报後知也，为故君贼新君矣，大乱君臣之义者无此，失吾所为为之ใ矣。凡吾所为ฦ为此者，所以明君臣之义也，非从易也。”柱厉叔事莒敖公，自以为ฦ不知，而去居於海ร上。夏日则食菱芡，冬日则食橡栗。莒敖公有难，柱厉叔辞其友而往死之。其友曰：“‘子自以为ฦ不知故去’今又往死之，是知与不知无异别也。”柱厉叔曰：“不然。自以为不知故去，今死而弗往死，是果知我也。吾将死之，以丑後世人主ว之不知其臣者也，所以激君人者之行，而厉人主ว之节也。行激节厉，忠臣幸於得察。忠臣察则君道固矣。”
长利
二曰：天下之士也者，虑天下之长利，而固处之ใ以身若也。利虽倍於今，而不便於後，弗为ฦ也；安虽长久，而以私其子孙，弗行也。自此观之，陈无宇之可丑亦重矣，其与伯成子高、周公旦、戎夷也，形虽同，取舍之殊，岂不远哉？尧治天下，伯成子高立为诸侯。尧授舜，舜授禹，伯成子高辞诸侯而耕。禹往见之，则耕在野。禹趋就下风而问曰：“尧理天下，吾子立为ฦ诸侯。今至於我而辞之，故何也？”伯成子高曰：“当尧之时，未赏而民劝，未罚而民畏。民不知怨，不知说，愉愉其如赤子。今赏罚甚数，而民争利ำ且不服，德自此衰，利自此作，後世之乱自此始。夫子盍行乎ๆ？无虑吾农事！”协而櫌，遂不顾ุ。夫为诸侯，名显荣，实佚乐，继嗣皆得其泽，伯成子高不待问而知之，然而辞为ฦ诸侯者，以禁後世之ใ乱也。辛宽见鲁缪公曰：“臣而今而後，知吾先君周公之不若太公望封之知也。昔者太公望封於营丘之ใ渚，海ร阻山高，险固之地也。是故地日广，子孙弥隆。吾先君周公封於鲁，无山林溪谷之ใ险，诸侯四面以达。是故地日削，子孙弥杀。”辛宽出，南宫括入见。公曰：“今者宽也非周公，其辞若是也。”南宫括对曰：“宽少者，弗识也。君独不闻成王之ใ定成周之说乎？其辞曰：‘惟余一人，营居于成周。惟余一人，有善易得而见也，有不善易得而诛也。’故曰善者得之，不善者失之，古之道也。夫贤者岂欲其子孙之阻山林之险以长为ฦ无道哉？小人哉宽也！”今使燕爵为鸿鹄凤皇虑，则必不得矣。其所求者，瓦之间隙，屋之翳蔚也，与一举则有千里之志，德不盛、义不大则不至其郊。愚庳之民，其为贤者虑，亦犹此也。固妄诽訾，岂不悲哉？戎夷违齐如鲁，天大寒而後门，与弟子一人宿於ไ郭外。寒愈甚，谓其弟子曰：“子与我衣，我活也；我与子衣，子活也。我，国士也，为天下惜死；子，不肖人也，不足爱也。子与我子之衣。”弟子曰：
夫不肖人也，又恶能与国士之衣哉？”戎夷大息叹曰：“嗟乎！道其不济夫！”
解衣与弟子，夜半而死。弟子遂活，谓戎夷其能必定一世，则未之识。若夫欲利人之ใ心，不可以加矣。达乎分，仁爱之心识也，故能ม以必死见其义。
知分
三曰：达士者，达乎死生之分，达乎ๆ死生之分。则利害存亡弗能惑矣。故晏子与崔杼盟而不变其义。延陵季子，吴人愿以为王而不肯。孙叔敖三为令尹而不喜，三去令尹而不忧。皆有所达也。有所达则ท物弗能惑。荆有次非者，得宝剑于干遂。还反涉江，至於中流，有两蛟夹绕其船。次非谓舟人曰：“子尝见两蛟绕船能ม两活者乎？”船人曰：“未之见也。”次非攘臂袪衣，拔宝剑曰：“此江中ณ之腐肉朽骨也！弃剑以全己，余奚爱焉！”於是赴江刺蛟，杀之而复上船。舟中之ใ人皆得活。荆王闻之，仕之执圭。孔子闻之曰：“夫善哉！不以腐肉朽骨而弃剑者，其次非之谓乎！”禹南省，方济乎江，黄龙负舟。舟中之人五色无主。禹仰视天而叹曰：“吾受命於天，竭力以养人。生，性也；死，命也。余何忧於龙焉？龙俯耳低尾而逝。”则禹达子死生之分、利害之经也。凡人物者、阴阳之化也。阴阳者，造乎ๆ天而成者也。天固有衰嗛废伏，有盛盈坌息；人亦有困穷屈匮，有充实达遂。此皆天之容物理也，而不得不然之数也。古圣人不以感私伤神，俞然而以待耳。晏子与崔杼盟。其辞曰：“不与崔氏而与公孙氏者，受其不祥！”晏子俯而饮血，仰而呼天曰：“不与公孙氏而与崔氏者，受此不祥！”崔杼不说，直兵造胸，句兵钩颈，谓晏子曰：“子变子言，则ท齐国吾与子共之；子不变子言，则今是已！”晏子曰：“崔子，子独不为夫《诗》乎！《诗》曰：莫莫葛藟，延于条枚。凯弟君子，求福不回。’婴且可以回而求福乎？子惟之矣！”
崔杼曰：“此贤者，不可杀也。”罢兵而去。晏子援绥而乘๖，其仆将驰，晏子抚其仆之ใ手曰：“安之！毋失节！疾不必生，徐不必死。鹿生於ไ山，而命悬於ไ厨。今婴之命有所悬矣。”晏子可谓知命矣，命也者。不知所以然而然者也。人事智巧ู以举错者，不得与焉。故命也者，就之未得，去之未失，国士知其若此也，故以义แ为之决而安处之。白圭问於邹้公子夏后启曰：“践绳之节，四上之志，三晋之ใ事，此天下之ใ豪英。以处於晋，而迭闻晋事，未尝闻践绳之节、四上之志。愿得而闻之ใ。”夏后启曰：“鄙人也，焉足以问？”白圭曰：“愿公子之毋让也！”
夏后启曰：“以为可为ฦ，故为之，为之，天下弗能禁矣；以为ฦ不可为ฦ，故释之，释之，天下弗能ม使矣。”白圭曰：“利弗能ม使乎？威弗能禁乎？”夏后启曰：
生不足以使之，则利曷足以使之矣？死不足以禁之，则害曷足以禁之矣？”白圭无以应。夏后启辞而出。凡使贤不肖异：使不肖以赏罚，使贤以义。故贤主之使其下也必义แ，审赏罚，然後贤不肖尽为用矣。
召类
四曰：类同相召，气同则合，声比则应。故鼓宫而宫应，鼓角而角动。以龙致雨，以形逐影。祸福之所自来，众人以为命，焉不知其所由。故国乱ກ非独乱ກ，有必召寇。独乱未必亡也，召寇则无以存矣。凡兵之ใ用也，用於利，用於ไ义。攻乱则服，服则攻者利；攻乱ກ则义，义则攻者荣。荣且利ำ，中主犹且为之，有况於贤主乎？故割地宝器戈剑、卑辞屈服，不足以止攻，唯治为足。治则为利者不攻矣，为名者不伐矣。凡人之攻伐也，非为利则ท固为ฦ名也。名实不得，国虽强大，则无为ฦ攻矣。兵所自来者久矣。尧战於丹水之浦æ，以服南蛮；舜却苗民，更易其俗；禹攻曹、魏、屈骜、有扈，以行其教。三王以上，固皆用兵也。乱则用，治则止。治而攻之，不祥莫大焉；乱而弗讨，害民莫长焉。此治乱之ใ化也，文武之所由起也。文者爱之徵也，武者恶之表也。爱恶循义，文武有常，圣人之元也。譬之若寒暑之序，时至而事生之。圣人不能ม为时，而能以事适时。事适於时者，其功大。士尹池为ฦ荆使於宋，司城子罕觞之。南家之墙信絭於前而不直，西家之潦径其宫而不止。士尹池问其故，司城子罕曰：“南家工人也，为ฦ鞔者也。吾将徙之，其父曰：‘吾恃为鞔以食三世矣，今徙之，是宋国之求鞔者不知吾处也，吾将不食。愿相国之忧吾不食也。’为是故，吾弗徙也。西家高，吾宫庳，潦之ใ经吾宫也利，故弗禁也。”士尹池归荆，荆王适兴兵而攻宋，士尹池谏於ไ荆王曰：“宋不可攻也。其主ว贤，其相仁。贤者能得民，仁者能ม用人。荆国攻之，其无功而为天下笑乎！”故释宋而攻郑。孔子闻之曰：“夫修之ใ於庙堂之上，而折冲乎千里之外者，其司城子罕之谓乎ๆ！”宋在三大万乘之间，子罕之时，无所相侵，边境四益，相平公、元公、景公以终其身，其唯仁且节与？故仁节之为功大矣。故明堂茅茨蒿柱，土阶三等，以见节俭。赵简子将袭卫，使史默往睹之，期以一月。六月而後反，赵简子曰：“何其久ื也？”史默曰：“谋利而得害，犹弗察也。今蘧伯玉为ฦ相，史鳅佐焉，孔子为客，子贡使令於君前，甚听。《易》曰：
涣其群，元吉。’涣者贤也，群者众也，元者吉之始也。‘涣其群元吉’者，其佐多贤也。”赵简子按兵而不动。凡谋者，疑也。疑则从义断事。从义แ断事，则谋不亏。谋不亏，则名实从之。贤主之ใ举也，岂必旗偾将毙而乃知胜败哉？察其理而得失荣辱定矣。故三代之所贵，无若贤也。
达郁
五曰：凡人三百六十节，九窍、五藏、六府。肌肤欲其比也，血脉欲其通也，筋骨欲其固也，心志欲其和也，精气欲其行也。若此则病无所居，而恶无由生矣。病之留、恶之生也，精气郁也。故水郁则为污，树郁则为蠹，草郁๗则为蒉。国亦有郁。主德不通，民欲不达，此国之郁๗也。国郁๗处久，则百恶并起，而万灾丛至矣。上下之相忍也，由á此出矣。故圣王之ใ贵豪士於ไ忠臣也，为其敢直言而决郁๗塞也。周厉王虐民，国人皆谤。召公以告，曰：“民不堪命矣！”王使卫巫ใ监谤者，得则杀之。国莫敢言，道路以目。王喜，以告召公，曰：“吾能弭谤矣！”召公曰：“是障之也，非弭之也。防民之口，甚於ไ防川。川ษ壅而溃，败人必多。夫民犹是也。是故治川者决之使导，治民者宣之ใ使言。是故天子听政，使公卿列士正谏，好学博闻献诗，矇箴，师诵，庶人传语，近臣尽规，亲戚补察，而後王斟酌焉。是以下无遗善，上无过举。今王塞下之口，而遂上之过，恐为社稷忧。”王弗听也。三年，国人流王于彘。此郁๗之败也。郁者不阳也。周鼎著鼠，令马履之，为ฦ其不阳也。不阳者，亡国之俗也。管仲觞桓公。日暮矣，桓公乐之而徵烛。管仲曰：“臣卜其昼，未卜其夜。君可以出矣。”公不说，曰：“仲父年老矣，寡人与仲父为乐่将几之！请夜之。”管仲曰：“君过矣。夫厚於味者薄於德，沈於乐者反於ไ忧。壮而怠则失时，老而解则无名。臣乃今将为ฦ君勉之，若何其沈於酒也！”管仲可谓能ม立行矣。凡行之堕也於乐，今乐而益饬；行之ใ坏也於贵，今主欲留而不许。伸志行理，贵乐弗为变，以事其主ว。此桓公之所以霜也。列精z高听行乎齐湣王，善衣东布衣，白缟冠，颡推之履，特会朝雨袪步堂下，谓其侍者曰：“我何若？”侍者曰：“公姣且丽。”列精z高因步而窥於井，粲然恶丈夫之状也。喟然叹曰：“侍者为吾听行於齐王也，夫何阿哉！又况於所听行乎？万乘๖之主，人之阿之亦甚矣，而无所镜，其残亡无日矣。孰当可而镜？其唯士乎！人皆知说镜之明己也，而恶士之ใ明己也。镜之明己也功细，士之明己也功大。得其细，失其大，不知类耳。赵简子曰：“厥也爱我，铎也不爱我。厥之谏我也，必於无人之所；铎之谏我也，喜质我於人中，必使我丑。”尹铎ດ对曰：“厥也爱君之丑也，而不爱君之过也；铎ດ也爱君之过也，而不爱君之丑也。臣尝闻相人於ไ师，敦颜而土色者忍丑。不质君於ไ人中，恐君之不变也。”此简子之ใ贤也。人主贤则人臣之言刻๑。简子不贤，铎也卒不居赵地，有况乎在简子之侧哉！
行论
六曰：人主之ใ行，与布衣异。势不便，时不利，事雠以求存。执民之ใ命。执民之命，重任也，不得以快志为故。故布衣行此指於国，不容乡曲。尧以天下让舜。鲧为ฦ诸侯，怒於尧曰：“得天之道者为ฦ帝，得帝之道者为三公。今我得地之道，而不以我为ฦ三公。”以尧为失论，欲得三公。怒甚猛兽，欲以为乱。比兽之ใ角，能以为城；举ะ其尾，能ม以为旌。召之不来，仿佯於ไ野以患帝。舜於是殛之於羽山，副之以吴刀。禹不敢怨，而反事之。官为司空，以通水潦。颜色黎黑，步不相过，窍气不通，以中帝心。昔者纣为无道，杀梅伯而醢之，杀鬼侯而脯之，以礼诸侯於庙。文王流涕๓而咨之。纣恐其畔，欲杀文王而灭周。文王曰：“父虽无道，子敢不事父乎？君虽不惠，臣敢不事君乎？孰王而可畔也？”纣乃赦之。天下闻之，以文王为畏上而哀下也。《诗》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齐攻宋，燕王使张魁将燕兵以从焉，齐王杀之。燕王闻之，泣数行而下，召有司而告之曰：“余兴事而齐杀我使，请令举兵以攻齐也。”使受命矣。凡繇进见，争之曰：“贤王故愿为臣。今王非贤主也，愿辞不为臣。”昭王曰：“是何也？”对曰：“松下乱，先君以不安弃群臣也。王苦痛之，而事齐者，力不足也。今魁死而王攻齐，是视魁而贤於先君。”王曰：“诺。”请王止兵，王曰：“然则若何？”凡繇对曰：“请王缟素辟舍於郊，遣使於齐，客而谢焉，曰：‘此尽寡人之罪也。大王贤主也，岂尽杀诸侯之使者哉？然而燕之ใ使者独死，此弊邑之择人不谨也。愿得变更请罪。’”使者行至齐，齐王方大饮，左右官实御者甚众，因令使者进报。使者报，言燕王之甚恐惧而请罪也。毕，又复之，以矜左右官实。因乃小使以反令燕王复舍。此济上之所以败，齐国以虚也。七十城，微田单，固几不反。湣王以大齐骄而残，田单以即墨城而立功。诗曰：
将欲毁之，必重累之ใ；将欲踣之，必高举之。”其此之谓乎！累矣而不毁，举矣而不踣，其唯有道者乎！楚庄王使文无畏於齐，过於宋，不先假道。还反，华元言於ไ宋昭公曰：“往不假道，来不假道，是以宋为野鄙也。楚之会田也，故鞭君之仆於ไ孟诸。请诛之。”乃杀文无畏於扬梁之堤。庄王方削袂，闻之ใ曰：“嘻！”
投袂而起。履及诸庭，剑及诸门，车及之蒲疏之市。遂舍於郊。兴师围宋九月。宋人易子而食之，析骨而爨之。宋公肉袒执牺，委服告病，曰：“大国若宥图之，唯命是听。”庄王曰：“情矣宋公之言也！”乃为却四十里，而舍於卢门之阖，所以为ฦ成而归也。凡事之本在人主，人主ว之患，在先事而简人。简人则事穷矣。今人臣死而不当，亲帅士民以讨其故，可谓不简人矣。宋公服以病告而还师，可谓不穷矣。夫舍诸侯於汉阳而饮至者，其以义แ进退邪！强不足以成此也。
骄恣
七曰：亡国之ใ主，必自骄，必自智，必轻物。自骄则简士，自智则专独，轻物则无备。无备召祸ຖ，专独位危，简士壅塞。欲无壅塞，必礼ึ士；欲位无危，必得众；欲无召祸ຖ，必完备。三者，人君之大经也。晋厉公侈淫，好听谗人，欲尽去其大臣而立其左ุ右。胥童谓厉公曰：“必先杀三郄。族大多怨，去大族不逼。公曰：“诺。”乃使长鱼矫杀郄犨、郄锜、郄至于朝，而陈其尸。於ไ是厉公游于匠丽氏，栾书、中行偃劫而幽之。诸侯莫之救，百姓莫之ใ哀。三月而杀之。人主之患，患在知能害人，而不知害人之不当而反自及也。是何也？智短也。智短则不知化，不知化者举自危。魏武侯谋事而当，攘臂疾言於庭曰：“大夫之虑，莫如寡人矣！”立有间，再三言。李悝趋进曰：“昔者楚庄王谋事而当，有大功，退朝而有忧色。左右曰：‘王有大功，退朝而有忧色，敢问其说？’王曰：‘仲虺有言，不谷说之。曰：“诸侯之ใ德，能ม自为取师者王，能自取友者存，其所择而莫如己者亡。”今以不谷之不肖也，群臣之谋又莫吾及也，我其亡乎ๆ！’”曰：
此霸王之所忧也，而君独伐之，其可乎！”武侯曰：“善。”人主ว之患也，不在於自少，而在於自多。自多则辞受，辞受则原竭。李悝可谓能谏其君矣，壹称而令武侯益知君人之道。齐宣王为大室，大益百亩，堂上三百户。以齐之ใ大，具之三年而未能成。群臣莫敢谏王。春居问於宣王曰：“荆王释先王之礼乐，而乐为轻，敢问荆国为有主ว乎？”王曰：“为无主。”“贤臣以千数而莫敢谏，敢问荆国为有臣乎？”王曰：“为无臣。”“今王为大室，其大益百亩，堂上三百户。以齐国之大，具之三年而弗能成。群臣莫敢谏，敢问王为有臣乎？”王曰：“为ฦ无臣。”春居曰：“臣请辟矣！”趋而出。王曰：“春子！春子！反！何谏寡人之ใ晚也？寡人请今止之。”遽召掌书曰：“书之！寡人不肖，而好为大室。春子止寡人。”箴谏不可不熟。莫敢谏若，非弗欲也。春居之所以欲之与人同，其所以入之ใ与人异。宣王微春居，几为ฦ天下笑矣。由是论之ใ，失国之主，多如宣王，然患在乎ๆ无春居。故忠臣之ใ谏者，亦从入之，不可不慎。此得失之本也。赵简子沈鸾徼於河，曰：“吾尝好声色矣，而鸾徼致之；吾尝好宫室台榭๓矣，而鸾徼为之；吾尝好良马善御矣，而鸾徼来之。今吾好士六年矣，而鸾徼未尝进一人也。是长吾过而绌善也。”故若简子者，能厚以理督责於其臣矣。以理督责於其臣，则人主可与为善，而不可与为非；可与为直，而不可与为枉。此三代之盛教。
观表
八曰：凡论人心，观事传，不可不熟ງ，不可不深。天为高矣，而日月星辰云气雨露未尝休也；地为大矣，而水泉草木毛羽裸鳞未尝息也。凡居於天地之间、六合之内者，其务为相安利也，夫为ฦ相害危者，不可胜数。人事皆然。事随心，心随欲。欲无度者，其心无度。心无度者，则其所为不可知矣。人之ใ心隐匿难见，渊深难测。故圣人於ไ事志焉。圣人之所以过人以先知，先知必审徵表。无徵表而欲先知，尧、舜与众人同等。徵虽易，表虽难，圣人则不可以飘矣。众人则无道至焉。无道至则以为神，以为幸。非神非幸，其数不得不然。郈成子、吴起近之ใ矣。郈成子为鲁聘於晋，过卫，右宰谷臣止而觞之。陈乐而不乐，酒酣而送之以璧。顾反，过而弗辞。其仆曰：“向者右宰谷臣之觞吾子也甚欢，今侯渫过而弗辞？”郈成子曰：“夫止而觞我，与我欢也。陈乐่而不乐，告我忧也。酒酣而送我以璧，寄之我也。若由是观之，卫其有乱乎！”倍卫三十里，闻甯喜之难作，右宰谷臣死之，还车而临，三举而归。至，使人迎其妻子，隔宅而异之，分禄而食之ใ。其子长而反其璧。孔子闻之，曰：“夫智可以微谋、仁可以托财者，其郈成子之ใ谓乎！”郈成子之观右宰谷臣也，深矣妙矣。不观其事而观其志，可谓能观人矣。吴起治西河之外，王错谮之於魏武侯，武侯使人召之ใ。吴起至於岸门，止车而休，望西河，泣数行而下。其仆谓之曰：“窃观公之ใ志，视舍天下若舍屣。今去西河而泣，何也？”吴起雪泣而应之曰：“子弗识也。君诚知我，而使我毕能，秦必可亡，而西河可以王。今君听谗人之议，而不知我，西河之为秦也不久矣，魏国从此削矣。”吴起果去魏入荆，而西河毕入秦。魏日以削，秦日益大。此吴起之所以先见而泣也。古之善相马者，寒风是相口齿，麻朝相颊，子女厉相目，卫忌相髭，许鄙相尻，投伐褐相胸胁，管青相膹吻，陈悲相股脚，秦牙相前，赞君相後。凡此十人者，皆天下之良工也。其所以相者不同，见马之一徵也，而知节之高卑，足之滑易，材之坚脆，能之长短。非独相马然也，人亦有徵，事与国皆有徵。圣人上知千岁，下知千岁，非意之也，盖有自云也。绿图幡薄，从此生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