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面人转身，飘在前面，我跟在他身后，奈何桥上，无数新魂排队等候，马面人领ๆ着我径直往前走，我看到那些惨白着脸的新魂又羡又妒的目光，低声问道：“我不用排队吗？”
这是幽暗的冥界唯一的色彩，我踏上这条长长的“火照之ใ路”，顺着它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狱。云峥……我在心里低唤，举ะ目左右张望，你在哪里等我？
“你？”红叶微微一怔，抽了口气，“你怎知……”
殿门外传来一些声响，红叶表情一慌，赶紧七手八脚๐地收拾食盒，然后奔到柱子那里想拧机关，被来人阻止：“红叶，是我。”
是谁啊……我想睁眼，可是眼皮重若千金，我怎么也睁不开，身体无法动弹，我感觉那征温柔的羽毛紧ู紧地压到了唇上：“醒过来，叶儿，再不醒来，你就再也看不到我了……”我终于听清那ว声音是谁的了，冥焰？怎么我还能ม听到冥焰的声音？难道我没死吗？冥焰？你在说什么？心中一急，我奋力睁开眼睛，迎上那双喜悦的双眸。
“冥焰？”我感觉出一丝异样，他的声音太飘浮ด，根本不像是从嘴里说出来的，我心中一惊，抓住他的手，“你怎么了？”
“红叶掳走我时，在天曌国港口动了火炮。以我对皇上的了解，敢在他的家门口明目张胆地挑衅他，没有一个ฐ充足的理由á，恐怕皇上没那么容易被打。”我淡淡地道，手中的棋子掉进棋子罐里，出脆ะ响，“后来在海上遇到เ了‘海盗’攻击，红日国海域这‘么不太平，皇上想必也是极不放心的。”
“妾身实在是不明白，九爷怎么เ会与红日国人为ฦ伍？”我将棋盘上的黑子一粒粒拣起来，故意显得漫不经心地道，“九爷是堂堂天朝上国的王爷，现在却不知以什么身份尴尬地客居在红日国？”
我这会儿才觉出玉蝶儿的细心，若是他之ใ前出去不落锁，这会儿只怕红叶要生疑了。我缓缓站起来，才觉出脚有些软：“没事。海盗走了？”
踏出船舱，才看到这艘渔船损毁得的确严重，船体倾斜，船身上有多处被炮火击中的窟窿，烧焦的木板冒着黑烟，空气中充斥着硝烟的气味。然而最令我惊奇的，是渔船已经行到一处四处是浮岛的海域，环境有些像越南的著名景区“海上桂林”下龙湾，海面上另外一字排开的五艘战船，有两ä艘也受到了一些轻微的损毁。其中最齐整的一艘正紧紧地靠着这艘间谍船，两船之ใ间已经搭了木板。红叶踏上木板，将手递给我：“我扶妹妹过去。”
红叶见我眼神焦虑，伸手点开我的哑穴：“担心他吗？”
“你——”我费力地偏过头，瞪着红叶，“你最好向老天祈祷不要落到เ我手上，否则我一定会让你下地狱！”
“我不方便多说什么。”红叶听我提到เ九王，垂下眼睑。我冷笑：“当初红叶姑娘接近我，只怕也是九王授意的吧？可笑我竟然将姑娘当成亲姐姐一样看待，这世上最不可信的，果然是人心。”
“是。”红叶点了点头，“我们一路向东行，等到了回龙港，上了船，妹妹便不用再受此之苦。”
第三次，是湖底逃生之后，他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北斗七星，却不记得自己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知识。而在前段时间我去看望凤歌的时候，又无意中知道了楚殇是懂ฦ得观星的。
还有他回到侯府之后流露出的气质，更是与在沧都时迥然不同。他会楚殇的武功；他通晓无极门的内幕；他暗中帮助月娘掌握无极门的实权：他喝醉了酒会下意识地跑去浣月亭，因为月娘说那里是楚殇以前最爱待的地方；他的气质令凤歌觉得似曾相识；他听我评价楚殇时复杂莫名的神情；他听到别人用做过青楼ä女子的经历羞辱我时，痛苦地一直跟我说对不起；他对江湖典故和残酷刑罚的熟悉，对伤口出色的鉴别能力；还有他刻意收敛，淡化存在感的能力，似乎更像是一个ฐ杀手自幼被培训出来的本能ม……一件一件，都在提醒我安远兮与楚殇的相似度是那样惊人，当“巧合”出现的频率太高的时候，巧合也不再是巧合。
“公子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这是晓情楼的规矩。”七姑娘道，“若是公子还想查什么资料，倒是可以当做定金。”
那ว人没有出声，我揉着鼻子，等眼里的泪花散开，才看清眼前的人，却是蹙眉看着我的安远兮。我吃了一惊：“怎么是你？”
我看了安远兮一眼，见他没有出声，想是认同了云乾的话，我点了点头：“既然这样，就报官吧。锦儿你起来。”
这一切不过是瞬息之ใ间完成。安远兮眼神冰冷地看向地上无法动弹的锦儿，没有落座，纵使我再迟钝，也知道这件事没锦儿说那么简单了。锦儿竟然会武功，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怎么学来的功夫？
我有几分讶异：“姑娘是晓情楼ä的掌柜？”“京城总店的掌柜。”那女子袅袅地行来，坐到我对面，“小女子排行第七，你可以叫我七姑娘。”
“知道。”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轻轻放到桌上，我淡淡地道，“起价一千两银子，根据客人想要的情报确定最终价，无论定价多高，都要先付一半定金，收到想要的情报后再付剩下的一半。如果客人对情报不满意，定金也概ฐ不退还。”
“娘娘，哪个人命里没几件苦事儿，这也算不得什么เ。”我淡然一笑。要说苦，我来到这时空遇到的哪个人不苦？蔚蓝雪、楚殇、冥焰、皇帝、蔚彤枫、安远兮、云峥、红叶、小红……便是眼前这位太后，也是各有各的苦，我能在你面前呱呱叫吗？
太后表情难懂，蹙了蹙眉，似乎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我不想与她纠缠这个话题，趁机把请归的事拿出来转移话题：“娘娘，爷爷身子越来越差ๆ，入秋之ใ后京师的天气就凉了，冬天又冷，实在不适合爷爷养病，臣妾想陪爷爷回沧都去休养身子，望娘娘恩准。”
寂惊云闻言，接过我手中ณ的匕，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平安一把夺过匕，冷笑道：“人死了还让人不得安宁！”说着一把将匕塞到我手里，“叶姐姐，这匕谁给你的你还给谁，我二叔没法帮你，那个姓赛的已经死了……”
我抽了口凉气：“可那ว日那位司天台监副大人，不是说她身上的禁咒，只要施咒者死去，就能ม清除吗？”
我说这么多，可不是要毁人家的前程，我摇了摇头，笑了一下：“那些学子不可能全面了解朝廷的局势，只看到了他们目力所及之处的错失，是可以理解的。虽然行事有些失当，但如皇上所言，忠君爱国的心是没有错的，臣妾只是就这件事说说自己้的浅见而已，当不能影响皇上乾ດ纲独断。”
我怔怔，竖起耳朵听听，摇摇头：“没有。”
“放肆！”景王闻言，脸色一变。我心中一叹，也觉得这苏彧到底年少气盛，着实不知进退，景王虽然不能堵天下悠悠众口，但皇权到底还是至高无上的，真要逼急了他，他可能真管不了那么多，学子围堵宫门，是铁板钉ล钉的事实。不比得百姓私传的流言，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已๐经令他的声望荡然无存。这苏彧再咄咄相逼，恐怕景王就要狠了！
景王冷笑道：“既ຂ进谏言，朝廷已收下你们上书。如何处置，自有论断，尔等滞留不去，强行索取结果，与胁迫朝廷何异？你们想让天下如何看朝廷？让后人如何看今世？”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爷爷没事吧？”老爷子身体这么เ不好，我还让他担心，真是不孝。小红摇了摇头：“侯爷来看过你，那阵儿你正闹得凶，烧得糊里糊涂的，抓着安……二少爷的手，唤着姑爷的名字……”
“姐姐挂念姑爷，本也没有错，只是不该用这样凶险的法子，若是姐姐有个好歹，丢下我们没什么，可叫诺儿怎么เ办呢？难道姐姐想让诺儿这么小就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吗？”小红抽泣道，“姐姐，我打小就没了爹娘，你重新夺得没爹没娘的孩子有多可怜吗？”
入夜了，小红服侍我洗漱完，掩上门退出去。眼睛好起来之后，我不肯再让小红陪睡在我房里，小红开始不肯，我悄悄告诉她我眼睛没事了，小红还不信，后来我证明给她看我眼睛真的好了，才把她给说服。躺到床上，辗转反侧，一直不能入睡，回想着白日里生的事，我的手探到枕边，取出锦盒里的铜镜，在黑暗中ณ抚摸着镜框上的花纹，怔怔出神。
情感最终战胜了理智，我坐起来，抱着镜子摸索着下床，轻手轻脚地拿出妆盒里的修眉刀。不敢点灯，怕吵醒左右隔壁房间的丫鬟和小红，我推开窗，让舒淡的月光透进屋内，屋子有了一点光亮。检查了下房门，确实插好了插栓，我静悄悄地蜷到软榻上，将铜镜放到腿上，卷起衣袖。露出手臂。对着窗外的月光，我在手臂上割下一道口子，让急涌ไ而出的鲜血，一滴滴急促地滴到เ镜面上。手指的出血量太少，我也不敢在手指手腕这些容易被人现的地方แ留下伤口，引来他们的追问。镜面像我第一次见到那样层层荡漾开来，我痴迷地望着镜子里那张魂牵梦萦的脸，低泣道：“云峥……”
景王看着其其格，笑容满面地道：“俗语说‘宝刀赠英雄’，荣华夫人乃女中大丈夫，自当配得上王子殿下的金刀。不过……”他眸光一转，眼神落到我身上，微笑道：“荣华夫人身份非凡。她的婚事连皇上都不便做主，且开过金口，需得夫人本人同意，此段良缘，本王怕是难为！”言毕。将金刀蓦地插回刀鞘，却没有让属下退还，只是轻轻放到เ了案桌上。
我冷眼旁观，这些朝官不知道我和景王已经达成利益联盟，这会子肯定要帮着景王巴结乌雷，真是一帮蠢材。那边果然不负所望，另一个朝官接口道：“不错，王子殿下贵为曜月国皇子，荣华夫人是我皇钦๔封的命妇，可谓身份相当，门当户对。”
“嗯哼。”老爷子哼了哼，“曜月国的三王子乌ไ雷，是个最适合的对象。”
“既然当年二房可以和景王合作，如今景王正得势，他们怎么会不颠颠儿地贴上去巴结？”我淡淡地道，“其实是很明显的事，景王在爷爷这时走不通的路，在虽人那ว里未必走不通。”
说完，径直坐上左侧的主ว位，不再看她一眼。你说得没错，我虽是小辈，却是命妇。真要按起规矩来，你是该给我见礼。我本无意摆架拿势，我都不提了，偏有人不识趣地往枪口上撞，真不知这女人的脑แ袋是不是塞的一包草？
几位夫人的目光落到安远兮脸上，皆带上惊艳之色，特别是费姨娘和薛姨娘，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安远兮，眼里含着说不清楚的暧昧意味。我蹙起眉。突然现安远兮身上一项奇怪的特质，安远兮有着不逊于凤歌的容貌，可是却不像凤歌一样，一出场便艳光四射，能瞬间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当他不想人注意到他的时候，他身上的气质非常内敛，存在感异常微薄，甚至可以让别人完全忽略掉他的存在。就像刚才我与他一同进屋，几位夫人瞧都没瞧他一眼，直到เ老爷子叫了他，几位夫人的目光才落到他身上。再回想回去，从我初见安远兮。他在茶楼大骂卡门，让我现他异常俊美之外，以后的每一次，我其实并不太注意安远兮的容貌，他这种本领，倒有些像那ว些武林高手刻意内敛气息一般。可是我最初认识他的时候，他并不懂武功呀。难道天生的？若真是生来便如此，倒真是上天对他的厚爱了，生得一副好皮囊，又不用担民这副容貌惹祸ຖ上身。
“溪边倦客停兰棹，亭上何人品玉箫？”我心有所触，将元代散曲家曾瑞的一《感怀》改了一字，微笑着吟出。箫从吹箫人的唇边离开，白衣男ç子幽幽地道：“雪儿……”
他还是这么纵容我的霸道。我伸出手，拿下他手中ณ的洞箫，把灯笼挂在一旁的树枝上，“我其实很喜欢笛箫的声音，以前还缠着云峥教过我，不过我总学不会。”
太后气急地指着景王一众道：“你，你们……”转瞬又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有人帮景王开口，他自己此刻反倒沉默不语。我吃惊地看着他，现他与之前完全不同，虽然做出无奈表情，面带苦笑，可笑容中却隐隐含着一丝戾气。眼中ณ有束幽暗而诡异的火苗蠢蠢欲动，以前身上那种稳重而不狷狂的气质荡然无存。我心中一惊，皇上出事，他已经勿需再作秀，只怕他的本来面目就要露出来了！
遇害？我骇然地瞪着他，这景王倒是立即就把九王的罪名定性了，更惊人的是风清他爹竟然将九王抓起来了？这是演的哪出啊？难道昨日景王一众在将军府中的煽๓动竟然这么เ有影响力？还是这不过是景王编出来的说辞？如果是这样，他怎么能ม控制寂将军的兵力？景王和九王他们回京也只不过比我早行一步，没理由这么快九王就被他控制ๆ住了。若是真的，很明显这是他一早就布置好了的，那么，军中ณ或许早就渗入了景王的势力？
“无妨。”我咬了咬唇，心中ณ苦笑，“娘娘有旨，臣妾便随王爷走一趟。”老爷子昨日说了不让云家卷进这场争斗里，今天太后却把我拖下水，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是福不是祸ຖ，是祸躲不过’。罢了，反正我也担心皇上的现况，走这一趟其实也正合我意。
“臣妾惶恐。”我垂睫不再多言。呵……当真有趣，我倒成了太后‘信得过’的人，这么说，太后是把我当心腹了？不知道是当真信得过我，还是以此为饵，拉拢我身后的云家？唇紧紧ู一抿，颇有些不悦。她不是已经在拉拢了？派我这个“心腹”同往太庙，岂不等于告诉景王，九王和诸位朝臣，云家是站在她那ว一边的？你们怎么闹也得忌惮着云家一点儿。好沉的心机啊！太后。
自古以来的皇帝提防士族，也忌弹着巨富大贾，借“囤货居奇，祸害百姓”为名，将商人排在了“士农工ื商”之末。冠以“奸”名，赋予“贱”籍，就是怕商人坐大，因为对皇帝ຓ来说，商人既是让国家昌盛繁荣可或缺的助力，又是极有可能扰乱国家秩序的隐患。商人也同士族一样读书识字，但商人比士族更聪明灵活，更精于算计，且深诸进退之道，一理掌握国家的命脉，即成统治者卧榻之虎，所以大多数巨商都成了统治者养肥再宰的猪。
我有些明白云家不争天下的原因，云家的财富可乱天下，却不能安天下。老爷子说得通俗，我们孤儿寡母守不住，因为ฦ云家没有忠于家族的兵权襄助，得了天下也会转瞬即失。没有一个上位者可以容忍他手下有兵权、金钱两ä手抓的臣子。相对于商人对皇权的隐形威胁，来自兵权的威胁则ท是裸和血腥震慑的。且兵权的权力往往系之一人，上位者除一人即可让其整个家族毫无保障。而财富集中的威แ胁是潜伏的，缓慢的，即便除去一人一族，其数十数百年经营出来的根深蒂固的影响力，仍然会撼动整个ฐ国家的行市。经济侵略，永远比其他侵略来得更为ฦ深远和彻底。
我见他面前的药膳盘子都空了，扯了扯唇角：“小叔客气了，这本是我应该做的。”比起你为我做的，我做的这些实在算不得什么。安远兮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欠了欠身：“那我先走了。”
“姐姐！”远远似来一声呼唤，我抬起眼，见冥焰急冲冲地奔过来，不由笑了笑：“什么事跑得这么急？你刚回府吗？用了晚膳没有？”
玉蝶儿只是笑了笑，不再多言。我呼出一口气，唇角微微一扬：“对我不是问题。”我的性格，从来都是决定了就去做，云家若是不同意，我会尽量争取。我是现代人啊，怎么会拘泥于这种世俗之见？以前要避嫌，要躲着安远兮，是因为我根本没有理清自己้的感情，现在理清了，就不会再退缩。
玉蝶儿眼里闪过一抹赞赏的光芒，转头看了远处的安远兮一眼：“知道吗？花花，那ว书呆子真是太幸运了。”
我忍俊不禁，安远兮是楚殇还魂的事，这世上除了他自己和我，再无第三人知晓，所以玉蝶儿还是口口声声地叫他书呆子，即使明知他如今半分呆气也无，也不知是否还在介意当年两ä人在沧都绣庄针锋相对的日子。安远兮感觉到我们的注视，转过头，见我正看着他，唇角一扬，浮出温暖笑容。我回应地对他一笑，低声对玉蝶儿道：“不，花蝴蝶，你不知道，其实真正幸运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