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他吹的曲子竟然是我刚刚唱的那ว半支小调，想必他从前并没有听过，所以吹奏得十分生涩，不过主要的音律还是没有错，只是一句一顿，吹过一遍之后就显得流畅许多。这曲子本来甚是欢快，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听着只觉得伤心。
裴照面上略有难色，我自言自语：“算了，当我没说过。”
我一直说着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เ要说，也许是因为害怕，也许是因为怕李承真的死了。夜里这样安静，远处的烛光映在帐幔之上，内殿深广，一切都仿佛隔着层什么似的，隔着漆黑的夜，隔着寂静的漏声，只有我在那里喃喃自语。
还有，李承的”承“字，这个字其实也挺古怪的，当初我第一次看到，还以为它是勤……我一直都不知道这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听说中原人取名字都有讲究，他怎么会叫这个ฐ名字呢？
李承是这样，连这个世外高手顾ุ剑也是这样？
他的脸色更难看了：”你让李承亲你？“李承是我的丈夫，我难道不让他亲我？我其实挺怕顾ุ剑，怕他一怒之ใ下去杀李承。因为ฦ他全身紧绷，似乎ๆ随时会狂似的，而且脸上的神情难看极了，眼睛紧紧盯着我。
皇后已๐经垂下泪来，她哭起来也是无声无息的，就是不断拿手绢擦着眼泪。皇帝ຓ的脸色很难看，我倒不哭了，我要等阿渡回来。
我衣襟上全是血，都是李承的血。我懂ฦ得阿渡的意思，我握住她的手，含着眼泪告诉她：“我没事。”
我太冤了，我简直要被冤死了！
皇后就像没听见似的，只吩咐永娘：“好好照看太子妃，还有，太子最近病着，太子妃年轻，事务又多，不要让她伺候太子汤药。让太子妃把《女训》抄十遍吧。”
做太子妃已经很烦人了，这也不让，那也不让，每年有无数项内廷的大典，穿着翟衣戴着凤冠整日下来常常累็得腰酸背疼。其实皇后还特别照顾ุ我，说我年纪小，又是从西凉嫁到เ上京，所以对我并不苛责。而做太子比做太子妃凡人一千倍一万倍，光那些书本而我瞧着就头疼，李承还要本本都能背。文要能诗会画，武要骑射俱佳，我想他小时候肯定没有我过得开心，雪那ว么เ多东西，烦也烦死了。
我示ิ意阿渡可以松手了，李承还攥着我的手，不过他倒没多看我一眼，马上就又重新阖上眼睛，昏沉沉睡过去。
李承冷笑：“今日便杀了我好了！”他指着我说，“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知道是你！是你做成的圈套，既除去绪娘肚子里的孩子，又无限了瑟瑟。”
我被他气昏了，我推开阿渡，站在李承面前：“那你现在就废掉我好了，你以为我很喜欢嫁给你么เ？你以为我很稀罕这个太子妃么เ？我们西凉的男儿成千上万，个个英雄了得，没一个像你这样的废物！你除了会念诗文，还会什么？你射箭的准头还不如我呢！你骑马的本事也还不如我呢！如果是在西凉，像你这样的男人，连老婆都娶不到เ，谁会稀罕你！”
水蒙蒙的上京真是好看，就像是一卷画，我们西凉的画师再有能耐，也想象不出这样的画，这样的繁华，这样的温润，就像是天上的都城，就像是天神格外眷顾ุ的仙城。这里是天朝的上京，是普天下最盛大最热闹的都会，万国来朝，万民钦๔慕，可是我知道，我是忘不了西凉的，哪怕上京再美好，它也不是我的西凉。
我不由得问：“出了什么事？”
后来裴照告诉我，我才知道，万年县县令虽然只是七品官儿，可是因为是天子脚下皇城根前，乃是个最棘手不过的差事。能ม当这差事的人，都是所谓最滑头的能吏。万年县县令被我们这样一闹，收不了场，听说我是裴照的人，真索性命人去请裴照ั。官场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哪怕裴照给我讲上半晌，我也想不明白。
他见着我和阿渡，倒是一点也不动声色。万年县县令早就从座位上迎下来，满脸堆笑：“惊动将军，实在是万不得已。”
来到เ上京之后我见到许多从前没有见过的事物，但我一点儿也不开心。
我看到一个小脑袋在水面上浮起来一下，又沉下去，我不假思索就跳到水里去，压根儿忘了自己不识水性这档子事。等我抓着那孩子的胳膊时，我自己也呛了不知道多少口水，我想这次坏了，没救起人来，自己反倒淹死了。我被淹死了不打紧，我死了可没有照ั顾阿渡了，她一个人也不知道晓不晓得回西凉的路……我连着喝了好多水，整个ฐ人直往下沉，阿渡把我从河里捞起来的时候，我都快不醒人事了。阿渡将我放在河岸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我咕嘟咕嘟吐出好多水，想当年第一次在东宫见到เ水晶缸里养着的金鱼时，我觉得稀罕极了，它怎么会有那么大它那么可爱的圆滚滚的肚子，而且总是慢悠悠地吐着泡泡？现在我明白了，原来它肚子里全是水。
我的大腿摔青了一大块，阿渡替我敷上了金创药。我又想偷偷溜出去玩儿，因为ฦ书终于抄完了。不过永娘最近看得紧，我打算夜深人静再出去。可是没能成功，因为这天晚上李承突然来了。
所以当他走进来的时候，只有我和阿渡坐在桌前，兴高采烈地打叶子牌。
阿渡不明白我这次皱眉是什么意思，我将刀交给阿渡，说道：“还给他吧。”这时候那人已经爬到楼梯口了，阿渡将手一扬，刀“铮”地钉在他身旁้的柱子上。那ว人大叫一声，连头都不敢回，就像个绣球似的，骨碌碌直滚下楼梯去了。从问月楼出来，倒是满地的月色，树梢头一弯明月，白胖白胖地透着亮光，像是被谁咬了一口的糯米饼。我吃得太饱，连肚子都胀得好疼，愁眉苦脸地捧着肚子，一步懒โ似一步跟在阿渡的后头。照我现在这种蜗牛似的爬法，只怕爬回去天都要亮了。
为什么เ每次出来街上乱逛，总是要以打架败场呢？我觉得自己้压根儿不是一个喜欢寻衅滋事的人啊！
我有时候非常不喜欢跟阿渡在一块儿，因为往往有趣的事刚刚做了一半，她就拉着我当逃兵。可是她的手像铁钳似的，我怎么也挣不开，只好任凭她拉着我，踉踉跄跄一路飞奔。就在我们夹杂在人流中跑过半条街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一间茶楼前，有个人正瞧着我。那ว个人长得好看，穿一件月白袍子，安静地用乌ไ黑的眼珠盯着我。
我觉得好生无趣，低头踢着石子，石子一跳一跳，就像蹴鞠一样。李承是蹴鞠的高手，小小的皮球在他足尖，就像是活物一般，任他踢出好多种花样。我并不会蹴鞠，也没有学过，因为李承不肯教我，也不肯让别人教我，他一直非常小气。
我大半宿没睡着，早上就睡过头了，还是永娘把我叫醒，慌慌张张梳洗了进宫去。太皇太后这几日已经日渐康复，见到我很高兴，将她吃的粥赐给我一碗。
那ว个粥不知道放了些什么，味道怪怪的，我吃了几口，实在忍不住，觉得胃里直翻腾。
永娘看我脸色不好，连忙走上来，奉给我一盏茶。我胃里难受得要命，连茶都不敢喝，小声告诉永娘：”我想吐……“太皇太后都七十岁的人了，耳朵竟然特别灵，马上就听到了：”啊？想吐啊？“不带她吩咐，马上一堆宫女围上来，拿漱盂的拿漱盂，拿清水的拿清水，拿锦帕的拿锦帕，抚背的抚背，熏香的熏香。太皇太后这里用的熏香是龙涎ๆ香，我一直觉得它味道怪怪的，尤其现在熏香还举得离我这么近，那烟气往我鼻子里一冲，可忍不住了，但吐又吐不出来，只呕了些清水。永娘捧来花露给我漱口，这么一折腾，太皇太后都急了：”快传御医！“不用……”肯定是昨天晚上睡凉了，李承走后我大半宿没有睡着，坐在那里连被子都忘了盖，今天早上我就有点儿肚子疼，现在变成胃不舒服了，我说，“也许是吃坏了……”
传御医来看。“太皇太后眉开眼笑，”八成是喜事，你别害臊啊！开花结果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哎呀，还要传钦天监吧，你说这孩子该取个什么名字才好……“……我……我差点一口鲜血喷出来……没想到太皇太后这样心热，以为我有娃娃了，问题是，我还没做过会有娃ใ娃的事呢……御医诊视后的结果是我胃受了凉，又吃了鹿羹粥，所以才会反胃。太皇太后可失望了，问左右：”太子呢？“马上就是元辰大典，今日殿下入斋宫……”
太皇太后顿时拍着案几起了脾气：“入什么斋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父皇像他这个年纪，都有三个儿子了！他都二十岁了，还没有当上爹！那ว个赵良娣成日在他身边，连个蛋都不会下！还有那个绪宝林，好好一孩子，说没就没了！再这么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ม抱上曾孙子？是想让我死了都闭不上眼睛么？”
太皇太后一脾气，满大殿的人都跪了下去，战战兢兢地无一不道：“太皇太后息怒！”越是这样说，太皇太后越怒：“来人！把李承给我叫来！我就不信这个ฐ邪，我就不信我明年还抱不上曾孙子！”
太皇太后同我一样，点名道姓叫李承。不过太皇太后叫他来骂一顿，回头他又该以为是我说了什么，说不定又要和我吵架。
吵就吵呗，反正我也不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