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二十八

我顺利地毕了业,带着高高的学士帽子嘻嘻哈哈的与同学照了像,吃了散伙饭,抱着蓝蓝哭了一把后,就拿到了这个城市最高学府的毕业证,欢天喜地地迎来了我的自己认为的人生第二春。

我对我的德拉,无比自信,我知道无论如何他会等我的,对我而言这只是权宜之计,当然,我的父母也把这当作权宜之计。

这次渺渺走后,就一直没来看我。他有意疏ຕ远我,却是因为她和蓝蓝ณ两个人给我凑足了我欠的学费,并且没有亲自当面给我,而是通过邮寄的方式,我知道她们这是试图给我留下一点尊严,可渺渺熟悉的笔迹我怎么เ会不认识,一问,什么เ都清楚了。她不来看我,也是怕我见到她会心里不好受,冰雪聪明如她,让我感激不已。

九死一生之际,我被这句话所带给我的希望拯救了。无限无限牵挂地我再看了一眼车潮如流的南门盘道,盘道底下的通道里我的深爱着的男人,正在为我乞讨,我虽然肝胆俱裂ฐ,但却不能见他,这是怎样的一个ฐ痛字了得!

那碗面德拉一口也没吃,德拉是从邻居家窗口偷来的一把有点霉的干面条,常来我们家的那ว只狗就是邻居家那勤俭的老太婆养的,估计凉在窗台上的面是准备给狗吃的,可那却居然成了我的一碗致死都忘不了的美味佳肴。因为ฦ这,德拉对我说,“吃完这碗面马上滚回你的宿舍,一个让自己女人吃狗食的男人,不配活着,更不配获得什么爱情。”

德拉将我背了回去,我们身无分文,德拉翻箱倒柜地翻找,要找什么,可能ม他也๣不清楚,就是大肆地翻找,想找出一点希望出来。那一刻他的无助让他表现得像一个失掉了母亲的小孩子,他惶恐不安地看着我,拉我的手去吻,却也๣是草草了事。我想他可能ม是想用爱情来给我一点支撑可最后又突然觉得爱情这时候比起饥饿的力量显得过于绵薄了吧。他垂下他的头在狭小的屋子里转来转去,揪自己的头、擅自己的耳光,最后他定了定,出去了。我的心跟着他也走了,我觉得自己้晕着,浑身无力,但脑子很清楚,我不断在猜想他去干什么เ,去偷?抢?还是放下他的自尊向他的好友借钱暂时熬过这一劫……,然而,这所有的猜测也许都有可能,可唯独借钱是不可能的,以他的性格真的不可能。我的心揪成了一团。

至此,我把我的经济法老师彻底地抛到了脑后,当然这样我经济法课的结局只能是重修,不过我只交了重修的费用,而从不去上他的课。以后不管是再见到他还是听谁提起他,我的心再也没了往日的那种澎湃,换之的却是嗤之以鼻,而后就是长久长久ื的落寞,我知道青春那最后一抹浪漫遐想的云彩,就这样以及不光彩的形式悄悄与我做别了。

我不知德拉是不是从心底里原谅了我,但他对我所有的指责,我都不吭一声地接受了。

我的脸愈地绯红,可以理解为着急辩解的缘故,我的老师却呵呵笑了,走到我跟前,忽然把手放到了我的头上,抚摸了一两把。我很想马上跳起来,可我的老师又没了动静,我在心里告诉自己多疑ທ了,可能是老师见我头上有东西替我去掉了,或者干脆是老师见我这般可爱情不自禁的把我当了小孩子而已吧。我在心里嘀ถ咕了一番,抬起头偷看我的老师,他正盯着我看,仍是那种火狐狸一样的眼光。

“我的意思是说,凯撒一生多女人,最后还不是死在了他亲生儿子的手里,叫什么来的?他的私生子?”

德拉的父亲拿一根粗壮的木棍照ั着德拉的后腰重重抽去,口口声声叫骂,“叫你勾引人家城里大学生!”

一进门,我看到了凤梧、母亲、还有我最最怕的父亲。

第三次,我来找德拉,他刚换休,凌晨三点交替班我才能看见他。我不知他住在哪里,只能在西餐厅门口等,就像那次凤梧等我一样,无怨无尤,只为了求一个明确的答案。清高如我,这次竟然真的动了情。

“吃完赶紧回去,我没工夫应酬你。”德拉走了,头也不回的。

很长的一段路,到了校门口,司机收了他的钱๥,12块,他与司机纠缠说别的车都不收钱的,司机蔑视了他一眼,说你又不是来游行的,听你的高谈阔论,没多收你的已经算很客气了。我站在司机这一边,随声附和,心里暗自笑。凤梧骂我良心给狗咬了,胳膊肘往外拐。我当胸捶了他一拳,进了学校大门,就顺着教学楼跑了一圈,凤梧跟着我后面跑,想叫住我,说跟我有话要讲。我说我去趟厕所,让他等一下。

“说你迟钝,真是没听错,这转眼大三一完,就该大四毕业找工作了,你在这节骨眼上逞什么能?说大了,国家的那些事你能管得了,这万一有个什么เ差错,你能承受得了,92年的事不是例子?说小了,这样乱哄哄地折腾,公然与校领导做对,万一这个事情闹大了,将来毕业推荐时,档案上留下什么把柄,看你还怎么找工作?这么大的人了,什么事孰轻孰重还掂量不来?”

我的父母勤劳善良,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我能嫁最好的,未来的夫婿得事业有成,有车有房最好。他们不是贪慕虚荣,他们总认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最优秀的,一般的人怎么配得上我?因为他们自认很有修养,所以他们对凤梧很客气,但绝对从心里冷淡,整整一个春节因此而过得百无聊赖。我的软肋在于我从来认为我来到这个ฐ世界ศ上的唯一目的就是为ฦ了报父母的恩,所以他们稍微一点喜怒哀乐的情绪都会让我随时随地如履薄冰。他们相信为ฦ了他们即使是生命我也๣可以放弃,可相信归相信,他们却对此并不领ๆ情,他们永远都觉得我不够给他们争气,原因就是因为我没有按他们给我设计的人生路线走——学时尚的专业、嫁有钱的老公、做孝敬的乖乖๔女,前๩程锦绣他们也跟着脸຀上有光。可我偏偏频频๗让他们失望,对此他们惯用的伎俩就是用沉默来给我施加压力。他们常常说的话就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做主,不过将来后悔了,可别指望回我们家来丢人现眼。他们这样说,完全把自己装扮得通情达理,实际上却给了我一软刀子,他们不知道他们这样还不如暴打我一顿来的痛快,好让我没心没肝彻彻底底横下心来与他们狠狠争斗ç一番。可他们一旦ຆ这样,我就不由得软了下来,我见不得我的父亲故意把他斑白的头在我的跟前梳理,我也见不得我的母亲有事没事手捂着胸口喊身体每况愈下,他们这样展示自己้的老态,对我就犹如蘸了水的鞭子高高扬着,不打下来,不疼却害怕的不行。他们对我了如指掌,他们用这样的软棋子,却杀我与无形。二十年来,我就是这样一遍一遍地被征服,把身上所有的枝枝杈杈全给劈掉了,现在,我更是活得不是我自己了,只要他们高兴,他们愿意把我身上的那ว条线牵哪儿是哪儿,再怎么的疼我也无力抗争。于是,我告诉凤梧,我父母不喜欢你,咱们就此分手。

……

“谁说他是我的,除了他难道就没人喜欢我了吗,告诉你现在有一个跟你家他石一样有着诗人气质的男人正在追求着我,——就是德拉呀。”我随口就说了这么เ一句,跟自己赌气。

从宿舍楼望下去,渺渺正安静地在网球场边上的绿草坪上坐着,一袭白色的秋裙,披散着一头黑,宛若凌波仙子,在水一方。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床铺,把该放好的放好,该藏起来的藏起来,现床角堆放着一堆水果和一板六盒装的酸奶,全是我最喜欢吃的食品。惦记着我的,没有别人,只有渺渺。

他穿了一件很花哨的衣服,唱崔健。现场的整个气氛很崔健。

凤梧面露难色,我假装生气,他同意了。男人就是这点贱,以前我死乞白咧处处受制于他,而今翻了身,不给他好脸色,反倒怕了我,这难道就叫爱情?

他仍耿耿于怀,对我上次随口而出的那句英语。上帝知道我不是故意难为ฦ他的,他过于敏感,过于自尊。

我微张着嘴,惊愕不已。

“不难理解,就想当初我学驾驶一样,你说我这辈子都用不到开车,可我知道有一天会用到的,我会有车的,就像今天……不是实证么เ?……我的前途、我的命运、我的未来,我都精打细算设计好了的。”

凤梧答得稍显语无伦次但也๣迂回曲折,足以说清了问题。我明白过来了,我也是他算计好的一部分。

我哈哈哈不置可否地笑,用及其讽刺๐的神情瞧他,可他还是看他的方向盘,并不睬我。

良久,他又缓缓开了腔:“坦白说,我其实和你骨子里压根就是一类人,内心的欲望无止境,就为了这些欲望而活着,不过你的欲望是爱情,而我则是前途,可是着本质上是无差异的,因为这是男ç和女的差ๆ别。”凤梧顿ู了顿,说得很深刻的样子,“人们往往认为ฦ爱情应该是有归宿的,这个归宿就是婚姻ี,就像认为所有的孩子都应该有个ฐ母亲一样,孩子有了母亲才算有了真正意义แ上的家,可是这看似合理,其实却不然,这个ฐ世界有些爱情是不能又归宿的,就像有些孩子生来就没有母亲一样,如果强求给爱情一个ฐ婚姻、给孩子一个后母,未必就是一件幸事,也许……”

凤梧还再说,我的脑子里已一片嗡嗡之声,我知道凤梧这番对爱情和婚姻的言论,其实就是在说我与德拉,虽然说得有些隐晦,但我完全能够明白,我停留在他的这一番话里,仿佛被震懵了一般,许久许久ื地说不出话、喘不过气来,可悲的是:我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由此,我的心不由自主ว地撕心裂肺般痛了起来。

“我选你是因为你的生活环境、学识背景、气质观念与我基本一致,很容易沟通,这个ฐ世界上找不着第二个ฐ比我更适合与你成就婚姻的人,当然,除你我也找不着第二个更合适的人,也๣许着婚姻与爱情无关、与爱情相比显得无຀比尴尬,但它可以使你父母快意、衣食无຀忧这才是最真实的生活,也是你需要的生活,相信我,我比你更了解你!”

凤梧还在我的耳边叽叽喳喳,句句都说得掷地有声。我只觉得前๩心后背都在凉,风梧趁机握住了我的手,我不再做任何徒劳的反抗或象征的挣扎,一切由了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