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边并无计时工具,只能靠外面的天色分辨,如今分明将近寅时。
下了一夜的骤雨此时已然停止,朝阳于天之东初升,浅金色的光自沉暗的黑色窗棂中透入,洒在地上犹如碎金。
“七世子。”苏薄红眸中一片暗沉,而陆隐玉眼中亦是看不出一丝情绪。
因为面前的,是这个女子啊。
孩子被放在内室外间,跟里面隔了道屏风,身上盖了条小锦被正半闭着眼睛睡着,不是发出意义不明的单音,脸色比上次苏薄红见时好了许多,本来瘦瘦小小的,如今也有了普通婴儿的圆润可爱。
她从来对那些为了家庭放弃事业的人都不以为然,谁料自己身在其中时才发觉很多东西只有经历了,在此境中才能明白。
果然虽已喝了汤药,君拂羽仍是疼醒了过来,直觉地挣扎着想要逃离,却发现自己已然被缚着了,全然动弹不得,一时间又是茫然又是疼得受不了,眼神不由地往苏薄红这边看了过来。
“……殿下若进去,让公子安了心思,失了心气,反是不佳……”
佛门,真是好个佛门!
只是,这份祥和,至苏薄红到来时,止。
轻轻伸手按放上微凸的小腹,林星衍唇边一丝笑意,看起来竟是如此炫目。
一语未竟,人已是倒入苏薄红怀中ณ,再无意识。
未料é那银发男子弯着腰咳了片刻后,竟自直起身来,盈盈走到苏薄红面前,与她之间距离近得几乎让她可以闻清楚他身上浅淡的莲花香味。
唇重新被含住。
“这是她的选择。”男ç人的声音幽雅好听,一点点安抚着苏薄红静水之下几乎失控的情绪。
祈紫宸的死之于林星衍,理解多于哀痛,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面前的这个女子,有多大的力量让人为她生为她死,陨身不恤,祈紫宸如此做,是否也是想借此在她心中刻下永恒的印记呢……
起码,这一点,她做到了。
“殿下。”
小侍有些惶恐的语气打破了两人间静默的气氛,苏薄红本是吩咐不许人来打扰的,闻言知道是有要紧ู事,便让他上来回了。
“澹台公子请殿下过院,说是君公子醒了。”
苏薄红脸上神色略变,起身后由á林星衍替她整理了衣饰后便匆匆去了,未曾到留意身后男人脸上一瞬间变得空白的神色。
祈紫宸,如你般死去,却在她心中永恒,你说,是否才是正确之路呢?
苏薄红已๐然去远,林星衍仍挑着帘栊望着,手抓在湘妃竹的坠子上,勒出细细青痕,却是恍然不知的样子。
直到เ婴儿的啼哭声传来,他才松开手,退入室中ณ,身后帘ຈ栊微动,在地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等到了约素小筑,两下间忙碌来去的都是小侍和医官,太女在大婚洞房之夜为居于此处的公子单刀赴会在下人间早已๐传开,稍机灵些的都看得清清楚楚眼下放在太女心上的是哪一位,是对比以新房那ว边全然的冷清,这边可算得上是熙熙攘攘。
澹台无非换了身衣物,暗色的朱红穿在身上,将他平日里着白时的清圣凌然冲淡了几分,反多了些尊贵入世之感。
“我已解开他身上咒术,以后只要小心调养便无大碍,你进吧。”与苏薄红淡淡地说完,澹台无非转身便要离去。
“澹台。”错身而过的瞬间,苏薄红道:“你可有话想要问我。”
“无。”伴随着语声而起的,还有唇角的一丝弧度轻扬,像是在证明什么。
闻言扬眉,苏薄红续道:“你如今要去何处?”
顿了片刻,男人才答:“禁宫。”
“禁宫?”
“你的天下,终究还是需要有一名国师的,陛……殿下。”澹台无非唇边笑意更重,眸中却越来越空茫。
没得苏薄红开口,他便续道:“我许你江山万里,山河永固,殿下,你说这是否便是最好的选择呢。”
“你!”倏然转过身来,狠狠对上澹台无非无谓的视线,苏薄红道,“你是要入朝接替国师一职?”
“他既然可以,我自亦能胜任。”漫应着,澹台无非眉梢染上三分傲气。
“你知道我并非质疑你之能力。”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苏薄红一时间竟有些茫然。为何澹台提出要入禁宫会惹出她心中如斯波涛翻涌?她叫住他,究竟想说的是什么?
“那ว殿下……澹台无非告辞了。”
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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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要相见,便是隔着重重官场宫廷的帘幕面具,即使想要看到内心深处,也会被层层面具阻挡的时候了。
重又深深地看了苏薄红一眼,像是要把她如今略有些失色的样子刻在心上一般,澹台无非垂袖施礼ึ,转身缓步离开,似是再无留恋的样子。
“……你自封百年,为的只是今日如此结束?”第一次未经思考般的话脱口而出,连苏薄红都讶异于自己语气里的不稳,就如同……想要抓住什么เ一般。
“如今的结束,正是我逆天而求应得之果。”澹台无非身形虽然顿住,却未曾转过身来,只是背对苏薄红道。
“殿下,就此别过。”
骤起的风吹乱ກ了苏薄红散在身后的发,渗入鼻端的湿润气息混合着泥土的浅淡腥气。
恍惚间一步踏出,似是要追着那ว一抹流云般的身影而去。
“殿下!”小侍的声音突地传来,侧头望去,只见跪在地上的男孩手里捧着一把纸伞,“天阴欲雨,殿下若要出门……”
“不必了。”出口声音早已๐回复成平日的淡然无波,跨出的一步终于还是退回,苏薄红背过身去,任由侍人替她挑开一路帘栊,向着与澹台无非相反的方向,径直往内室中去了。
等引路伺候的侍人都领命退了下去,苏薄红才亲自挑了垂在四周的帐子入内,还没等她开口,便见躺在床上的男人一双墨玉般的眸子怔怔地看着她,晶莹水珠滚落,砸在素色锦被的刺๐绣暗纹上洇染开去。
“祈大夫……祈大夫她……”君拂羽的声音几乎ๆ颤抖到说不出话来的地步,脸色苍白着,只能任由不受控制的泪水打在消瘦的脸颊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