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眉皱了眉，刚想说什么，平笙打断道：“琵琶本是死物，修成了精也不具慧智。她根本听不懂你说的话。”
盘涂的洞府阴冷却不潮湿，比青海的万妖窟还要怡人。平笙在襄山呆了月余，白日在洞里或捂枝上睡觉，夜间在林子里走走晒晒月亮，不过多久，整个襄山的妖兽精灵都认得了他。
这情形令他想到平凉山那覆满妖藤的岩壁，但这塔身浑身透着清盛凌厉的佛气，气息与那妖洞完全不同。
“王，你不冷吗？”鹤眉的声音道。
“我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我放得下，放得下，放得下……”罗灱在原地默默喃了几数遍，抬眼看了看通道里的花簇，飞身而上往洞口而去。
罗灱道：“呜呜呜……你的鹤眉已经被洞底的伏魁花吃掉啦～”说着做出伤心欲绝的表情，伸手抹了抹眼泪，“他顺便把我的隆椎骨也带到伏魁嘴里去了……呜呜呜……”
平笙起初还会时不时念着鹤眉，过了半个多月，那ว念想便淡得若有似无了。平笙的性子本就薄情，更不擅相思铭记，鹤眉才离开他不过半月，他便开始刻๑意要将他忘了。
平笙扯下腰间黑色的葫芦，放在眼前摇了摇，唤道：“罗灱？”葫芦抖了抖，传出罗灱模糊的声音：“平笙？你叫我吗？”
“你怎么好意思提出这么เ个要求的？”罗灱托着平笙的下巴笑，“简直是无情，无耻，无理取闹。”他说着甩开平笙正要下楼ä去，不想鹤眉化身黑雾主ว动追了上来。罗灱愣了一会，转头对平笙道：“你看，何况他这么执着地找死。”
“平笙你真是的，你看你伤了人家的心了。”罗灱同情地看了鹤眉一眼，将魔力集结在指间，飞速朝鹤眉冲将过去。鹤眉愣愣站着，似乎ๆ还没从刚才那话里回过神来。
他走到平笙面前对着平笙笑，不想平笙仍是一脸冷淡，似乎没有因为他的拨刀相助而心怀感激。
平笙皱了皱眉，转身往前自顾走了。那人“哎？”了一声，几步追上来道：“你怎么不说话？要去哪？”
平笙没想到他还在，便沙哑着嗓子问：“你怎么还没走啊？”鹤眉以为ฦ自己被嫌弃了，他记得以前的平笙性子清淡，虽然身为青海妖王，却并不喜欢与别的妖物靠太近，，于是连忙解释道：“我本来是想将你安置在峦壁的洞穴里，但那处太冷了，所以把你放在梧枝上，但又怕妖兽会来攻击你，所以睡在树底下。”
那人曾背着他，踩着河中雪白的石块从这岸走到那岸，当时星河倒映，山花似锦，那人说：即便你是妖，我仍会照顾ุ着你的。
平笙没理他，只慢慢站起身来，将褪到下身的羽衣重新穿上。罗灱注视着他，“平笙，”他重重捏住平笙的下巴转过来，微笑着一字一顿ู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下身湿腻腻地难受，心口剧痛，浑身血渍，恶心得简直要吐了，但他已全然没有心力去理会这些，尾巴一甩又蜷起了身体。
“啊，幸好我魔族生来没有七情之感，所以我才能看得这么เ透彻。也还好我生得丑陋，想来那和尚也没有勇气来诱惑我。”罗灱看着雪女道，“那可怜的和尚，如今终于要死了。等他用血肉元神重塑了金身，重镇玉殊塔之刻，就是他彻底泯灭之时。雪女，你守了几百年，终于把他守死了。”
“他即从万妖从中ณ生的，也应在万妖从中死。那ว玉殊塔眼看着就要塌了，他以身做镇也是该然。”罗灱道，“哎……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你何必动怒呢！你现在赶紧回去，说不定能见上他最后一面，向他讨得一个许诺：他这辈子对不住你，实在无法违心爱你。来世他不为僧你不为妖，转叫你是风儿他是沙，缠缠绵绵绕天涯。”
平笙惊恐不已，极力让自己静下心来，他呼吸着此间的气息，陌生中带点隐约的熟悉，他心中ณ一顿，这气息……分明是玉殊塔的佛气！
平笙疼得冷汗直冒，有人轻拭了拭他的额头，轻声叫着“平笙……平笙……”说话间，他的身体震动了一下，平笙明显感到自己的胸骨被人弄断了。
平笙低着头，装做毫不在意地细听，那ว人接下去还要说什么，古见刹却突然察觉到他的气息，连忙示意那和尚停嘴。他远远看了一眼平笙，意念一动，佛气便在身边落下丈许宽的结界。平笙的灵波被弹压回来，收回时让平笙的心口抽了一抽。
那人闻言而笑，又捏了捏平笙的脸。远处的古见刹余光瞥见这一幕，急急说了几句便快步走过来，他唤了一声，伸手拍掉了那痞子的手，道：“回家了。”
平笙不说话，身体僵得如木头一般。他感觉到古见刹้的手轻轻箍在他的腰上，只要他一用力，那手便能贯穿他的小腹，再往上轻易就可以摄住他的丹元。平笙屏着呼吸，懊恼自己怎么就顺着他进来了，连句要问的话都没有。
古见刹้伸手在那夹缝上落下结界ศ。那东西碰到佛气远坠出去，不及落水便化为黑烟泯灭在嘈杂的燥声里。
平笙道：“我不要这些，有更好的吗？”
“坟墓里是没有新尸首了，话说回来，死了的人有几个尸首是美好的？这边葬的都是低贱之人，形貌能ม好到เ哪去？但凡家里有点儿钱的，都会找个风水宝地葬去，哪会扔到เ青海这处来。”冥婆边走边道，“这整个青海ร，若有个好尸首，只能往沼竹林去寻。那些狐狸精三天两头去镇上拐个男人回来，吸光了阳气就把尸体扔在狐洞里，我前几天看到，有很多不错的。”
“你感受到了吗？我多么温柔。”罗灱低头轻抚平笙羽冠，急风中吻了吻平笙的脖颈。平笙任他动作，只一味沉默。
罗灱没生气，权当做这是平笙的撒娇็**。他起来跟着平笙走了百米，在一棵梧桐树底下看见了半死不活的古见刹。
没有像其它魔物那样拼死挣扎，某种方面来说，罗灱还真算得上是个ฐ极有风范的魔罗。
“为苍生杀我？好理由。”罗灱低头笑道，“用我一条命换几千、几万人的命是吗？佛说众生平等，平等在何处？和尚……我快死了，你身为渡魔者，就跟我说说这众生平等的道理吧……”他仰头笑起来，那笑声震动，引得旁้边的玉殊塔簌簌而颤。
平笙又等了半个时辰，如来结着禅定印的手掌处仍没有任何动静。他心中不安，真的彻底担心起那和尚的安危来了，于是勉力起身沿栈道又走了百米，但终究力不从心，没走到尽头又倒下了。
平笙打量他，想问可有取得岁提春，话还没出口，古见刹已递过来一枚红润的小果实，道：“这就是岁提春。给你。”
直到เ平笙触到那ว人的虎口，那人才哆嗦了下，他将佛珠往袖里拢了拢，单手做了一稽道：“施主是来玉佛寺烧香么？”平笙一手落了空，说不是，我在这等人。
那人哦了一声，连忙请平笙进来坐，转身出去，几乎ๆ是手忙脚๐乱ກ地弄了一壶水来，倒了一杯递给平笙。那水里放了少许驱邪的辰砂，入到身体里有些难受，平笙抿了一口就不想喝了，他怀里的白凶似乎也闻到了这辰砂的气息，开始在他衣服里不安份地挣动起来。平笙伸进羽衣里狠掐了它一把，转手将茶水搁在桌面上。
他将那手鼓捡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不远处的古见刹正打坐，开口道：“平笙，你就不能安静会儿？”平笙未理他，鼓声低咚咚的，听着真是可爱极了。
古见刹未坐多时，便催着平笙赶路了。但天色很快暗下来，入夜后开始下雨，半道上偶遇一间废弃多年的破屋，两人便进去俏做停歇。
那猎者闻声抬起头来，眼中有微弱的笑意，他唇间微动似说了一个ฐ“谢”字，转身看了一旁的羿妖一眼，目光留落在他的羽翼上，那金翠云纹的尾翼半没在水里，艳丽如带了水光的彩扇。他似想伸手触摸，一倾身，却是哗然栽进了湖水里，再也没了生息。
“他虽死在我的刀下，其罪却在你。平笙，”古见刹收刀入鞘，道了句“跟我来。”说完往岸上走了两步，须ี臾转过身来道：“平笙，为什么不走？”
罗灱远远将那妖王的身姿印在眼里，想到水陆画中ณ毗湿奴身下的金翅鸟坐骑。他心生爱慕，于是想：要是把那ว羿妖骑在身下会是什么感觉。
林中万妖忌惮罗灱的魔气，屏息不敢造次。妖鬼俱寂，无有敢近身者。
平笙静站了一会，重新า坐回了石椅上。他睡不下去，于是就面对着洞口，端坐着等到天亮。他在洞里看着外头的阳光由微弱变得刺目，又由刺目变成温柔的夕阳，等到เ整个天色都阴暗下来，平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洞里坐了一天。
以鹤眉的本事，此去凤麟洲应该没有性命之忧。平笙没有心力追去阻止他，也不打算真的在洞中等他三天。
他起身走到洞外去，那三只鸀鹦化成了原形蹲在洞边的草丛里，一只抬头看着岩壁上的草虫发呆，另两支在埋头啃着草根吃。
平笙身体空荡荡的，他觉得自己饿了，于是从她们面前走过往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