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么？猫是老虎的先生。”她说。“小孩子怎么เ会知道呢，猫是老虎的师父。老虎本来是什么也不会的，就投到猫的门下来。猫就教给它扑的方แ法，捉的方法，吃的方法，象自己的捉老鼠一样。这些教完了；老虎想，本领都学到了，谁也比不过它了，只有老师的猫还比自己强，要是杀掉猫，自己便是最强的脚色了。它打定主意，就上前去扑猫。猫是早知道它的来意的，一跳，便上了树，老虎却只能眼睁睁地在树下蹲着。它还没有将一切本领传授完，还没有教给它上树。”
现在说起我仇猫的原因来，自己้觉得是理由充足，而且光明正大的。一、它的性情就和别ี的猛兽不同，凡捕食雀、鼠，总不肯一口咬死，定要尽情玩弄，放走，又捉住，捉住，又放走，直待自己玩厌了，这才吃下去，颇与人们的幸灾乐祸ຖ，慢慢地折磨弱者的坏脾气相同。二、它不是和狮虎同族的么เ？可是有这么เ一副媚态！但这也许是限于天分之故罢，假使它的身材比现在大十倍，那就真不知道它所取的是怎么一种态度。然而，这些口实，仿佛又是现在提起笔来的时候添出来的，虽然也象是当时涌上心来的理由。要说得可靠一点，或者倒不如说不过因为ฦ它们配合时候的嗥叫，手续竟有这么繁重，闹得别人心烦，尤其是夜间要看书，睡觉的时候。当这些时候，我便要用长竹竿去攻击它们。狗们在大道上配合时，常有闲汉拿了木棍痛打；我曾见大勃吕该尔p的一张铜版画ฑallegoriederwollust上，也画着这回事，可见这样的举动，是中外古今一致的。自从那ว执拗的奥国学者弗罗特sfreud提倡了精神分析说——psychoaທnalysis，听说章士钊ฦ先生是译作“心解”的，虽然简古，可是实在难解得很——以来，我们的名人名教授也颇有隐隐约约，检来应用的了，这些事便不免又要归宿到性欲上去。打狗的事我不管，至于我的打猫，却只因为它们嚷嚷，此外并无恶意，我自信我的嫉妒心还没有这么博大，当现下“动辄获咎”之秋，这是不可不预先声明的。例如人们当配合之前，也很有些手续，新的是写情书，少则一束，多则一捆；旧ງ的是什么“问名”“纳采”，磕头作揖，去年海ร昌蒋氏在北京举行婚礼，拜来拜去，就十足拜了三天，还印有一本红面子的《婚礼节文》，《序论》里大发议论道：“平心论之，既名为礼，当必繁重。专图简易，何用礼为？……然则ท世之有志于礼ึ者，可以兴矣！不可退居于礼所不下之庶人矣！”然而我毫不生气，这是因为无须ี我到场；因此也可见我的仇猫，理由实在简简单单，只为了它们在我的耳朵边尽嚷的缘故。人们的各种礼ึ式，局外人可以不见不闻，我就满不管，但如果当我正要看书或睡觉的时候，有人来勒令朗诵情书，奉陪作揖，那是为自卫起见，还要用长竹竿来抵御的。还有，平素不大交往的人，忽而寄给我一个红帖子，上面印着“为舍妹出阁”，“小儿完姻”，“敬请观礼”或“阖第光临ภ”这些含有“阴险的暗示”的句子，使我不花钱便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的，我也不十分高兴。
我不知道为什么家里的人要将我送进书塾里去了，而且还是全城中ณ称为最严厉的书塾。也许是因为拔何首乌ไ毁了泥墙罢，也许是因为将砖头抛到间壁的梁家去了罢，也许是因为ฦ站在石井栏上跳下来罢，……都无从知道。总而言之：我将不能常到เ百草园了。aທde，我的蟋蟀们！ade，我的覆盆子们和木莲们！
这故事很使我觉得做人之险，夏夜乘๖凉，往往有些担心，不敢去看墙上，而且极想得到一盒老和尚那样的飞蜈蚣。走到เ百草园的草丛旁้边时，也常常这样想。但直到现在，总还没有得到，但也没有遇见过赤练蛇和美女蛇。叫我名字的陌生声音自然是常有的，然而都不是美女蛇。
他们的话大概是真的，我就亲见他有一次上讲堂没有带领结。
“我就是叫作藤野严九郎的……。”
然而这意见后来似乎ๆ逐渐淡薄，到底忘却了，我们从此也没有再见面。直到革命的前一年，我在故乡做教员，大概是春末时候罢，忽然在熟人的客座上看见了一个人，互相熟视了不过两三秒钟，我们便同时说：——
我非常愤怒了，觉得他简直不是人，自己的先生被杀了，连打一个电报还害怕，于是便坚执地主张要发电，同他争起来。结果是主张发电的居多数，他屈服了。其次要推出人来拟电å稿。
我还记得自己坐在这一种戏台下的船上的情形，看客的心情和普通是两样的。平常愈夜深愈懒散，这时却愈起劲。他所戴的纸糊的高帽子，本来是挂在台角上的，这时预先拿进去了；一种特别乐器，也准备使劲地吹。这乐่器好象喇叭，细而长，可有七八尺，大约是鬼物所爱听的罢，和鬼无关的时候就不用；吹起来，nhaທtu，nhatu，nhatututuu地响，所以我们叫它“目连瞎头”。在许多人期待着恶人的没落的凝望中ณ，他出来了，服饰比画ฑ上还简单，不拿铁索，也不带算盘，就是雪白的一条莽汉，粉面朱唇，眉黑如漆，蹙着，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但他一出台就须打一百零八个嚏，同时也放一百零八个屁，这才自述他的履历。可惜我记不清楚了，其中有一段大概ฐ是这样：——
“…………
大王出了牌票，叫我去拿隔壁的癞子。
问了起来呢，原来是我堂房的阿侄。
生的是什么เ病？伤寒，还带痢疾。
看的是什么郎中？下方桥的陈念义แla儿子。
开的是怎样的药方แ？附子、肉桂，外加牛膝。
第一煎吃下去，冷汗发出；
第二煎吃下去，两ä脚笔直。
我道nga阿嫂哭得悲伤，暂放他还阳半刻。
大王道我是得钱买放，就将我捆打四十！”
这叙述里的“子”字都读作入声。陈念义是越中的名医，俞仲华曾将他写入《荡寇志》里，拟为神仙；可是一到他的令郎，似乎便不大高明了。laທ者“的”也；“儿”读若“倪”，倒是古音罢；ngaທ者，“我的”或“我们的”之意也。
他口里的阎罗天子仿佛也不大高明，竟会误解他的人格，——不，鬼格。但连“还阳半刻”都知道，究竟还不失其“聪明正直之谓神”。不过这惩罚，却给了我们的活无常以不可磨灭的冤苦的印象，一提起，就使他更加蹙紧双眉，捏定破芭蕉扇，脸向着地，鸭子浮水似的跳舞起来。
nhatu，nhatu，nhaທtu－nhatu－nhaທtututuu！目连瞎头也冤苦不堪似的吹着。他因此决定了：——
“难是弗放者个！
那怕你，铜墙铁壁！
那怕你，皇亲国戚！
…………”
“难”者，“今”也；“者个”者“的了”之意，词之ใ决也。“虽有忮心，不怨飘瓦”，他现在毫不留แ情了，然而这是受了阎罗老子的督责之故，不得已也。一切鬼众中，就是他有点人情；我们不变鬼则已，如果要变鬼，自然就只有他可以比较的相亲近。迎神时候的无常，可和演剧上的又有些不同了。他只有动作，没有言语，跟定了一个捧着一盘饭菜的小丑似的脚色走，他要去吃；他却不给他。另外还加添了两名脚色，就是“正人君子”之ใ所谓“老婆儿女”。凡“下等人”，都有一种通病：常喜欢以己之所欲，施之于人。虽是对于鬼，也不肯给他孤寂，凡有鬼神，大概总要给他们一对一对地配起来。无常也不在例外。所以，一个是漂亮的女人，只是很有些村妇样，大家都称她无常嫂；这样看来，无常是和我们平辈的，无怪他不摆教授先生的架子。一个是小孩子，小高帽，小白衣；虽然小，两肩却已经耸起了，眉目的外梢也向下。这分明是无常少爷了，大家却叫他阿领ๆ，对于他似乎都不很表敬意；猜起来，仿佛是无常嫂的前夫之子似的。但不知何以相貌又和无常有这么เ象？吁！鬼神之事，难言之ใ矣，只得姑且置之弗论。至于无常何以没有亲儿女，到เ今年可很容易解释了；鬼神能前知，他怕儿女一多，爱说闲话的就要旁敲侧击地锻成他拿卢布，所以不但研究，还早已实行了“节育”了。
这捧着饭菜的一幕，就是“送无常”。因为他是勾魂使者，所以民间凡有一个人死掉之后，就得用酒饭恭送他。至于不给他吃，那ว是赛会时候的开玩笑，实际上并不然。但是，和无常开玩笑，是大家都有此意的，因为ฦ他爽直，爱发议论，有人情，——要寻真实的朋友，倒还是他妥当。
有人说，他是生人走阴，就是原是人，梦中却入冥去当差的，所以很有些人情。我还记得住在离我家不远的小屋子里的一个男人，便自称是“走无常”，门外常常燃着香烛。但我看他脸上的鬼气反而多。莫非入冥做了鬼，倒会增加人气的么？吁！鬼神之ใ事，难言之ใ矣，这也只得姑且置之弗论了。
六月二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