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子，瞎子倒要看看你是否得了乃师一半真传！”瞎子笑吟吟下了驴背，将手往衣服上擦了一路急赶冒出的细汗，道：“小子报上名来！”
那人明明双眼炯炯有光，自当看到这瞎人盲驴一通冲撞过来，自己免不了要肚破肠流。然而他却没有丝毫不安，一张古铜色泽的国字脸显得坚毅而稳重，深深的眼窝中目光锐利如鹰，紧盯着那骑在盲驴上的瞎子。
宁无患尴尬地揭了面具，露出本来那张焕着青春活力的面孔。
化老三与小孙女同时浑身一震，道：“你怎么知——说什么司马大侠？”
“那人这样做的意图又是什么？”
这人又点了点头。
路的尽头现出一座两层小楼，小楼深掩在桂花深处，周围环绕着一圈清水沟，一条汉白玉半月拱桥将小楼ä与青砖小道衔接起来。少年从桥头刻๑的一只石桃上轻轻地抚摸：“你知道为ฦ什么人们进不得这院子么？”
老牛以前从来都没有到这个院子里来过，在他的记忆里，王家集一直都存在着这样的一个院子，一个无名的院子。常年的青砖楼ä墙，褪去朱漆的厚木门上永远挂着那把锈迹斑á斑的大锁。一个ฐ人的一生中ณ总会有一段时间好奇心特别ี的浓，十二岁那年的老牛忍受不住好奇心的驱动，手扒着墙头往上攀爬，只爬到一半就被他爹拖回了家一顿猛打。从此老牛就知道了那个ฐ院子是不允许外人进去的，包括所有好奇心很重的人。
“保衷也老了？”司马进的神情渐渐地沉重起来，缓声道：“怕是不对吧，保心恒年方แ三十又二，正当年富力强，怎能说他也老了？”
司马进却是视而不见，只顾与那少年你一言我一语地乱侃。少年道：“司马进老了，残缺老童也老了。”
“哦？”欧干云大奇，道：“这把火可真烧得古怪了些。”
高手点了点头，道：“当时我们也心生怀疑，却最终没有任何现。宁氏兄妹一时找不到容身之ใ处，恰好小弟与酵云楼的王老牛关系不错，便将二人引居此间。过午时分，有渔人在河口现了司马公的遗体，小弟与宁家兄妹急忙赶去，司马公已经断了气息很长一段时间。可怜宁蕾当时便哭得昏了过去，无患兄虽然百般安慰其妹，却也几近失了控。”
欧干云不由仰面长叹，虎目闪出泪花，伤感道：“那高兄弟可曾从司马公遗身上找出些蛛丝马迹？”
高手点了点头，道：“小弟曾为司马公检验尸体，浑身上下没有丝毫遗漏，却在不经意之间现了一点异常。”
欧干云惊道：“不知高兄弟现了什么异常？”
高手道：“当小弟将手指按向司马公天穴处，却现一旁的无患兄眼中晃过一丝惊慌。小弟尚未来得及转目看去，无患兄旋即恢复了平静。”
“高兄弟是说——不，不可能！宁无患乃ี名侠宁天法之子，一向又与司马公形影不离，怎会做出如此天理难容之事？”欧干云虽然言辞坚决得不带一点迟疑，眉结却仍不由渐渐的锁了起来。
高手摇头，道：“小弟又何尝希望如此，可是当小弟移开手指放眼细看，却现司马公的天穴上印有一极细极细的红点，这不禁让小弟想到了一个人。”
“谁？”欧干云失声问道。
“中聆音。”高手一字一字地说出这个名字，并不顾欧干云一张脸上神色骤变，接道：“中聆音在八师中位列第二，论武功，此人较之其他七师各需差上一大截，但此人极擅谋心之ใ术。中聆音与用心子师出同门，当年传灯门第十七代掌门无影子在选择该由谁来继承衣钵的时候，就曾在这两ä人身上颇费了一番踌躇。虽然无影子最终选择了用心子，但中聆音却依然毫无遗漏地将无影子的毕生绝学学了干净。”
“高兄弟此话提醒了我，不错，据江湖前辈相传，当年无影子在三十年间只有两次涉足江湖，前一次乃为了清除门中一位叛徒，曾在邺阳、大放峡一带现身十余日；第二次也就是最后一次时间要长一些，也不过区区一月零数天。然而这两次现身给江湖带来的震撼却是空前的。无影子的驭心术与元息制穴术已被江湖传为真实存在的两种妖术。”欧干云转口道，“但中聆音已于四十三年前远走大漠，用心子也是在三十七年前便遭了别人毒手。”
高手想了想，道：“此处人多耳杂，如欧兄有意，莫若你我今晚去一个地方探个ฐ究竟。”
“你是说——那座小楼？”欧干云看见高手微笑着点了点头，稍稍作了思索，爽快答道：“也好。”
当夜，高欧二人相约出了酵云楼ä，披着淡淡的月光悄然飘过那道冷寂的院墙。
欧干云显然在此之前从未到这里来过，看见院中落满了桂花被风吹动如金色海ร浪般一时惊讶不已。高手微微一笑，拉了他的臂膀一直进入桂林深处。还是那条汉白玉拱桥，还是那条在微风下泛着点点银光的清水沟，楼也还是那座遍结了蛛丝的小木楼。
欧干云还未走近石桥，两眼便一眨不眨地盯看起那座小楼，好久，才叹了口气：“若非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当日司马公便是在这座楼ä上遭了袭手！”
“这可不是一座普通的小楼！”高手的一只左手还拉着他的手腕，轻捷地走过了拱起的桥面。小楼的木门一直敞开着，在微风的吹拂中门轴转动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孤魂在深巷，寒灯隐重楼。”
“什么？”饶是欧干云艺高胆大，这时也不仅颤了一颤，惊疑地将目光从小楼的木门移到了高手的脸上：“高兄弟难道是说——”
高手轻轻点了点头，道：“这便是重楼。”
欧干云先是眼珠急颤，旋即陷入迷惑：“可是深巷๕却远在三十七里外的伏魔山南麓，重楼怎会到了此处？”
“这我也解释不清。”高手道，“可是我知道，这楼上的的确确藏着那盏寒灯。”
两人沉默了下来。欧干云以左手执铁刀长柄，高手则出右手按在他的右肩头。两人跨过重楼的门槛，一股霉湿气味扑鼻而来，欧干云眉头微微皱起，执刀柄的手心里渐渐渗出细汗来。
通往楼上的木梯曲折分三段，共三十七级。两人脚步齐整地踩在木梯上，落脚声却细不可闻。
一束清冷的月光破门而入，将两ä条人影拉得很长。
“欧兄请坐。”高手将欧干云拉到那张女人的卧床边，随手移过小桌上那盏油灯。欧干云将古铜色的面孔一点点凑近油灯，两眼竟忘了眨动。
高手轻声道：“欧兄可看出什么蹊跷没有？”
欧干云没有当即回答，却伸出右手拨转油灯，双眼一寸寸将油灯各部分仔仔细细看了，这才摇了摇头。
高手叹道：“小弟来探此处已๐不下十余次，却也未能从这盏灯上看出什么异样。可是欧兄是否疑惑过，既是油灯，为何灯中却没有一滴灯油？”
欧干云道：“想是此屋日久ื无人，油已风干！”
高手点了点头，却又接着摇了摇头，道：“欧兄之见与小弟初时所想一样，但就在司马公遇害的次日，小弟才想到了一个人。”
欧干云脱口道：“高兄弟是指中聆音？”
“对！中聆音虽已在十年前病殁于大漠，但谁敢断言此人没有收过徒弟？”
“高兄弟是怀疑宁无患？”
“纵然不是宁无患，这事须与他脱不了干系。”高手沉思许久，才道：“小弟虽然武技有限，幸得这双眼却较一般人要细致。自保心恒失手深巷之日起，小弟便一直在暗中追查寒灯踪迹，却一连数月毫无所获。只到两月之前，小弟方แ凭直觉预感到寒灯终于现身了。有好几次，小弟都隐觉有一双眼睛从暗处盯望过来，然而待要细查的时候，却又没有任何现。那ว时小弟便猜测寒灯当是一个ฐ极善伪装ณ之人，而一个人若想脱出众人的视线，则莫过于伪装成一个众所熟识之ใ人。”
“可是司马公遇袭之时，宁无患不是正与高兄弟同在春酿居么？”
“所以小弟怀疑宁无患亦不是真正的暗流，只不过浮现水面的一层粼波罢了。”高手接道，“但只要能将双眼勘破粼波，终可以掘出真正的暗流所在。”
“那高兄弟又觉得谁才是真正的暗流？”
“现在小弟也不好说，谁都有可能ม便是寒灯。无论是早前失手的保心恒、残缺老童，还是现在活在世间的这些人，甚至站在这间小楼里的你我。”高手淡然一笑，道：“话虽如此说来，但小弟还是觉有一个人最为可疑。”
“高兄弟指的是谁？”
高手慢慢地说出了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