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豆腐的苦涩
清晨的鸡叫，裘星福听的清楚。他不愿意起床。确切的说是他不愿意过早的起床。昨天晚上睡的晚，那种大脑高运转后的惯性使他躺在床上依旧是浮想联翩。尽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想来想去，思绪还是归结到慰妻上。
侧目看了看身边的妻子，混沌的五官在楼外的汞灯透过窗棂，洒下近似月光的明亮中，越显得沉静和柔美。他曾戏谑的将妻子的名字拆开，称之为凤中之英。这种说法虽然有点过，但凤英的漂亮是公认的。直到เ现在，他依然常常想起刚结婚时那些想法，特别是在看到幽光中朦胧睡像的妻子时，越来越多的泛起他那不曾与人说起过的决心：这辈子决不能亏待她。
可是近来越来越感觉到慰妻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凤英的那只温热的小手就放在他的小腹上。这是一种毛病呀，还是一种习惯。或者干脆说是一种不好的习惯。每当裘星福醒来时总能感觉到那片温热。天天如此。
然而这种温热则使他难以和温情联系在一起。“无用。”这种男人的悲哀常常使他从那ว间隔的时间上和妻子噘起的嘴唇上，越来越感觉到这两ä个字的真实含义。所以他不得不借助某些外在的东西来补充。泡了那些药酒，喝了就好一些。不善酒的他，怎么也难以理解人家的一醉方休的酣畅。每每喝酒如有天生的定量，稍过一点就如同过刑。可就算是吃药也得吃呀。为ฦ着慰妻的一个ฐ目的，百般的辛苦也得为ฦ之。可是这些好不是本意的好。也只能好上那么一点点，同样是经常的难以为继。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维持的时间越来越短。他不由自主ว的产生着躲避的念头，晚上尽量晚点睡，等到妻子睡沉稳了，才敢悄悄的上床。
由于自己的无用导致了美人的幽怨。由幽怨又引申出他的失眠。刚ธ刚迷糊了便听见了鸡叫。对自己的埋怨是他无法在睡下去的原因。因为他即便睡不着也不敢乱动。惊醒了妻子就得赶紧起床，不然会更麻烦。
“打豆腐哇……”越是怕鬼越是见鬼，叫卖声响在了他的窗前。一心求静的他吓了一跳，但迅的稳住了自己。这些井市求利者起五更睡半夜虽不足为奇，可今天真是碰见了鬼。平常在楼头前的叫喊，偏偏喊在了自己的窗前：“水豆腐，老豆腐，薄豆腐。千张丝，五香干，嫩渣饼。黄豆芽绿豆芽生的水灵啊……呀。”
叫卖声似喊似唱。虽是心中讨嫌，可是人家的板眼还是唱的韵和。那少妇人尚没有失去元气的嗓音喊来也是楚楚动人。
“去打豆腐吧。”风英睡眼不睁，只是把手晃了一下说道。
他欣赏的意味没了，剩ທ下只是担心。她也是醒着的？她醒了，既不说话也不睁眼是什么意思？会不会是和自己一样的心情呢？‘躲避对方。’也不象。总还有那只温热的手做为纽带使人感觉到夫妻关系的存在。虽然现在的热情不如以前了，但是人们常说的夫妻关系的厌倦期是不是这个ฐ时候。这种厌倦期是指的心理方แ面呢？还是生理方面。若是指的心理方面，那么เ现在家里的一切都还是正常的。因为自己在心里还爱着风英，只是有点费力的感觉。
“我让你去打豆腐。你没听到吗？”风英翻过身来，撩开他的被角似生气又似娇嗔的说道：“你就不能去买一次菜？合该我每天早上都要比你早ຉ起？”
裘า星福立即起床，他已从妻子的目光中觉察出了若能称了她的心买菜并不重要的意味。见怪不怪。从来不沾家务的自己้，为什么就没有想到过帮妻子操理些家务呢。他穿好衣服，拉开抽屉，里面孤零零的躺着一个一百元的票面。于是合上抽屉道：“给我钱。”
“抽屉里没钱吗。”
“只张一百的。”
“那不是钱？别人不要怎么的。”
他不再说什么เ了，拿起了钱就走。这凤英百样百好，就是嘴巴厉害，所有认识她的人很少经历她用酸酸的口气与人说话。可是也都知道，一旦他的酸口气上来，即便你能招架住也的付出汗颜的代价。风英的口气怪怪的，所以他拿了钱逃也似的往外走。
“回来。你买菜也不拎个篮子，水豆腐用手捧回来？”
裘星福拎着个篮子出去了。卖豆腐的已经转到楼头前。七八个ฐ人自觉的排成一队，静静的等着。可是轮到他麻烦就来了，买什么和买多少全然不知。幸好他脑子转的快，看着正在收拾菜篮的张师傅道：“照ั这样的来一份。”
尽管有人在笑他，这种比葫芦画ฑ瓢还是成功的。正当他暗自庆幸时，麻烦又来了。他把钱丢过去，卖豆腐的少夫人把他看一眼，嫣然一笑道：“师傅呀。我这刚卖出几十元。这大早上就拿出一张一百的，您这是成心吓我呢。”她放下称，从拿围裙兜里将钱掏出来，散了一案子。数到最后竟只有八十元钱。
“找不开。”裘า星福再一次把人逗乐่了。有认识他的更是不客气：“裘主任到เ底是大户呀。”他听出了这是奚落的话语，脸上登时红的象朝霞。人还算是镇静，大大方方的道一句：“找不开是吧。再来一份。多买点省得跑腿了。”
他声调潇洒，少夫人更是高兴。算好账把找零的钱推做一堆示意他收了，重新操称。每称都是高高的挑起，直到将菜篮子堆的象想小山一样，才向鞠躬似的对他一点头。他拎着菜篮子颇็有些吃力，走不几步胳膊就有些受不了。换个姿ู势抱起篮子往家走。楼梯口前，同车间工人奚连家妻子从楼上下来。看到此情景，立即笑的个满脸开花：“要请客呀裘主任。”
“嗯。”还是多的意思。第一次买菜的失误叫他不好意思起来。他沉着脸应了一声。并讨嫌的看一眼这个ฐ多嘴的娘们。这一眼看去，谁知偏偏碰到一个有心巴结丈夫的主任的女人。对他的眼光报以更加灿烂的笑，伸手过来道：“我帮你抬着。”
此一说心中更烦，可是人家笑意盈盈，抬手不打笑脸人吗。何况人家还是好心。压着心中的火气轻声的道一句；“不用。忙你的去吧。”同时心中ณ腾起些后悔；是买的太多了。
来到门前正准备放下篮子掏钥匙，听到了凤英的脚步声。忙喊道：“开门。”风英的脚步声伴随着嘟囔来到门前：“你喊塌天算了。买一次菜就这么势力？”
门开了。凤英看着他的样子，吃惊片刻就变的苦笑不得。皱巴着脸说道：“亲爱的丈夫，这是您去买一次菜。也不知道您这是懒呀是勤快。早ຉ知道这样，倒不如打个电话让人家给送来。”
裘星福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起码说做的不那ว么地道。后悔中忽然的感到เ双腿上一阵清凉，心中思衬着坏事；这一定是水豆腐淅出来的水滴在了身上。百般的懊丧中朝着凤英喊了一嗓子：“让开。”他抱着篮子朝厨房走去，凤英跟在他的后面说话口气是令人揪心的酸刻：“今天我晚起五分钟，恐怕要洗十分钟็的衣服。不过也合算，半个月不用买菜了。”他也不回嘴，无声无息的做着他的一切。打开冰箱整理一下，腾出不少地方，然后将篮子里的菜一样样的摆进去。摆完了直起身来才听到凤英似总结又似采访的一句话：“说说你是怎样想的。”
“鬼使神差ๆ。”裘星福顺ิ口溜出了一句，然后来到客厅里脱裤子。他的脸再一次的涨红了。滴在裤子上的仅是水还倒罢了，上边掺着五香干的酱汁将裤子染的斑斑点点。看着牙白色的裤子上面染的斑点，不用人说他自己้也心痛，这是自己下了多大的决心，才为着应付主任任命买的一条裤子呀呀。即便别人不说，买一次菜就成了这个样子，也实在是难圆其说。他脱下裤子卷成一团，若在平常这裤子是应该给风英的。可他今天蓦然觉得拿不出手。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呆呆的站在那里。
“卖豆腐的长的漂亮不？我还没见过能ม让你这样失魂落魄的人。他一定比我漂亮，不然我想不出你为什么要这样的捧她生意。把裤子给我吧。我把裤ไ子洗了，你再去买二十斤馍，这样咱们就可以……”
“闭上你的嘴，我听烦了。”风英围着他转了一圈，说出了一串的话。这叫他忍不住的吼了起来，将裤子摔在了沙上。口气刚硬一下，就看到风英的嘴撇到了耳根上。顿ู时的拘偻了腰，再也难以直起：“贤妻。我求饶了，行吧。裤ไ子我自己洗行了吧。”
“算了。这可是全棉布料的，那酱汁一次洗不净，可是永远的麻烦。这百十元一条的裤子就算扔了。”风英从沙上捡起裤子，来到洗盈间按在水里隔门对他说道：“去买两个ฐ馍，四个包子。这次可记者卖包子的再漂亮也别捧她生意。你再鬼使神差一次，这个月可就没钱了。”
裘星福去买包子回来，风英还在洗。原来她将这两天存的脏衣服全都洗了。他心中一阵窃喜，妻子洗衣的嚓嚓声仿佛是低声的诉说；今天早上的一切不愉快都恢复了正常。不知道她要洗多长的时间，不过不用管。吃饭的时候她会叫。便推开了书房的门。略略的整理了昨天晚上写出来的东西。将草稿放在一起，誊写好的放在一起。大致的看了一遍。刚刚看到一点矛盾的地方，风英就喊他吃饭。连忙抓过一张纸草草的记下几笔走出来。
这顿ู饭吃的是新鲜ຒ又窝囊。调出的千张丝取代了榨菜丝，小葱拌豆腐的的一清二白取代了咸鸭蛋的一白一黄。开始吃几口很香，但是他为了掩饰自己的过错大吃大嚼，几口下来口中不免泛起石膏味的苦涩。真是天欲降大事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再加苦其口味。他的皱眉博来风英的一笑。笑意中包含着各司其职的被搅乱的正本清源：“不想吃就别强免了。多吃几顿ู有什么呢。昨天我们几个ฐ上街，我看到เ了一条黄裙子。既适合我这年龄，青春朝气味又浓。挺时髦的。风英说这话时，放下了筷子，样子很是正经。裘星福也放下了筷子，他同样需要认真的对待讲这件事的她。
妻子是漂亮的。从相识的那一刻起一直到现在他都是这么เ一种感觉。可是现在他觉得妻子的漂亮过了头。这是裘า星福感到慰妻的艰难之后延伸出的看法。风英从来不抹粉描眉，那种天生的丽质已๐经足够了。可是她添置穿戴真实令人咋舌。柜子里的衣服随便拿出哪一件都是上百元，模特的身材加上穿戴如果在舞台上是种娇好，是种风韵，可以带给人美感。可是在日常生活中难免有浪费的感觉。这种感觉和慰妻的艰难联系在一起，常常使他感到违心和力不从心。也难怪，对于一个ฐ工薪阶层而又不捞外快的人来说，就算你是个主任又能ม怎么样呢？何况厂里的效益又不怎么好，车间里的承包人像是走马灯一样，换了一茬又一茬。换到他和天昊这里又是刚刚起步。用人们的口头禅来说；还不知道是儿是女。始终叫人心里忐忑着。
他在无话可说中ณ拿起筷子，完全是无意识的捻一口菜放进嘴里。
躲避，并没有瓦解风英的坚持。她掰下一块馍递过来：“你总有许多天没带我们娘俩去逛街了。”
“车间里忙成这样，我哪来的时间。”裘星福不敢提逛街。特别是在她刚看上一条裙子的时候。
“你们的承包合同不是已๐经签完了吗。”
“完是完了。各项ำ规章制ๆ度都要重新出台。全额承包后的各项经济指标都要重新核定。你道是把人叫到一起就算是完事了。”裘星福接过馍馍放在一边，看着风英拿起包子撕下一小块慢慢的往孩子嘴里填，顿时心中被矛盾堵做一团。要说风英是个好妻子。是标准的贤妻良母型的女人。但是一日三餐喂小漾的那份细致，就使人觉得这个家庭是和谐的，是可以让人放心的。但是美中不足，就是她太注重自身形象。要穿戴要的叫人难以承受。假如自己是个大款。不要太多，能有十万。来宽慰这个妻子也是宽松的。可是自己不是，自己只能ม从牙逢中扣出钱来，慢慢的积累着，总要有几个月的时间才能ม给他买一件可心的衣服。
天长日久形成了一种生活模式；儿子可以天天吃上肉包子，而她和自己总是在吃馍馍。咸菜和鸭蛋同时摆在桌上，而鸭蛋孩子能ม享受，他却只能用咸菜来锻炼腮帮。你说这女人心是怎么长的，弯到เ哪那九牛二虎也难给她拉直了。风英他什么也不要，就要穿。好想给她买台洗衣机来减轻她的家务劳动。而她情愿多干点，也要把买洗衣机的钱买成衣服穿。
“你说吧。啥时候带我们娘俩去逛街。”风英看他的脸色，几乎是不抱什么希望了。
“等有机会吧。”裘星福说这话时，看到了风英的嘴巴又撇到了耳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