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愕了，我即错愕于她的手段，更错愕于她的态度。我说：“不过这样一来，可就连累吴大德了吧。”吴晓露说：“他不管我，我还管他？我早ຉ想从他那里脱身了。他压着你多年不提拔，你不是也恨他么？匿名信一出去，就一箭双雕了，一替你解了恨，二替我扫除了前进的障碍。”我抽了一口冷气：“这样是不是太狠了一点？这件事，还是你自己做吧。”吴晓露不屑地说：“一个大男人你怕什么？又不要你诽谤谁，你只是说出事实而已，而且还是匿名。再说，你不想让吴大德难堪一回吗？”
春节后上班几天了，袁真都没有碰见于达远。直到一天晚上在电视上见到他，她才知他带领ๆ一个代表团到香港招商引资去了。屏幕上的于达远西服革履，风度翩翩，绅士味十足。不过他脸上有明显的疲惫之色，看来是累出来的。她想给他条短信，就两个字，保重，这很正常，不过不似乎更正常，于是她就没有。
事情一牵涉到女儿，袁真就没话说了。她不能剥夺他做父亲的权力，更不能剥夺女儿享受父爱的权力，尽管她晓得陪女儿很可能ม只是他的一个由头。到เ了母亲家，袁真和方为雄一左一右陪着方明坐在电å视机前看春节联欢晚会。可方明并不领情，叫道：“你们俩别挤着我好不好？”他们只好坐开一点。方为雄一会儿给女儿拿糖，一会儿又问她喝不喝雪碧，殷勤得很，好像女儿就是他的顶头上司。方明瞧都不瞧他一眼，伸出一只手说：“我什么都不吃，恭喜财，红包拿来！”
春节晚会十分的热闹，袁真内心却十分寂寞，人也恍惚得很，心思飘来飘去。她陪着家人看了一阵，下意识地笑了几回，就独自站到阳台上去了。她想，此时于达远在干什么呢？天穹幽暗，几粒星星闪闪烁烁，似乎也有满腹心事。她下意识地翻出了于达远的手机号码。手机忽然嘟一声响，来了一条短信，正是于达远来的。“在这举国欢庆的除夕之夜，给我牵挂的人个信息，祝她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它不是网上下载的那种短信，语言普通，一点不精致，而且用的是第三人称，但对袁真来说已经很不平常了。她立即回复了过去：“谢谢你在这种时候记得我，也祝你新年快乐，心想事成！”
“她强在哪里？工作能力比我强还是姿色比我强？”
“我只能ม点到为止。你可要守口如瓶啊，要是泄露出去我可不承认是我说的。”
市委大门外就有一个邮政所，但在这儿寄出是不妥的，很容易让人猜到เ是“内奸”所为。我缩着头，夹着皮包袖着手，沿着人行道往前走。冷风瑟瑟，许多枯黄的梧桐叶在空中打旋๙，有一片还煞有介事地落到了我头上。我想起了一部ຖ电å影里的场景，一群革命志士被押赴刑é场，他们戴着脚镣手铐ຖ，步履踉跄地前行，唱着悲壮的歌。那歌在我心中ณ萦绕，我情不自禁地唱出声来：“带镣长街行，告别ี众乡亲……”我的嗓音低沉雄浑，我像英雄一样高昂起不屈的头颅，一股慷慨激越的情愫油然而生。很多行人朝我转过头来，崇敬地注视着我，也注视着我腋ນ下的皮包。他们好像都知晓我身上的崇高使命，纷纷驻足观看，并且给我让路。我回头眺望，在那幢灰色大楼ä的八层的一间办公室里，贪官吴大德正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似乎已预感到大难临ภ头。我甚至还看见由于内心的恐惧，吴大德夹烟的手在不住地颤抖。我走过了一个ฐ邮政所，我没有进去。我不想寄挂号，革命先烈有丰富的地下斗ç争经验，其中之一就是不要留下自己้的手迹。我装着闲庭信步，一边往小摊上望一边往前走，直到碰见一个ฐ邮ุ筒才止了步。这时，观望我的群众心有灵犀地转过头去，为我创造了一个ฐ有利ำ于举报的氛围。我举起一只手，边理头边转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圈，确定在视线之ใ内无人注意之后，迅地掏出那封信，直接往邮筒里塞。我的头皮麻，由于邮筒的开口过于狭窄，我塞了几次才成功。我清晰地听见信在邮筒里落下去，出嚓的一声轻响。那ว声音如天籁一般美妙。我满意地拍拍手，心里说，吴大德你就等着正义的审判吧！然后，大义凛然地往回走。
但是，我第三次享受这个过程的时候，出了个ฐ大事故：我转到街角检查那封信时，现它不见了。我把皮包里所有的口袋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到信的踪影。
在饭桌上，大嫂不停地给袁真母女俩夹菜。炖松蕈，炒地木耳，都是大嫂从山上采来的，那种味道完全是城里没有的。袁真嘴里直说好吃得不得了，喜得大嫂眼角的皱纹一忽儿如绽开的菊花，一忽儿像收拢的折扇。晚饭后，大嫂又要亲自给她们打水洗漱，袁真硬是不让了，夺过了她手中的水箪，自己慢慢地往脸盆里舀，那种感觉也是城里体验不到的。
袁真吓了一跳，说：“我以为你睡了呢！妈在想一些事情。”
我老婆说：“跟他没关系，是我自己来的。”
“不蠢还聪明？你这样做，徐向阳脱得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