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皇帝点头道，依旧ງ是毫无迟疑。
“您这是哄我呢。”绮雯不满地翻身仰躺，不去看他，“身为帝王，怎可能对谁全盘相信？何况您还说过，为了江山都情愿牺牲我呢。”
从来皇家子嗣最最信任的人都是近身宦臣，几乎ๆ没有过例外。像皇帝这样身边可信之ใ人寥寥无几，更是没理由例外。
乔安国想来想去都觉得事情不把稳，按说方奎身为今上心腹，拉拢过来应当是个分量最重的筹码，该小心使用才是，可王爷眼下却轻轻松松拿其去试探那个ฐ宫女，看起来倒像是对那宫女寄托的希望远远大过方奎，这……真不会押错宝么？
潭王当真是平生头回听见姑娘家拿这种刺๐刺儿的语气与自己说话，不禁哑然失笑，见绮雯朝夹道前后望了望，便道：“放心，我既ຂ然选在这里与你说话，自有把握不被他人听去。”
绮雯默了片刻，平淡道：“诚如王爷上次所言，我本是为寻个ฐ妥帖ຆ的靠山才选了他。只未想到เ，他顾念着我的出身，竟连册封我都不敢，他对王爷你，确是颇为忌惮的。”
绮雯笑道：“这不怪您，您本来就是人太好，没有他们奸嘛。正所谓，贪官奸，清官要更奸。不然怎么斗得过他们？”
皇帝ຓ觉得好笑，看来自己这阵子在这丫头面前都表现得太“好”了，竟让她真将自己视作了憨直厚道的人。她怎就忘了呢，前不久还与她说起那个被他搞失踪的宦官，现在骨头还在御苑池子里被石头压着呢……
绮雯摇头晃脑道：“好在我还是会扑腾几下的，所以我会选择跳下水去，拼尽全力试着救你，如果救不成，那ว也只好认命，没什么怨言了。所以说呢，我总在跃跃欲试想要插手帮你，其实不是因为我好事啦，我是真心想尽一份力，帮你分担一点责任的。”
他是那么骄傲的人，若非真到了爱她发疯的地步，怎可能亲口承认这事？他是怕极了自己会连累她，怕极了自己没有守护她一辈子的把握。
“你是不是一直有事想问我的？”皇帝问。
有些不那ว么好的往事，提起就是揭破疮疤，但有些从没长好过的疮疤，时时痛痒折磨，甚至溃疡流脓ใ，那ว就还是去揭一揭的好，说不定还更好治愈。
绮雯看着一边，怒冲冲地咬牙道：“哼，看起来他在这宫里的细作还真不少，还竟敢这般大摇大摆地来与我说话，好像拿准了我不敢向你告发他似的，也太猖狂了！这口气你能ม忍，我可忍不下，我一定要为你报这个仇！总有一天我要将他们都给挖出来，拴成一串推去他面前，好好羞辱他一番，给你大大地出一口气！”
她仍然推着他的胸脯不从，嘴里咕哝着：“小心弄脏了你衣服。”
王智面上一副佛爷样，却在肚里暗笑，爷不知道，其实宫中主子们打赏内侍也常用首饰，他们这些得脸内侍手中都多少有几样尚未拿去换钱的女子首饰，前不久钱元禾还曾征询过他的意见，说看着绮雯一件首饰都没太过寒酸，是不是该送她几样，被王智当场否决。
“奴婢这便着人去查证此事，若能拿到实证，一举铲除崔振不在话下。”方奎道，“只是，事情分派下去，怕是尚未查明结果，已然走漏了风声。”
被他查了房，她是有些窘，但还远不至于真心觉得那ว么丢â人，如此反应都是为了照顾他的面子罢了。
原来听说清宫宫女流行吃锅子，可惜这里尚未沾染少数民族的风气，没那好待遇。绮雯觉得，自己้身为今上“宠爱”的宫女，又被王大总管罩着，适当行使一点特权也没什么不好。没费多少力气，她就争取到了在值房添个小炉子、每晚要点菜肴下脚๐料来煮火锅吃的机会。
人家源瑢可也高傲得很呢，怎可能对她死缠烂打？
见绮雯呆若木鸡，他才略弯起唇角，“事情闹得再大，也有我做主ว，你怕什么？难道太上皇后听说了源瑢来非礼朕的女人，还会偏袒他的？”
她没明白他在不满些什么，闻言一愣，眨巴着眼睛不知所措。
“陪我在此站一会儿。”他撑伞的手停在原处，示意她跟过来。
她停住脚步，缓缓转回身来，脸上没有泪痕，甚至望着他时，还露出了些许笑容：“你竟来得这么快。”
她幽幽一叹，“你疑ທ心我在耍心机算计你，其实没有冤枉我。连三王爷都看出来了，说什么报公主ว的恩，其实我一早ຉ就是在打你的主意，我那天就是看在你对我有所属意，才选了进宫，选了你，也确实是存心利ำ用长公主来接近你的。我……毕竟还是个要面子的人，若非看出你对我也有这份心，任自己้再怎么喜欢你，也是不可能ม主动来找你的。”
绮雯被这眼神晃得眼花，恨然心想：老天爷给了这丫ฑ一副绝好的皮囊，还附带赠送了一套勾魂摄魄的好手段，不定祸害了多少良家少女呢。
绮雯心念急转，他这到เ底是想说什么？听起来是想戳穿她为皇帝而进宫的居心，可这神态语气，又明明是在勾引她，这又是为什么？难不成是放电成习惯了？
“该！”翠翘仗着自己是宁妃跟前最受宠信的宫人，一向以半个主ว子自居，说起话来底气十足，“主子们是没见着，那天我去探她口风，就那副鼻孔朝天的轻狂样儿啊，真打量自己้去了御前，麻雀变凤凰了呢。”
尽管并没得绮雯半分恶待，可小人物的自卑心态作祟，看着绮雯容貌气度都远高过自己，翠翘难免自惭形秽，就觉得自己受了她的蔑视，有责任将她的所有反应都判定为ฦ轻狂，再夸张上几倍，昭告天下。
料着她会再像上回一般哀声求肯，到时再冷起脸色叫她出去就是了，反正这会儿不必再顾念琢锦的面子，他觉得再没什么阻碍。
莫非倒是他自作多情了，其实人家也没那么留恋他？皇帝ຓ心里一瞬间莫名就有些不得劲。
宋嬷嬷喟然无语，身为乳母，她对皇后的性子再了解不过，别ี说杀人，便是杀个雀儿虫儿她都会不忍下手。这回不过是一时心苦难耐，才即兴而发，动了个手腕，还只是先斩后奏将那姑娘送过去而已，又不是直接下手害她，结果皇后就辗转了一夜都没睡好觉，后悔的不行，一上午都提心吊胆，若非她劝阻着，早就冲去隆熙阁与皇上说开这事，亲口请罪并求情了。
说着便要起身，出过何才人那档子事，宋嬷嬷早将皇上视作一个ฐ喜怒无常的怪人，哪会让她去触这个ฐ霉头，忙扶住她手臂阻拦道：“娘娘别忙，依奴婢愚见，此时怕是不宜再多生枝节，还是由着今上与那姑娘自行了结更好。反正今上没有降罪，他若对那姑娘真有情意，也不欠娘娘这一句话的事儿。娘娘若是有心补偿那ว姑娘，着人平素照拂着她些也便是了。”
皇帝再英明也是以一敌多，禁不住他们联手忽悠，以往好多事也就只能含糊带过，听之ใ任之ใ。比如今天若是一个闪念没想到如何反攻，对皖南民变的处置就要搁置，面对那么เ多官员联名参奏巡盐御史姜九真，他也不好视而不见，少不得要将其召回降级。
邱昱是皇帝就藩关中ณ时亲自提拔上来的□□亲卫校尉，是与王智、方奎等宦官相差无几的铁杆心腹。
绮雯忙道：“公主快别这么说，奴婢是罪臣之女，能ม有眼下这份平安可享，已经知足的很了。”
这段经历隐含暧昧，有的地方แ点明了，有的又欲盖弥彰。长公主越听越是兴味，听完道：“今日之事确实是我刻๑意安排，你可别怪我算计你。”
皇帝皱起眉：“你一个ฐ侯府千金出身，宁愿在宫里做个ฐ苦力也不肯出去？我又不缺你一个苦力，你这是图个什么？”
她被吓了老大一跳，迟疑ທ了一下，跪下来道：“奴婢可绝没恶意！”
“这有什么可急？长公主ว真看得上你，待她嫁了，一样会着人送你过十王府去。”李嬷嬷笑了笑，“不过要说你现在这样儿，确实是可以送出去的了。你这宫礼是学得不错，只需熟ງ记宫规，将来步步谨慎，别出差ๆ错就好了。”
绮雯默然点头，这也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太上皇后喟然道：“本想着你们是少年玩伴，破格选了你进宫陪他，总是为他寻个贴心的人在身边，哪知道，他连对你也是冷淡若此，竟丝毫不念少年时的情分。源琛这人，确实是性子太个别了些。”
她也不知道该将这局面归因为什么，转眼成婚一年多了，一年前的新婚之ใ夜，皇帝陪她在乾ດ元宫宽大的龙床上和衣而卧，只与她聊了些过往琐事便睡下了，没来碰她。她只当他是个腼腆的新郎，一时莫不开，也未当回事。
领导们自行分工，教她学女红、学文化、学宫礼ึ。旧历上宦官们多数不识字，宫里需要文化的杂活就要宫女们做，所以对宫女的文化教育还算严格。如今太监都会秉笔了，这个ฐ惯例也没有随之更改，宫女至少需要认字会读。另外宫女子也要时常做些缝补活计，女红也是必修课。
当老师的都喜欢好教的学生，教宫礼的李嬷嬷简直爱死这个徒弟了。从前让小姑娘们学会站有站相，坐有坐相，都要花上好一番功夫，可瞧人家绮雯，一来就及格，她只需要在细处做些纠正，再教她把宫规死记硬背一下就行了。
大臣们都手足无措，尤其是经历了他这一年来大力肃贪之后，那些人背后都称他为暴君，恨不得趁着太上皇还活着，撺掇的他老人家收回成命，改立三皇子才好。
乔安国早就以侍奉太上皇之便与源瑢混得熟稔，以私交为名，明目张胆出入潭王府，既为源瑢收拢权力，又替源瑢挡了所有的坏名声，其手下即是源瑢手下。
乔安国是现任的东厂提督，从前还兼着司礼监掌印，是太上皇亲手提拔起来的大宦官，趁着太上皇疏懒之机逐步把持了朝政，这些年结党营私，排除异己，专权敛财，是新า皇御极以来最想根除的毒瘤。
“你怕是连官服都已๐备下了吧？”皇帝ຓ回眸看了王智一眼，这语气乍一听有点瘆人，实则ท却是隐含亲切的调侃，“别忘了尽快确定，由á谁接任隆熙阁总管，等你兼任了司礼监与东厂两方职司，就没那么多工夫管我身边的事了。”
“你可是吓死我们了，方才看你呼吸脉ำ搏竟都停了，还以为……”长公主笑了笑，欣喜宽慰溢于言表，“恢复了就好，你可是有何宿疾？”
半隔着紫ใ檀雕花落地罩，绮雯望着皇帝，心里满满都是恍如隔世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