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想做个ฐ很普通的人,只想让大家以平常心来对待他。
沥川纠正说,他是残疾,但他不想看上去很残疾。
去瑞士后的第二年,沥川终于找到了合适的配型,便立即去美国做了骨髓移植。结果弄出了一大堆并症,有整整七个月没来电话。后来我问他情况如何,他说好些了,但不是很稳定。病了那么久,他已变得不怎么เ相信自己的身体。再好的时候都会突然坏下来。除了配合治疗,也不能指望太多。
大约是方便面吃太多了,加上工ื作忙碌、生活无规律,我的胃大出血过一次,住了十二天的医院。小冬在医学院读博士,闻讯回来看我,照顾了我五天,被我赶回了广东。
沥川ษ出事的第二天,房东打电话来问我,为什么他的房子里还有我的行李。我连忙托rené去帮我多交了两个月的房金。回去打开行李才想起来,那套碟子和我所有的书,已๐经装箱运到昆明我姨ถ妈那儿去了。我只好拿着手提,打的去另一条街上的电å子商厦去买新的。所幸《雍正王朝》是畅销剧,到处都有卖。买了它,我同时还买了一些别的连续剧ຕ,统统装进一个ฐ大包里,兴冲冲地赶回医院。
我灵机一动,说:“想看吗?碟片就在我公寓里。在手提里就能放呀!我这就去取!咱们一起看,不懂ฦ的地方แ我来翻译!”
rené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医生对转移的病灶进行了肺叶切除,之后他经过了整整三年的化疗。人瘦得脱了形,头也掉光了,非常虚弱,连站起来力气都没有。说真的,他的样子完全变了,就算你见了,也不会认得他。化疗的副作用很可怕,此外,他还有骨痛和幻肢痛,有几次,实在太痛苦,他想一死了之,却又怕他父亲和爷爷奶奶们伤心。总之……那三年,若不是有你的email,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下来的。”
瞬时间,故事所有环节在我的记忆中一环一环的扣上了:“六年前,沥川ษ突然离开我,是不是因为他的健康再次恶化?”
在情绪严重的失控中,我度过了黑暗的第二个月。腿瘦了一大圈,上面还有很大的疤。我被转入一家康复医院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功能训练。
渐渐地,我开始长时间地对着窗外呆,不想理睬任何人,也不想说话。我的腿肿得大大的,以至于我都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疼痛都变得陌生了。
不远处,摩托车“嘀”了一声。艾松已经到了。戴着头盔,皮夹克皮裤,活脱脱一飞车党。
大约从没见过我这种太妹装,沥川怔怔地看了我一眼,问:“有事要出门?”
然后,沥川ษ想弯腰下去拾起掉在地上的棉花,我眼疾手快地替他捡起来,扔到垃圾桶里。
“有一点……”
“好吧。麻烦你轻点,别把他弄醒了。弄醒了他要来找我算帐的。”老先生向我眨了眨眼,歉意地笑了笑。
“不行,王先生。”那个ฐ护士用不灵光的英文回答,“Alex的心肺功能不是很好,不但不能加快滴,还要酌情减慢。今天晚上他只能躺在床上。”
——no。
——当然签了字。herman不在。
一股淡淡的咖啡味从身后漾过来,有意无意间,他的脸从我的额边划过,那么เ熟悉的亲妮,顷刻间就有了。我禁不住回头,仰起脸,他的唇在那里等着我。可是,等我靠近时,他却往后一退,避开了。
“先学简单的。关键是倒牛奶。”
天啊,我在心里算,几千块,他要按多少人才挣得回来啊。
“是啊。”他很得意,“它是不是很可爱?”
“一只南美洲的蝴蝶在热带轻轻扇动一下翅膀,会引起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你今天掉下的一滴眼泪,可能ม会导致巴西的一场洪水,也可能会导致明年冬天的一场暴雪。你的快乐与世界有关,当然也就与我有关。我们都是相关的。”
这话说完我有点后悔,其实平日我从不无缘无故地攻击别人。谁让他碰上了这恼人的时刻๑。我的脑子里全是沥川。
rené在那边仍然不依不饶:“安妮,你为什么เ让Alex淋雨?”
那边停顿一下,接着,跳出一张愤怒的红脸:“什么?你让Alex淋雨?在这种时候?冬季?”
google告诉我,沥川在离开我的头三年里,没有参加任何公开活动。甚至他的设计得了奖,都不出席颁奖大会。之ใ后,网络上偶有他的消息,比如主持设计了几个欧洲的项目,多半集中在瑞士,和他往日的工ื作量无法相比。沥川开始全面恢复工作是最近一年的事情。而我见到他时,除了看上去有些消瘦之ใ外,他没有显著变化,不像是大病一场的样子。
我趁机又问:“沥川,究竟出了什么事?”
听起来挺简单。
我愣愣地看着他,不记得沥川还懂得修计算机。
郁闷啊。
目光一个来回,他就猜到了我的用意,策杖径直地走进门去。我尾随而至,将转门轻轻拉住,不让它转得太快。
在正式场合沥川习惯穿纯黑色的西装,手拿一根赤色手杖。黑色衬衣、黑白相间的领带,衬着他那张瘦长的脸、高高的额头、挺直的鼻梁和倔强的下颚,看上去十分硬派。其实,沥川最吸引我的是他的眼睛。无论外表看上去有多么冷酷和刚强,他的目光非常纯净,不含一丝杂念。在他的眼眸深处,隐藏着一股近乎ๆ教徒似的虔诚和深情。
“六点整。资方上午才通知。你准备一下。我们这边就去四个人,江总,王总、我和你。你坐江总的车子,我去医院接王总。我们在酒店门口见。”
我的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手里还拿着他的那件衬衣,揉皱了的白色,上面有我的眼影和口红。我在床脚找到我的袜子,翻身下床,四处侦查。房间里很安静,空无一人。我寻找沥川的电脑,想完成昨日未竞的事业,却现它被沥川带走了。
沥川的床。
“你是翻译,查字典这种事,好像是该你来干,对吧?”他不动声色地反问。
我知道我的表现很不专业,只好厚脸皮狡辩:“没有的事!王先生说他需要一本字典,我就到我的房间里去拿给他。”
原来是这样。我觉得气馁,身子又缩回圈椅里,继续喝酒:“艾玛姐,我被人伤过心,此生此世,不谈恋爱。”
“我十四岁进北大少年班,北语系的硕士。我拿过全国比赛的一等奖。”
“我没什么毛病。”我说,“我的毛病您绝对可以容忍。”
我看着他,知道笔试的考卷,肯定出自他手。便在心底盘算自己้还有几分希望。我说:“我无意走后门。”
“嗯。”
“是很麻烦的事情,对吗?”我坐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将它放在我的唇边,轻轻地吻。
“不!这不是时间的问题啊。你任何时候都可以做父亲的。就算你出了事,我也可以独自抚养孩子长大的。沥川,想想看,如果咱们有个ฐ孩子,那生活——”
“小秋,请顾及一下我的感受好吗?”他打断了我的话,声音有点闷,明显地生气了。
我凝视他的眼睛,坚决地说:“沥川,我要孩子,这一点你无法改变。”
因为ฦ这句话,沥川郁闷了整整一晚上,几乎不和我说话。
我没料到他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婚后我们也偶尔拌嘴,从未认真吵过什么。我们都无比珍惜这份难得时光。
第二天沥川做会议报告,我则到楼下游戏机室打了一天的电å子游戏,回来时见他一脸苍白,似乎一夜没睡好,我就没再提这事儿。
会议闭幕之后我们去了陶尔迷小镇,住在一个后临ภ悬崖面朝大海的宾馆里。沥川带我去看了这里驰名的火山和海滨浴场。小城上山石荦确、小巷穿梭,到เ处是石块垒砌的层层台阶。我们特地参观了古希腊剧院的遗迹,古壁坍塌了,新的剧目仍然上演。美丽的海湾、慵懒โ的街道、四处奔跑的孩童,戴着帽子的老人。沥川全程陪我,这地方他以前来过,所以又当解说又当向导,累็得够戗。
我心软了,回到瑞士整整两ä周,没提ivf。
一日黄昏,我开车回家,买了一大堆菜,给沥川烧了一碟他爱吃的鱼,见他还未下班,便拿着水壶到เ门前的草坪浇花。
我们的邻居安吉抱着自己三个月的女儿苏菲跟我聊天。
“安妮,”她说,“苏菲今天可惨了,一整天都在哭,起了一脸一身的疹子,你看看,我心疼坏了。”
小苏菲脸上红光光的,满是小疙瘩,涂了一层厚厚的凡士林。
“可怜的苏菲,会很痒吗?”我将孩子接过来,抱在怀里仔细地看,捏住她乱动的小手,“你看她老想抓自己的脸。”
“是啊,给她剪了指甲,想给她戴个手套,天气太热,她万分不乐意呢。”安吉是本地人,在英国读的大学,虽有浓重的德国腔,英文很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