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华年的招牌越来越远,桑大娘的身形也渐渐消失不见。
稳重温文的青容,乖巧幼小的孩子,再加上曼疏ຕ仍然每日坚持上妆让自己的模样看起来平凡而比实际的年龄成熟。
“师傅在山门接我,师弟妹们都抱着我哭,可是我一滴眼泪也没有流。所有的血泪都已经流尽,我再也没有眼泪可以为他流了。师妹问我为ฦ什么不把一切都告诉他。我摇头。有什么好说呢,如果他是不得已,我怪不了他。如果他幸福,我说了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徒增烦恼。他有这世上最好的理由,我看得出,他爱他妻子。那么,他就已经不再是我的丈夫,不再和我有任何关系。”
“儿子和儿媳都是药痴,那天,药房的丹炉炸了,他们就这样,连个可以念想的尸都没留แ下的,去了。”
桑桑手里的九连环出金属独有的脆ะ响。
曼疏抬起头,只见一个青衣男子立在面前,手里撑着一把竹骨的油伞,淡淡的阴影下,面目模糊。
抚过针法细腻的绣件,慢慢的出神。
苍堡实力雄厚,势力非凡,此刻必定已在出镇的各条路上布下了人手,除非她会易容,否则一定会被现。
这件婚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本想等祁风夫妇回堡以后就将婚事办了,谁料想,变故突生。
祁定本只是想借姻亲关系将湛戟留下,只要目的能够达成,与哪个妹妹结缘都是一样的,更何况祁แ情和湛戟情投意合,也是桩美事。好在因为父母未归,这件婚约只是口头定下,并没有正式的契约,要解除另结也很容易,只是有些对不起祁安,不过日后再帮她寻一个良婿也就是了。
人,生而苦,又何必再自苦。
希望他们都不要为自己伤怀太久ื。
曼疏摇头,“夫人不必介怀。正相反,她很好。或者说,她努力让自己很好。至少,看起来比夫人的气色要好。”
陆夫人眼圈蓦的一红,慌忙拿出绣帕掩住面孔。
极低的几声抽泣,勉强压抑了情绪,陆夫人抬起头来。
一张颜色未退的美丽脸庞上满是仓皇。
“二十多年了,这二十多年里,我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害怕,就算是最开心的日子里,那些阴影也不曾离去,恐惧,嫉妒,内疚,这些年来,我的心没有一刻得到过平静。”
“我知道,他也许是早就想起了些什么,这些年留在我身边,终是因为怜惜于我们母子。他的心里,始终都是有她的。于是我日日担惊,夜夜受怕,生怕有一天他终于决定离我而去。有时候,我实在熬得受不住了,几乎想着,宁愿他就干脆的走了吧,我也就可以死心,再不用受这样的苦。”
“可是,我又怎么能够舍得——”
这些话似乎郁结了很久ื,久到เ快要不能承受,以至于陆夫人甚至抛开了端庄贤淑的架子。
“回头想想,这就是我的罪孽吧。”倾诉过后的陆夫人渐渐平静下来,“这就是我夺取了别人幸福的应得的罪孽。”
曼疏微微的笑笑,问道:“这样的话,夫人有对尊夫说过吗?”
陆夫人惊异,“这样的话,我怎能对他说!”
“为ฦ什么不能呢?”曼疏轻轻撑着下巴,笑容纯真,“若是将一切都告诉了他,由他自己选择,夫人不就无需受那些痛苦?”
“英郎是我爱的人啊!我怎么เ能忍心?我舍不得——”陆夫人再也忍不住泪水。
曼疏也不惊慌,慢慢地坐直了身子,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皱。
“夫人真的是因为没有自信才不敢告诉尊夫的吗?”
陆夫人瞠目而视。
“失忆大概是这世上最好用的理由了。忘了,就一了百了,谁也无法责怪。但是,那些没有失去记忆的人怎么办?自欺欺人?忍气吞声?”
曼疏轻轻的笑声,像脆裂的冰。
“遗忘本身就是一种罪。这是你们共同的罪孽,谁也不能替谁遮掩,谁也不用替谁开脱。人在做,天在看。欠了债,始终是要还的。”
陆夫人如遭雷击,呆坐半晌,颤抖着起身离开了。
曼疏目送她仓惶的背影,面无表情。
每个人心底都有个妖魔,放纵过一次,就很难再关回去。
它让你尝到了甜美的滋味,你却不肯给它自由,那么,自然要承受被妖魔啃噬的痛苦。
不过,她刚刚最后对陆夫人说的话,是什么里面的台词来着?
好像——
算了,反正也不可能再找来看了。
起身准备回房看看桑桑,却看见青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面前。
曼疏轻轻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