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奶奶白月没了戏唱，心里挺憋屈。好在太奶奶对她还算可以，没有另眼相看。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从心里对这个老太太充满敬畏。我太奶奶无论什么时候穿的衣服都是一尘不染，虽然很和气，但不怒而威แ，没有多余的话，说一句是一句。吃饭的时候绝对不能说话，谁要高声讲一句话，她就会冷冰冰的扫你一眼。这一眼寒光四射，满是鄙夷，让你浑身不自在。有时候忍不住唱几句秦腔，太奶奶什么也不说，很威严的大声咳嗽几声，这咳嗽声有时甚至盖过了三奶奶的演唱。当然，太奶奶的咳嗽声根本不能ม与三奶奶的唱腔相媲美，但只要太奶奶的咳嗽声一响，三奶奶就像电门断电，“咔嚓”一声就停住了。三奶奶白月野惯了，哪能ม受得了这些约束，跟婆婆来往也就越来越少了。
三爷爷因为抽大烟，把分给他的当铺和房产都抵押了进去，还有很大一块亏空。他大话说下了，不好去找大爷爷，就找我爷爷。他不能直接找我爷爷借钱或者抵押资产，我奶奶挡在前面，我爷爷又是吃凉（粮）不管酸（算）的人，成天迷迷瞪瞪的。所以，必须把我爷爷拉下水，才能实现从爷爷手里套钱的计划。
太爷爷哆嗦着手指喊：禀睿，你这个下三滥东西！
铿铿锵锵的锣鼓声和哇哩哇啦的唢呐声停止了，死一样的寂静。
太奶奶在大爷爷、爷爷和春水伯的呼喊下醒了过来。太奶奶攥住大爷爷的手说：“禀驷，快去救你大，快去救你大！”大爷爷说：“妈，你放心，有我呢！”太奶奶指着柱子说：“那搭有地址哩。”刚ธ才光顾人了，还没人注意到立柱上还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匕！大爷爷取下匕，叹口气：“咱做咱的正经生意，招下谁惹下谁了！”爷爷说：“这些贼人看咱家有点钱，绑票呢。”春水伯眼里闪着狼一样的光，咬牙切齿地说：“那啥呢。我看这事儿和‘满春堂’有关，他们阳的来不过咱，就来阴的。姥爷有个一差ๆ二错，我饶不了他们！”大爷爷训斥ม说：“你个ฐ小人儿，没凭没据的，胡说个啥呢！这事由á我做主，你就甭跟着添乱了！”太奶奶搂过我春水伯说：“水呀，好好地念你的书，姥姥姥ณ爷就盼你成才哩。家里的事有你大舅二舅呢。人逮也逮了，咱就当是破财免灾了。”爷爷说：“是哩，对着哩，娃ใ娃家，甭管大人的事。”
将息了一阵子，太爷爷慢慢叙述了这次遭遇。
春水哭着说：“姥，我就是春水，就是你的外孙子春水。”
春水的脸已经糊得不像样子了，污垢被泪水冲刷的白一道黑一道。
太爷爷气得浑身抖，指着三爷爷骂：“放你的驴屁！你个婊子儿的，成心要败坏我张家的门风呢！来人呐，把这个ฐ小畜生给我绑了，吊到房梁上，啥时候知道错了，啥时候放下来！”
家丁们围上来，眼睛里很是同情。抓住三爷爷地胳膊，松松垮垮地捆了。显见是在应付差使。
舅舅说：“咋能这么说呢？现在提倡新生活哩。订下了亲，没有过门，怎么就成了婆家的人了？还在娘家嘛。对订下的亲不满意，寻下合适的，还可以退婚的么。”
外爷爷被舅舅噎得直翻白眼，撅着山羊胡子生闷气去了。外奶奶有私心，只要儿子婚事能成，管她订亲没订亲呢，也不言语。
那女子做梦也没想到，她这一次上街会改变她的整个人生。在她看来，这次上街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有个ฐ年轻警察贼溜溜的多看了她俩眼而已。遗憾（或者说庆幸）的是，她上街了，遇到了年轻的警察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更没办法的是，就算是遇到了舅舅，她低头而过也就没什么故事生了。可是事情不是这样，她鬼使神差地对这舅舅微微一笑。连阅尽人间春色的唐伯虎都架不住秋香的一笑，何况刚刚走上社ุ会的年轻警察！这微微一笑的结果，使她变成了我的舅妈。我想，这只能用缘分来解释，而不能用其他的什么来解释。
他没注意到，这家的窗户纸捅开了一个小窟窿，一只忽闪忽闪的毛眼睛对着他看呢。
冯先生说：“张先生说话一言九鼎，还有啥问题！没有现钱没有关系，产业也可以嘛。您放心，我会给你个好价钱的！”
大爷爷挥挥手说：“欠不下你的，你走吧。”
冯先生前脚刚出门，大爷爷就背过气去，倒在地上人事不省。正巧，我春水伯一脚迈进门来，急忙扶起大爷爷，一迭声地叫：大舅大舅大舅大舅大舅！
在春水伯的喊叫声中，大爷爷醒了过来，恨恨地说：
“我张家前辈子造下什么孽了，生下这么个东西！张家不败在你的手里，你就没个完。大呀大，你早早地走啥哩么，留แ下这个ฐ孽障让我咋弄呢。你老人家躺在地下也不得轻省！让旁้人连正眼都不眊咱们，我还咋活人呢！”
春水伯还没见过他大舅生过这么大的气，急忙安慰道：
“大舅，您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有啥麻哒您要顶住哩。你要顶不住，咱张家的天就塌下来了！”
大爷爷说：“水啊，难为ฦ你这小小的年龄就这么เ懂事。咱张家的天已经塌下来了，家产都让你那个ฐ不争气的舅舅给祸害完了。
春水伯说：“二舅舅抵押杏林桃林枣园给满春堂您咋知道？”
春水伯以为他三舅就不算张家的人了，大舅自然指的是二舅舅。
大爷爷睁圆眼睛：“啥？你再说一遍！你二舅家的财产也抵押出去了？”
春水伯自知失言，覆水难收，结结巴巴地说：“他……，他……他赊了冯先生的大烟，用财产作了抵押。到เ期还不了钱，财产就……就姓冯了。”
大爷爷仰天长叹：“天要灭我张家了……”
春水伯咬牙切齿地说：“这都是满春堂姓冯的设的诡计，我饶不了他！”
大爷爷说：“水啊，甭怨这个怨那个。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是咱张家的劫数，劫数难逃啊！”
春水伯双膝跪倒在大爷爷面前说：“大舅，看样子我的学是上不成了，你带我，我跟你学看病，学做生意。”
大爷爷摸着春水伯的头说：“可怜的娃。你二舅三舅眼看着指望不上了，我也是有今没明的人了。你去里屋把那口樟木箱子打开，里面有个红布包，你拿给我。”大爷爷把钥匙递给春水伯。春水伯进里屋打开箱子，取出红布包捧给大爷爷。
大爷爷打开包，里面有些银票和大洋。大爷爷点出四十块大洋递给春水伯：
“水啊，这些钱给你，有个一差ๆ二错的，也好有个防备。”
春水伯哭着说：“大舅，我不要。我就要跟着你！”
大爷爷说：“拿着吧，拿着吧。过些日子，要想也没有了。这可能ม是大舅最后的一点儿心意了。”
春水伯含泪收下了。大爷爷示意春水伯扶他起来。春水伯扶起大爷爷，大爷爷软得像跟面条。
大爷爷躺倒在炕上，脸冲着墙，忍不住老泪纵横。
此刻，我爷爷和三爷爷正躺在炕上对着抽大烟，满屋子乌烟瘴气。
奶奶指着爷爷，连哭带骂：“呜呜呜……你这个没囊气的东西，家都让你败光了，还抽！咋不抽死你，你啥时不死，啥时都是我们娘几个的害！好的你学不下，无二鬼的事你咋学得这么好呢。你也学老三这个ฐ不争气的东西，婆姨跑了，家败光了，人死绝了，你才安心呢……。”
三爷爷一口浓烟吐到爷爷的脸上说，你还是个汉子哩，让婆姨这么骂也不臊死去！
爷爷半侧起身，对奶奶吼道：“闭上你的臭嘴！当心老子大‘逼豆’扇你！”
奶奶哭喊着：“你打，你打，你不打就不是你们张家的怂变的。你就会在家里耍你的歪气。老三，你就好好的挑唆，啊？你把你哥拐带坏了，把家产都押完了，看你还押啥。就剩我们娘儿几个了，你把我们也卖了吧……。”
三爷爷猛然翻起身想作，眼睛倏然一亮，又躺了下去。好像奶奶的话点亮了他智慧的火花。他由奶奶骂，闭上眼睛思谋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