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无语问添衣(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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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声音低低响起。公主……公主!对了,我是圣平公主,是代表大楚朝要与漠国和亲的圣平公主,所以他才会救我。和亲……我的使命还没有完成,我不能死!

“小姐——”妆晨见我醒来,喜极而泣,竟自哽咽住了,“您……您可算醒了!”她身后,绣夜亦是一脸泪痕,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原来如此。”绣夜醍醐灌顶般猛点头,“难怪小姐从前与四王爷和六王爷饮酒,总要说出许多奴婢怎么也整不明白的名堂来。”

我轻轻说罢,仰一饮而尽。绣夜忙道:“小姐慢些饮,喝太急容易伤身!”

我摇了摇头,微觉懒怠,遂直起身子倚在车厢壁上,“此去漠国,约摸须得三两月罢?”

绣夜亦点头,语音切切,“不管多久,奴婢们总是陪着小姐的。”

好一句“天不老,情难绝”!心头仿佛被生生撕裂,我再也听不下去。允祯呵允祯,延祐๖殿与那ว太庙只一水相隔,可于你我,却何止隔了千山万水!我不能开始,你无法结束,我们注定是要作那天南地北双飞客!你……如此悲吟,可是叫我连去也๣难安么เ?我却情何以堪!

允祺微微一笑,“放心,此处乃母后居所,不会有那等饶舌之徒。”

我拉过她手,亦拉过妆晨,将她二人手掌合并覆于我两手掌心,按在心口,我低低开口:“十几年来,你我三人虽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姊妹,你二人待我之ใ心至诚,我非草木,如何不知?只是此次北行,祸福难料,我固然圣命难违,却委实不愿连累็你二人终身。”我顿ู了顿ู,将允祯所赠那支萱花钗纳入袖中,而后合上饰盒,推至她二人面前,“我已告知爹爹,我走后必得寻了良善人家方可许你二人终身,这屋中所有,便是你二人的嫁妆,总算你我三人主仆一场……如此,我亦再无牵挂。”

绣夜哽咽着,“那漠国天高地远,小姐若是一个人到了那里,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绣夜……绣夜绝不离开小姐!”

然而允祺却并不在意,只笑地似有些讽刺,他步近我身边,弯腰抚我顶心丝:“你还是没有簪上我送你的钗。”

“表哥不必为宓儿犯难,此事已๐成定局。”沉默的瞬间,我宁神静思,蓦然心下平静了。强忍着隐隐的一丝来自于亲情撕裂的痛楚,静静开口,便若分析旁人之事一般理智,“太后亦无可奈何,表哥若此时去寻皇上言语此事,必遭皇上厌弃,宓儿不希望表哥自毁前程。”

漠国,我是知道的,爹爹曾不止一次提到这个国家。漠国原是北方一个游牧民族,人口虽不多,但漠族人个个骁勇善战,漠族的领拓跋烈人如其名,脾性暴烈,崇尚武力,在他的带领下,漠族人在短短十年间便征服了其他大部分游牧部ຖ落,建立了漠国。拓跋烈去世后将皇位传给了长子拓跋宏,拓跋宏不似其父盲目崇尚武力,他处处效仿汉制设立朝堂制、学院科举ะ制,并大力展农耕、蚕桑而改变草原民族随水草迁徙的传统缺陷,将漠国势力扎根在长白山往北一带,不断展并向南方逐渐渗透势力。楚朝与漠国接壤处十二州郡近数十年来早ຉ已是汉漠杂居,在拓跋宏的治理下,现下的漠国已不再仅仅是昔年一个小小的草原部落,而是足可与我朝分庭抗礼的大漠政权中ณ心,加上漠国人生性野蛮,好掠夺,近年来已๐是我大楚朝边疆重患。

我望着太后,我亦很想知道,宫中界婚嫁之龄的公主便有数位,郡主或重臣之女更是比比皆是,为ฦ何偏却选中ณ我?何况姨母不是昨日才许了我与允祯ງ的婚事?胸口阵阵气息汹涌,几乎便要岔过气去,眼泪不自禁地便缓缓溢出眼眶,我身子晃了晃,只觉脑中虚浮,但我仍强自撑住,用力咬了咬下唇,切切道:“宓儿亦想请太后娘娘明示——”

我喜欢允祯,与他更有自幼儿一同长大的情分,我即将成为ฦ他的妻,与他共度一生的人。我想起白天他的亲近,欲言又止,他眼中丝丝缕缕绵绵密密的情意,他说的那些彼时还令我懵懂未解的话语,这些都足以令我相信,他便是我的良人。

回忆渐次清晰,温暖而宁和,而渐次冷掉的水温却令我回到现实。我站起身,在妆晨的扶持下跨出浴桶,绣夜即刻为我披裹上一早备下的雪锦丝袍。我绕至白雪红梅的屏风后,坐在绣榻๧边,任由她俩细心而反复地擦拭梳理我及膝的长。抬眼望向榻前梳妆台上的菱花镜,镜中清楚地映着我的身影:我看到一个姿ู态婀娜๨的少女,眉如新月,眸似星辰,柔桡轻曼,妩媚纤弱。雪锦包裹下婉约的身体,细润如脂,粉光若腻,昭示着她的纯洁、她的端丽。她已๐不是当年青涩的小女孩,她已经长成,足够和喜爱的人相配,并肩站起一起接受全天下的祝福。

到了府中,正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前厅,却不防在后园通往前厅的回廊里便撞上了爹爹一行,倒吸了一口凉气,登时只觉头大如斗ç——那走在爹爹身前,头簪丹凤朝阳八宝鎏金步摇,身着暗金云锦绣五采祥๷云长裙,朱红色绣金丝细叶寿安锦衫,姿ู容高华,不怒自威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唯一一个膝下育有两位皇子,备受当今圣上及太后荣宠的颐๖妃娘娘๤,我的亲姨母。我刹้住脚步,匆匆整理好因奔走而微乱的髻和衫裙,忙忙地便拜了下去,脆声唤道:“宓儿见过姨娘,愿姨ถ娘福寿绵延,康健喜乐่。”

我抬起头,却并不瞧向爹爹,两眼咕噜噜贼忒嘻嘻只望着姨母,却见姨母也正凝望着我,眼神深不可测。我不由得忐忑起来,却听得姨母轻轻一笑,声音温和却透着不可忽视的威严å,转向爹爹盈盈道:“宓儿及笄,本宫亦好生欢喜,今日会面只行家礼,姐夫不必如此见外。”

“嘁!”允祺撇了撇嘴,似乎对于我对他跟对允祯天翻地覆的待遇很是不满,他斜ฒ着眼角看着我俩,“我看这丫ฑ头对你,倒是比对我这个ฐ哥哥更是喜欢地紧!再说了,我教导她如何做个规规矩矩的女孩子,又怎么เ是跟她吵架呢?便是你一味惯着她,将来她若嫁不出去,你可连这份心一并替她担了?”

我安排绣夜留在府中,若得见允祯ງ便行告知他我已去后山放纸鸢,让他前๩来寻我,自己则ท带着妆晨往后花园跑去。妆晨一边一路小跑跟着我,一边喘嘘嘘เ地喊:“小姐小姐,您真的要去放纸鸢呀?要是被老爷知道,可了不得了,今天可是您的及笄大礼呀!要是待会老爷找您怎么办?”

漠歌立在原地,一脸的不敢置信,也不言语,只怔怔看我。我勉力微笑道:“可是欢喜地傻了?漠歌,你去为我驾车。”

“是、是、是的!”他满脸受宠若惊的憨厚模样,一连说了三个ฐ是,方喜不自胜地转身出去了。

我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得放松,疲惫地躺了下去,阖眼休憩á。任凭太医为我把脉,医伤,再懒言语。

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隐隐感到胸ถ口的闷疼似乎不那么重了,反倒有一种麻麻凉凉的感觉,自胸口悠悠传遍全身。我嘤๒咛一声,缓缓睁开眼,马车厢顶壁繁复的云纹映入眼中,重叠往复,令我头晕不已๐,待要开口,耳边已响起一声轻唤:“小姐,您醒了?”

我轻“嗯”了声,待得眼前一切渐次清晰,这才清楚胸口的凉意因何而来。鼻端充盈着甘冽而浓重的药味,只见绣夜端着研钵๩,妆晨执了绢子,正细细地蘸了钵中的草药汁涂ิ抹在我胸口受创处。我左ุ右四顾,却见太医已出去了,于是问道:“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

“太医说小姐只是受了点撞击,不碍事的!”绣夜正要开口,妆晨却蓦地打断她,笑道:“小姐只是略略伤了筋骨,并未伤及五内,只要稍作养息,不久便可恢复如前๩。”

我见妆晨态度急切,实在不合她一贯的作风,不禁心下起疑,微微蹙眉,“果真如此?”

妆晨收了绢子,俯身拉好我胸口衣襟,系上带子,脸上却不露声色,仍是笑道:“奴婢有几个胆子,却敢欺瞒小姐?”

“绣夜,你说。”我见妆晨一意如此,难忍心头犹疑,便扭头问向绣夜。绣夜讷讷难言,却只偷眼看向妆晨,妆晨眉头暗蹙,瞪了她一眼,“小姐问你话,你照实说便是,却一味瞧我作甚?”

绣夜面色顿时垮了下来,眼眶也湿了,伸手拉住妆晨哽咽道:“妆晨姊,我——”

妆晨面色愈难看,一排编贝般的牙齿紧咬着下唇,只不言语。我定定地看着她们,心下已略微明了,想来我这伤势定是不容乐观,妆晨一心想要瞒我,却未料绣夜这丫头终究藏不住事。我强自一笑,“到底情况如何,你但说无妨。便是伤重不治,也莫叫我做个糊涂鬼。”

妆晨闻言登时急得睁大双眼,“小姐却说哪里话来?这可不是叫奴婢听着难受么!”她说着轻轻扶我坐起身,在我背后仔细垫了块锦垫,尔后扭头向绣夜道:“你去看着那ว盅药,莫叫熬过时辰了。”

绣夜应着便去了。我拉着妆晨的手,望着她,仔细地在她眼中想寻一丝信息,嘴巴会说谎,眼睛终究是诚实的,我必须知道我到底怎样了,我不愿糊涂度日。

妆晨被动地回望着我,她的目光透着不可抑止的哀伤,沉郁一如太庙前那汪玉带池水,倒映着逆风摧折后的我苍白的面容。散乱ກ了命盘,所有锦绣年华都成支离破碎的画面,再难拼凑。须ี臾,她微微沉淀了眼中ณ哀伤,嘴角轻扯想极力扯出一份令我安心的笑意,然而终究掩不了沉重的苦涩,她沉声道:“奴婢便是不说,依小姐的性子,也定会去寻那太医,与其如此,不若奴婢告诉小姐罢了。”

我微微点头,她反握住我手,掌心已略略汗湿,又切切道:“身子是小姐的,小姐又一贯聪慧,奴婢原也知道瞒小姐不住……可小姐千万答应奴婢,不管情况如何也一定要放宽心,才是养伤之道。”

我再次点头。见我应允,她微微宁神,这才悠悠道来:“太医说,这段日子舟车劳顿,气候不适,小姐本已颇็有体虚脉弱之相,再受那一撞,呕了血,更是伤了根本。未能及时治疗已是不妥,受伤后又多受颠๲簸之苦,更是加重了伤势,只怕现下已๐是……已๐是……”她嗫嚅了起来,半晌才道,“已是大损了元气……若要完全康复,非三年五载,难有所成。”

我的心,登时沉到了谷底。耳边再听不到妆晨的说话,只觉胸口一阵憋闷,一口气涌将上来,我不由自主伏在榻๧边猛咳起来。妆晨吓得连唤数声:“小姐!小姐!”伸手便急抚我后心。绣夜听得动静,也忙跟着过来帮着妆晨扶起我来,两人很是吓的不轻,一径地俯拍我后背,助我顺气。我心口剧痛,咳了好半天才慢慢缓过气来,深深地呼吸了几下,方觉疼痛渐缓,正要起身,目光不经意地掠过适才趴伏的位置,只一眼,通身的血液便蓦地凝住了——

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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