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忙道,“这事我是知道的,我家男人摔断了腿,那ว日春姐儿是去请裴公子来给她叔叔医治的,偏巧ู赶上了急雨,待雨过了再回来也是有的。”
毋望反倒平静了,这女人真像助儿说得那ว样,贤名在外,骨子里拈酸吃醋,什么样的狠话都说得出口,怕也是个五毒俱全的人,那位裴公子当真是个可怜的。便道,“我行得端立得正,不怕人背后指点。有功夫这分闲心倒不如把心思放在臻大爷身上,夫妻和睦不比旁的强上十分么。”
“阁下是纪公子罢?久仰久仰!”浅浅一揖道,“我与贵庄以前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和令尊也算旧识了,如今令尊过世,庄上的事务必定由公子掌管了罢,日后还要请公子多多关照呢。”
裴臻道,“不敢不敢。”面上笑得和煦ะ,心里极不屑,毛头小子不在乡下种地,跑到这里来搅和,既是自寻死路,那也不用客气了。又转身对毋望道,“我险些忘了,这次我去北平谈生意,特地去燕军中找了昔日的旧ງ识,多番打听,总算找到了你那弟弟。”
毋望皱着眉头道,“牵走了可是会杀了?”
文俊着小厮牵了牛鼻子上的绳往村口去了。
裴臻暗笑不已,一面又正了正脸色道,“不若取个ฐ雅致些的名字罢,客人叫起来也好听些。”
毋望道,“出处是哪里?可是周邦彦的浪淘沙慢?”
助儿唬得忙跪下,以头杵地,告饶道,“爷息怒,借奴才一万个胆奴才也不敢笑话主ว子!奴才只是想着,上月送到เ老舅那儿去的两个ฐ丫头不知用得称不称手,明儿奴才去馒头村瞧瞧”
助儿等了半晌也未听见裴臻发话,只好小心问道,“那奴才明儿去不去馒头村?”
裴臻规规矩矩还了一礼,道,“我在这处有几间铺子,只因有些琐事要办,正要往店里去。春君姑娘近来可安好?”
毋望懊ิ丧道,“害我叔叔的人捉住了,今日开衙审理,我叔叔婶婶皆来了,就在那辆车里,不知可是适才碰着了,这会子正钻心的疼,若…公子……”
助儿一时嘴快,啐道,“泼妇!”
进门时齐家主母高氏正在骂小丫ฑ头,只因小丫ฑ头嘴笨,没在人前唤她太太,便扬言要拉她出去配人。助儿掩嘴偷笑,愈没落愈要撑门面!那齐老爹原是太太娘家兄弟,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早年家里尚有些家产,后来迷上了个ฐ戏子,把祖屋都卖了,才搬到这馒头村来,身边就剩一个使丫头伺候着,还非要太太太太的唤,听着甚是矫情,如今打发了可靠谁伺候!
毋望点头称是,瞧着刘ถ宏神头仍是不济,心中十分担忧,轻声道,“叔叔明日便去城里罢,早些治好了腿才是正经,总这样拖着多早ຉ晚才是头!”
刘宏还是摇头,张氏对毋望无奈道,“这一日劳心劳力也该乏了,你且回去休息罢,我再同他说说。”
毋望失魂落魄跌坐在门外,想想刘家这些年的境遇,靠山山倒,靠海海ร干,才刚ธ过上安稳的日子,叔叔竟出了这样的事,一日三柱香供奉神佛有什么用。
“春君啊,”一日张氏唤她,脸上带着三分犹豫,“你瞧婶子当真是没法子了,你叔叔如今瘫在床上,半点动弹不得,害他的仇人跑得没了踪迹,他心里烦闷,每日里只顾骂我,我的苦处没处说去……”
裴臻道,“我的探子来报,皇太孙身边依靠的只有齐泰和黄子澄,那两ä个酸秀才,连领兵打仗是怎么回事都不明白,还整日把刀举在头顶上,一个娃娃再加两个文人,燕王殿下对付不了么?”
张玉和朱能ม哈哈大笑起来,道,“将来成了大业,必少不了先生的高官厚禄。”
裴臻懒散笑着,不置可否。心里暗道,楸梧远近千官冢,禾黍高低六代。封候拜相又如何,一场噩梦罢了。
此时助儿进来报,“大爷们,酒菜齐全了,用饭罢。”
几人往偏厅去,饭桌上洋洋洒洒十几个菜色,做得又甚致,张朱二人路上颠簸了这几日,吃睡都不好,如今听了裴臻一番话,心里也有了底,方觉腹中饥饿,两下里彼此谦让了,便都落座斟ต起酒来。
张玉环顾四周,摆设雅致,银墙绿瓦,甬道两边栽着两排翠竹透过月洞窗往外看,风吹过就唰唰的响,竟和外头的烈火骄阳是两个世界似的,只觉清爽怡人,暑气全消了。便道,“先生这里真是神仙府第,怪道王爷送的宅子也不要呢,山高水长,一生的富贵闲人,何等的快活啊。”
裴臻道,“也不是,只是家严家慈年事已高,再叫他们奔波受累,我这个做儿子的就该死了,况且我父亲卸甲至今已有十二年了,在这里生了,拔不得了。”
那朱能道,“咱们如今在禁苑里头练兵呢,殿下打发人送了一车的鹅鸭来,整日叫声不断ษ,吵得脑仁直疼,到了这里真真是世外桃源。”
裴臻复又笑道,“既如此,且住一晚,咱们这里有个大雁巷,里头的姑娘是出了名的标致,我差人送二位过去罢,也算尽我的地主之谊。”
那二人常在军中,听着有姑娘,脸上露出淘醉之色来,相对隐晦一笑,朱能道,“明月君可一同前往?”
裴臻连连摆手道,“二位可饶了我罢,我家的大怎样,你二位也是知道的,若我去了,岂不要闹得天翻地覆么,不成不成!”
张玉也揶揄道,“先生这样人物竟是个惧内的,这如何使得!况这些年又膝下无子,总不好顾了夫妻情义แ,连香火都不要了罢。”
裴臻干笑两ä声道,“王爷做的媒,总比一般的体面些。”又喝了口酒,暗道,这婆娘不是朱棣派来监视我的么!助儿那句“不为我所用,必为ฦ我所杀”该用在我身上才是,既知道了这么多的内情,哪里还有抽身而退的余地,摆个女人在我身边防我,只当我不知道是怎么的!只是他打错了算盘,那素姐儿后头还有主子,和宁王的幕僚萧乾ດ勾搭在一处,早早的叫我做了活王八,这口气我是断然咽不下的!
张玉朱能只知他们王爷的用意,讪讪的举杯道,“喝酒喝酒。”
裴臻看了天色道,“你二位且喝着,我出去吩咐一声。”说着出了偏厅,呼来了助儿,低声道,“你叫外头备了马车,回头到大雁巷去。”
助儿问道,“爷要把人领回来?”
裴臻嗤道,“把他们送去,领ๆ了回来,没的弄脏了我的地方!适才还提起素姐的事儿,打量我不知道朱棣的用心,爷吃了哑巴亏就认了,竟还揭我的疮疤。”
助儿叹了气道,“那时爷做什么เ答应娶大呢,弄得如今不自在。”
裴臻惆怅道,“没法子,神仙也有不如意的时候,既上了贼船,要下来哪里那么容易,娶了素姐儿不过叫燕王放心罢了,男人当以大业为重嘛。”
“那你怎的不和大好好过日子,娶都娶了。”助儿咕哝道。
裴臻暂且不好同他说清,只得恨道,“我见着她便不成了,许是有病了。”
助儿有了探究的兴致,忙道,“若燕王知道大爷不和同房怎么办?”
裴臻啐道,“他叫我娶便娶了,还管我睡不睡她么เ!又不是他闺女,他那么上心是什么เ道理。”
助儿也是前几日他们两口子闹了才知大爷不碰大事,心里倒隐隐可怜大起来,大爷的子让人不透,何苦娶了当摆设,叫大生了孩子不就一条心了么。
“您这会子要反悔么?”助儿道,“前几年不还好好的。”
“我也是人,怎么不能有所爱!娶个空壳子摆着,莫非这么过一辈子么?”裴臻整了衣襟缓缓道,“总有个了断的时候。”
助儿缩缩脖ๆ子道,“大爷,您现下若娶了春姑娘还成么?”
裴臻了竖起眼喝道,“你这杀才,敢拿爷打趣!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吩咐你的事办了没有!”
助儿见势不妙拔腿就跑,裴臻一人站在廊下看着天边的流云,心里暗暗打定主意,这世道,保得住自己一家子才是最要紧的,素卿打着燕王的名号拿捏他也罢,将来无非留下萧乾ດ一条狗命,将她送还与他,也对得起她五年来日日在他身上费的心机了。
转身回了偏厅里,张玉朱能不知谈什么,乐่得哈哈大笑,裴臻坐下道,“可是有什么เ趣事么?”
张玉支吾道,“不是什么趣事,咱们说些不入流的段子,没的污了先生的耳朵。”
裴臻笑道,“那我也说个博二位一笑罢。”
张玉抚掌道,“甚好。”
裴臻喝了口酒娓娓道,“从前有家人家,嫁了个姑娘到เ外乡,三日归宁,其母问曰:乡土相同否?那姑娘答道:只有用枕不同,吾乡在头边,彼处用在腰里。”那两人皆爆笑不止,朱能道,“从前只知明月君谋断了得,却不知竟连荤段子也说得这样好!”
裴臻陪笑道,“好歹替我打掩护罢,莫要传了出去,毁了我的一世英名。”
众人又笑闹了一阵,张玉正色道,“过会子还要飞鸽传书了才好,既按兵不动,王爷也该去应天了,老子要咽气,儿子不在跟前总归授人以柄。”
裴臻抚着光光的下巴,眼里寒光点点,只道,“高祖一薨,过了头七,燕王殿下就该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