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上来几位奏音伎,或坐,或立,或跪,或抱琵琶,或握笛萧,或抚琴筝,音律和缓,清脆ะ悠扬,沁人心脾。奏完,只留拨琵琶的伎人,余者退了。伎人跪了,柔声道:“太娘娘、皇上,是奏‘飞花点翠’,还是‘玉树后庭花’?”
太妃稍沉吟一下,道:“倒是那‘达摩支’好些日子不听了。”
彼时,屋内寂静,几位大宫女俱屏息宁气,小心窥视着娘娘的神色。
娘娘虽心中ณ有气,话声儿却是低低的。甘棠头回子听着,仍是觉出了其中的忿恨之意。
甘棠闲在一旁,打量着娘娘的寝室。室北靠墙一宁式红木大床,挂有红蛸帐,吊双鱼赤金帐钩,铺刻丝百鸟锦褥,一边又搭着麝鼠皮小褥子。东板壁两ä黄花梨竖柜,西板壁靠墙骨柏楠镶心香几,上置香炉、三彩双鱼瓶、三彩童子骑兽。西墙壁又一挂瓶,甘棠细眼瞧去,应是掐丝黄玛瑙,心道:娘娘怎将这一俗物悬于墙上,玛瑙虽也是玉石一类,毕竟不名贵。
未至月诸阁,甘棠已然瞧见阁内锦绣衣裙、耀眼珠翠。来至室内,贤妃娘娘与众妃嫔厮见礼ึ毕,便向左椅子坐了。扶素、抱锦、甘棠椅后站了伺候,余者阁外侯着传事。
“我当时就知会了这丫头,她是满口愿意的。有哪个痴子不愿近近地伺候主子呢。季儿,是不是?”瑞姑姑紧ู盯着我。
“娘娘是顶尖儿的人物,这宫里有几位呢?季儿自当是尽心地服侍。娘娘选对了人了,我是愿打包票的。”
讲毕,甘棠依旧ງ站了起来。
在往敬事房去的卵石子儿路上走了一段,瑞姑姑脚๐步慢了下来。
一宫女托起太妃一手,嬷嬷正往上套了,太妃忽言道:“不必戴了。不用它掐花拈针的,戴上又别扭得很。”嬷嬷笑笑,便又褪了,重用锦纹布包了,放盒内,宫女便捧了出去了。
“总躺这,这身上乏็得很,想着出去逛逛,又怕人见了这指甲笑话。”太妃略直直腰,嬷嬷上前把绿锦靠背挪挪,笑道:“御花园人多些,若只是在宫后的小园里转转倒碰不着外人。”
太妃想想,说道:“那园子也看腻了,这时节不外那几样花儿。倒是今儿起早了,吃得少些,现倒觉着有些胃口了。”
“娘娘就只喝了那小半碗粥,劝你再吃些别的,你只推说不受用。现想些什么吃呢,倒是谴了人去膳房知会一声,或就在宫里做得了。那些点心白吃了上火。”嬷嬷一旁说道。
娘娘思量一会子,便道:“倒是想煎碗坨吃了。就在这里做了,多放些绿豆面子,少些胡椒面子。嫌那ว膳房送来的辣得呛嗓子。”
嬷嬷便出去唤了几个ฐ宫女,往私膳房去了。外面见嬷嬷出去了,遂又进来两位年长的宫女侍立一旁。
娘娘一转凤目,早ຉ有一宫女捧上一盖碗茶来。甘棠知娘娘必不能端,便上前一步揭了碗盖,端了茶碗,凑近唇边吹开茶叶子,方端至娘娘面前。娘娘倒是渴了,几待喝尽。喝毕,便叫一位年长的嬷嬷领了甘棠去后面房中安置。
甘棠随着来至后面下人房内。那位嬷嬷笑道:“甘棠姑娘就在这房里住了,今后,只管唤我做琼姑姑罢了。”
甘棠忙屈膝行福礼,言道:“甘棠从未服侍过主子,打今儿进来了,还劳烦琼姑姑教诲才是。”
琼姑姑笑而不语,又问:“你但把这几日的事情细细告诉我。”
甘棠忖度:必是太娘娘早嘱咐了她,来问我。便把所有的情景言辞始末缘由述了一遍。琼姑姑静静听了,又交代了这眉寿宫的诸多规矩及太娘娘的饮食起居习惯,待扭身走时,又道:“太娘娘少针ฤ线上的活儿,你暂且和这屋里的束薪一起打理娘娘的衣衫。”遂去了。
甘棠审视这屋里,亦是通炕,上有两人的铺盖。便把自己的铺盖在炕侧放了,展开铺好。又拣了一空的竖柜,将衣物摆了进去。也不好出去逛,遂拿出未绣完的荷包,闲闲地坐了床头,绣将起来。
约有一柱香工夫,听得有人来,甘棠遂放下手中活计,走至门口,打起帘子来,却是三位年纪轻些的宫女进来了。打头的一位身量高些,头上插着两朵红绒花儿并一个琉璃珠儿五彩头的小钗,见了甘棠,未等甘棠开口道福,便朗声笑道:“刚还说收了晾晒的衣裳,就接你去,你倒自个ฐ儿来了,省了我们的一趟脚力儿。”见甘棠福身要拜,忙扶起来,道:“咱们一般的服侍太娘娘,在这屋里只以姐妹相称,无高低贵贱先来后到เ之分,一心服侍娘娘就是了。”
说毕,两人一起在炕头坐下,束薪又朝那ว位小宫女道:“你暂回去歇了,吃罢饭叫上那ว两ä个再来。”那小宫女便应声去了。
束薪又指旁边站的一位说道:“这位是束蒲姐姐,唤我做束薪就是了。”甘棠便也说了名讳,三人又排了生辰,却是束薪排头,甘棠与束蒲同年,又比束楚早ຉ了俩月。当下,束蒲便福身称甘棠做姐姐。甘棠闪身不受,又称束楚做姐姐。两人此后便互称姐姐,亦无人理论。
自三人言谈甘棠得知,这房中原有一位束楚,头年太后喜她憨厚寡言,又善盘各色髻,便亲自要了去。太妃对头式样上不上心,见太后既要,便顺口应允,谴她去了。
说话间,便有小宫女进来,说已领了饭来了。这姐妹三人遂净了手,互相谦让着往后院耳房吃饭。
如此一日一日过去,甘棠倒也乐得清净消停。每日不过跟了束薪、束蒲,带领一班小宫女掀柜整理晾晒衣物。太妃做了多年的娘娘,四季的衣裳自然多些,那些早ຉ年穿的、过了时的就有几大柜子,更不提这几年常穿的、新做的。依律这些旧的亦不能赏人,毁了更是犯了忌讳。于是这班宫女便将这所有的造册入集,分了丝绸纱罗缎锦棉麻毛皮,归类分宗的,细细保存。平日里还好说,倘碰上连日阴雨天气,便得在衣库房里燃上几处小火炉,祛潮气。待天转晴,地上也无了湿气,便得开柜启橱,拿出衣物来晒。这几天,宫女们最是叫苦喊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