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兄弟,嫂子害死了你啦——”
这是一种常见的心理对峙现象。别人看不起她,不搭理她,如果她上赶着去讨好别人,别ี人就会越来越看不起她,她就永远站在做人的低处,抬不起头来。但是她先不搭理别人,就居高临下抵抗住别ี人的轻视,守住自己的尊严,保护了自己的人格。这里边的关键是,别ี人看不起自己,自己要看得起自己,甚至要尊敬自己。
她跳着骂:老天爷你订的这是啥规矩?我男人死了我为ฦ什么不能找男人?
人在痛苦极限时丧失理智,就轻易抖落身上传统和道德的灰尘,赤裸裸出要求平等要求自由á的呼唤。是这样,如果来到เ传统和社会法则之ใ外,来到虚伪的道德之ใ外,她有什么错呢?我甚至认为,智者和哲人都是因为常听水秀这样的呼唤而启动思考的。采集到这种生命呼唤的矿石,就可以冶炼出真理的金子。和水秀这种形而上的呼唤相比,我感到我的叙述的苍白和无力。
出事的那天夜里有着很好的月光,水秀家的院子里被月光泼满了。她和铁锁在柴草屋里做爱,被突然翻墙而来的黄家人堵住了门,按住了身子。为了避开孩子,他们经常在这柴草屋里约会做爱。地上铺一层厚厚的麦秸,临时在上边搭一条小褥子,就做成了地铺。这环境虽简陋却更突出了偷情的神秘和刺激,又感到安全,做爱时就放得很开。做到高潮处,水秀常常忍不住死活就呻吟着尖叫起来,这尖叫声把铁锁煽动到疯狂,也传出院墙通知了乡邻。那ว夜里黄家人就是捉着这尖叫声,把他们当场抓住的。当然,这场捉奸活动是经过计划安排好的,并事先请示ิ了黄家族长,得到了族长的允许。不经过族长同意,没有人来捉奸,一来不知道为ฦ什么要捉,二来不明白捉住了怎么办。族长说太败坏黄家门风,惩罚这贱妇!这就给他们找到了捉奸的正当理由,使捉奸变得理直气壮,差一点就成了正义แ一样。
把水秀和铁ກ锁关押在家庙就很有象征性。家庙是用来祭祀祖先的地方แ,同时又是捆绑吊打族里后人的地方。是圣地又是刑é场。好像圣地和刑场跟人的手心手背那ว样,看着是两极,其实相通。
想当初人们都不理解,为什么漂亮灵秀的水月会相中了憨厚丑陋的郭满德,将一朵鲜花往牛粪上插。当时人们就说非出事不可,还真让人们给言中ณ了。
老年人就这样,他们的许多话听去在教训别人和启迪后生,实际上是说给他们自己听,是在打他们自己。这就是人生的味道,这味道又苦辣又悲凉。
“嫂子你嫌少吗?”
水秀这么拒绝着,心里却把这两ä块钱打算了一下用场。两块钱对她是个重要的数目。她可以用一块钱买盐吃,足足富富有余。那ว一块钱就可以买些染布的颜色,把纺得的粗线染成几种颜色,用浅蓝ณ色做底,用枣红色做条条,就可以织出红蓝相间的格格粗布来,用这种布给女儿做衣裳๙,就好看了很多。还可以织出另外不同图案的方格粗布,来做被面和床单。再说她也该给自己做一件上衣,年轻轻媳妇不能穿太脏太旧的衣裳让别人瞧不起自己。但她还是拒绝了他,也拒绝了自己。只为了买些染粗线的颜色,就赔了清白身子吗?就是穿体面些也没脸往人脸前边站啊。
山里老年人回忆,水秀是在丈夫死后守不住贞操,才放荡开自己้。没有人去追查她丈夫的仇人、只说是被黑枪打死的。反正那年月黑枪也多,黑枪这个词语就掩埋了一个男ç人的生命。黄家人不关心水秀母女的生活,反说她是灾星祸害了黄家。好像人就是水秀杀死的。黄家族长正式通知,她孩子姓水永不准姓黄。在黄村她成了单门独户。水秀眼前的路就这样走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