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第二章花家舍82
光绪二十七年九月十三日。大雨。在夏庄薛宅开会。下午商定十杀令。大致如下：1有恒产过四十亩以上者杀；2放高利贷者杀；3๑朝廷官员有劣迹者杀；4妓女杀；5๓偷盗者杀；6有麻风、伤寒等传染病者杀；7虐待妇女、儿童、老人者杀；8缠足者杀；9贩卖人口者杀；10媒婆、神巫、和尚、道士皆杀。以上各款中ณ，众人除第8条外均无异议。对第8条反对最烈者为王氏小和，他的理由是，普济、夏庄一带妇女缠足者不在少数。他自己้的母亲、浑家、两个妹妹皆缠小足。后经众人再议，改为：自革命成功之ใ日起，凡再有缠足者杀。晚归普济，雨仍未息。身体极感疲惫。夜深时，梅芸上楼来，极缠绵。只得抖擞精神与之交战。我已๐不觉得有何乐趣，味同嚼蜡。无意趣而勉强交媾者，实乃人生至苦也。精神萎靡，未臻全功而泄。芸忽而诧异道：“你在夏庄是不是被什么狐狸精吸了精气，怎么这样不顶事”我只得誓赌咒，温言相劝一番๘，芸儿仍不依不饶。略微休息片刻๑，为了证明自己并无2心，遂拿出十二分力气来再与她周旋。但我看见她脖子上的皱褶，背上的赘肉，粗大的胳ฑ膊，立即委顿下来，再怎么用力，却已是强弩之末了。芸儿先是抽泣，继而低声唤道：“你心里有了别的人，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我正要分辩，不料芸儿忽然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我，从牙缝中ณ挤出一句话来：“你要是敢动她一个指头，我就把你的骨头拆下来喂狗。”一句话，说得我浑身冷，毛倒竖。芸儿所说的“她”，定是秀米无疑。怪哉，我自从来到普济，总共也不曾与她打过几回照面，连话也不曾说过七八句，芸儿是如何看透我的心思母女心意相通至此，实让人匪夷所思。妇人的眼光原比饿鹰还要毒上百倍，切不可大意。一想到秀秀，我的劲头就来了，忽而力大如牛，芸儿呻吟不断，香汗淋淋，双目迷离恍惚。这婆子要是忽然间变成了秀米，那又如何妹妹，妹妹，妹妹呀在那梅芸的喘息声中，我趁机调侃道：“妹妹的身子是否也像姐姐这般雪白，这般丰满，像个炸开的馒头”芸儿假装听不见我说的话，嘴里只顾哎哎啊啊，叫个不停。正在这时，忽听得门外有响动。芸儿受它一吓，眼睛就睁开了。急忙起身抓过衣裳，挡在胸前，拨开窗帘，朝院中观瞧。原来是宝琛的儿子老虎。此小儿刚ธ从庆港来，极淘气。祖彦与歌妓小桃红形影相随，旁若无人。我担心他早晚要出事。只有在阅读张季元的日记时，秀米才觉得自己还活在这个世上。在普济的时候，那里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蕴藏着无穷的奥秘，云遮雾罩让她看不透，也想不出个头绪。可如今她一旦知道了事情的底细，又觉得那些事是那样的无趣无味，让人厌腻。她唯一想弄清楚的事，就是母亲与张季元是如何认识的父亲在疯前是不是知道这件事父亲在赠给丁树则先生的诗中，为何会将“金蟾”错写成了“金蝉”，这与张季元临行前送给她的那ว只金铸的知了有无关系她翻遍了张季元的日记，仍然没有找到一丝可以解开这个谜团的蛛丝马迹。花家舍没有任何动静，日复一日，死一般空寂。秀米已经不记得时间了。她只是从湖面上木桩的阴影的长短来推测光阴的流动。天已经变得酷热难当，岛上没有苇席，亦无蚊帐，到了晚上，连走路都会有一堆一堆的蚊虫撞到自己的脸上。她也没有可以替换的夏衣。韩六只得将自己一件长衫的袖子剪ຘ去，改成夏装，让她凑合着穿。夏天还好对付，要是到เ了冬天可怎么办当然，秀米知道自己没有必要想得那么เ远。她很可能看不到เ冬天。自从王观澄死后，她觉得已๐经熬了几百年了，可韩六告诉她，时间只过去了短短的一个多月。烦闷压得她透不过气来。这天拂晓，当秀米看见浓雾中忽然驶出一艘小船，朝小岛驶来时，她竟然兴奋地叫了一声。那ว艘小船靠了岸，从船上下来几个人。他们手里各抱着一个ฐ封了盖的酒坛子。他们把酒坛抱到屋中，又一声不吭地回到เ船上，走了。到了中午时，对面的花家舍又驶来一条船。船上装着一些瓜果菜蔬，还有两尾装在木桶里的大鳜鱼，一副猪下水，一笼鲜虾，两ä只活鸡。一个ฐ围着白围腰的男ç人，手里拎着两把剁๗肉刀，从船上下来。这个人没有随船返回花家舍，而是径直来到了厨房，吩咐韩六将灶面收拾干净，他要来准备晚上的酒席了。韩六见状，赶紧将秀米拉到一边，悄悄地对她说：“今天晚上，你可要倒霉了。”“谁要到岛上来”“三爷庆福。”韩六道，“这个人早年读过几本书，虽说只是个半瓶子醋，可拉出那架势来，比那唐伯虎、纪晓岚还要风雅百倍。此人做事极考究，就连晚上煎茶的水，都要从花家舍运来。又是作诗，又是唱戏可有得折腾了。”秀米一听，就有点慌了手脚，站在那ว里，不知如何是好。“不过此人不难对付，加上他又好喝口酒，等到เ了晚上，就多劝他喝几杯，他多喝一杯酒，你就少受一份苦。”韩六安慰了她一会儿，听见厨师在灶下叫她，赶忙就要过去。可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在她耳边悄悄地说：“你就当那身子是别人，由他去摆布。我有一个法儿，可惜你不会。”＇返回目录＇书包网txt小说上传分享
《人面桃花》第三章小东西104
小东西又在看他妈妈的像片了。那张像片在水里泡的时间太长了，让太y一晒，炉火一烘，纸质又脆又硬，头像早ຉ已白乎乎的一团，什么也看不清了。小东西从来不在任何人面前说起他妈。别ี人谈起校长的时候，他就像一只小鼹鼠，眼睛骨碌碌翻动，竖着耳朵听，嘴里一声不吭。可一旦ຆ有人提起校长的疯病，或者说她疯了时候，小东西就冷不防冒出一句：“你才疯了呢。”奇怪的是，每次他看像片，总是一个人偷偷地看，就像做贼似的。喜鹊说，别看小东西嘴里不言语，心里明白着呢。她说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聪明伶俐的孩子。有一次她在说这话的时候，恰好被夫人听到了，夫人就用一只挠痒痒的如意棒在她头上狠狠地敲了一下。夫人不让人说他聪明，因为ฦ她相信村里多年来流传下来的一个说法，聪明的孩子是长不大的。这些r子，成天都在下雪，院里院外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宝琛说，自打他来到普济的那天起，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因无事可g，宝琛就找来一把竹刀去后院的竹林里砍来两根竹子，把它剖成篾，他要扎一盏灯笼。年货都已置办好了。他从丁秃子新开的r铺里买来了两只猪腿，从渔户家里买来了几尾鲜ຒ鱼，都摆在廊下，冻得像铁ກ一样。孟婆婆派人送来了一篮子核桃，两只蒸米糕用的南瓜，一瓢芝麻。丁树则ท先生昨天送来了二副春联，四对桃符，六片纸剪的门贴，就差一只灯笼了。宝琛围着火炉扎灯笼，不时也叹着气。他说这恐怕是他在普济过的最后一个ฐ年了。他说要好好过这个年，什么都不能ม缺，什么都不能将就。过完年，他们就要回庆港去了。自从校长将家里的地卖给镇江的龙庆棠之后，宝琛就已暗暗作了一个决定，他要把小东西一起带回庆港去。有一天，宝琛将小东西叫到面前，双腿夹住他，问道：“普济，你愿意跟我们去庆港吗？”小东西眨了眨眼睛，用手拨弄着宝琛的胡子，不说去，也不说不去，而是反问道：“我去了庆港，就要跟你做儿子吗？”一句话把宝琛逗得哈哈大笑，他摸了
一句话把宝琛说得笑也不是，急也不是。过了一会儿，那郎中又说：“我倒不是在说笑，你看他眉眼粗大，骨骼英武，让他学医，只怕是大材小用，若从武行出身，将来必有大的造化，做个ฐ一两任府尹不成问题。”明摆着是推托，可宝琛居然还信以为真。带着儿子乐呵呵地回去了。他说这唐六师给人看病有下错药的时候，可给人看相却是丝毫不差。打那以后，老虎fuguodupro觉得，因这唐六师“府尹”的预言，父亲连跟他说话的语气都跟平常不一样了。老虎fuguodupro来到唐六师的门前，敲了门，半天，屋里才亮起灯来。这唐六师果然有几分仙气，他也不管来人是谁，就在屋里g咳了两声，送出一句话来，“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老虎fuguodupro一边往回走，就忽然有点担心，他也不问问谁来找他看病，就让我先回，万一走错了人家怎么办？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跟他叮嘱一声，不知不觉已๐经走到了孙姑娘家门前的池塘边上。黑夜中，他听见那扇院门吱嘎一声就开了。老虎fuguodupro吃了一惊。他知道孙姑娘家住着一个从外乡来的弹棉花的人，可这个时候，他出来做什么เ呢。隔着树丛他看见一前一后两个人影从院里出来。他听见一个ฐ女人娇滴滴的声音在说：“你还真是属猪的？”那男的说：“我是光绪元年生的。”“你可不许骗我。”那女的说。“心肝，你自己算算不就知道了？我骗你g吗？”说完，那男的就一把将她拖过来，搂住她腰就亲起嘴来。难道是她？她跑到这里来g什么เ？这么说，他们俩早就认识，这个ฐ弹棉花的人果然有些来历，只是他们说的话，什么เ属猪不属猪的，听上去让人如坠五里雾中。老虎fuguodupro的心里怦怦直跳，他想起几天前在孙姑娘屋里看见的那ว个绿头巾和竹篦。果然是她。他听见，那个ฐ女人把男人推开说：“我底下又潮了。”那男的只是嘿嘿地笑。他们又低声地说了几句什么话。那男的转身进屋，随后，门就关上了。老虎fuguodupro看见她正经过池塘朝他这边走过来，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吓得一时手足无措，只得硬起头皮急急地往前走。那ว个女的显然是已经发现了他，因为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越走越快。到เ后来，她就跑了起来。老虎fuguodupro走到เ孟婆婆家旁边的弄堂口，那ว个女的已๐经追上他。那女人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上。老虎fuguodupro的周身一阵冰凉，站在那儿，手和脚都不会动了。那女人将脸凑在他的脖子里，低低说：“老虎fuguodupro，这么晚了，你到这里来g什么？”她的声音像雾一样，细细柔柔，丝丝缕缕。老虎fuguodupro说：“请郎中给夫人瞧病。”她紧紧地搂着他，热气喷到他的脸上，可她的手指却是凉凉的。“刚才，我们俩说的话，你可都听见了？”她问道，声音像叹息，又像呻吟，她的声音太轻了，如果老虎fuguodupro不屏住呼吸，根本就听不清她在说什么。“跟姐姐说实话。你都听见了些什么？”“你问他是不是属猪的……”老虎fuguodupro说。他什么都不去想，哪儿都不会动。站在那儿任她摆布。“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弹棉花的。”女人沉默zhaishuyuan了一会儿。她的手指滑过他的嘴唇：“几天不见，你都长胡子了。”她的手指抚过他的脖颈，“哟，都长喉结了。”又去捏他的胳膊，“瞧这身板，多结实！”老虎fuguodupro的头有些发晕。在黑暗中ณ他看不清她的脸，可他知道，她的手指，她说话的腔调和声音，还有她嘴里呼出的气息都是羞耻的，令人心醉的。“好兄弟……”她的腹部紧紧地顶着他的脊背，她的手像水一样流向他的胸ถ脯。老虎fuguodupro偷偷地吸气，以便让她的手从领口顺ิ利地进去。她抚摸他的胸脯，他的肚子，他的两肋。她手那样凉，那ว样软，那样甜蜜。“好兄弟，今天的事，可不许告诉别ี人。”她喃喃地说。“不告诉……”老虎fuguodupro说。他的声音都变了，听上去就像哭一样。他在心里定下了一个ฐ主意，不管她说什么，他都答应，不论她要求自己做什么เ，他都会立即去做。“打死我，我也不说。”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说。“那你叫我姐姐……”他就叫她姐姐。“叫好姐姐……”老虎fuguodupro就叫她好姐姐。“这事儿，谁都不能说。姐姐的x命全在兄弟手上……”突然，她松开了他，回过头去朝身后张望。他们俩都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咳嗽ณ声。老虎fuguodupro知道唐六师已经快要撵过来了。她在老虎fuguodupro脸上亲了一口，说了句：“有人来了。今天晚上，你到เ学堂来……”随后她冲他笑了一下，摆动着柔软的腰肢，走了。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孟婆婆的门前的树丛里。老虎fuguodupro仍呆呆地站在原地，脑แ子里空空的，他甚至都来不及细想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它就结束了。就像做梦一样，甚至比梦还要奇怪。他觉得身上什么地方แ肿胀得厉害，又酸又疼。“我让你先回去，不用等我。”唐六师怀里夹着一个ฐ木头匣子，已经走到了弄堂口，嘴里嘀咕道：“其实我来不来这一趟，都没用了。你家夫人不中了。我昨天下午给她配了一服药，要是服了药，一个晚上太平无事，还有回旋的余地。晚上睡觉，我连衣服都没脱，这不，你一敲门，我就知道她没救了。”郎中絮絮叨叨地说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nbຘspnbsp＇返回目录＇nbsp。书包网最好的网
黄昏时分，家里来了一个剃头的。他怀里夹着剃头匣子，一瘸一拐地来到门前。大金牙认得他是夏庄的徐拐子。因想起自己的头发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剃了，不妨剃了头再逃。他与徐拐子讲好了价钱，就在椅子上坐下来，让他剃๙头。那徐拐子将布绕在他胸前摆好，从木匣中ณ取出一把明晃晃的剃刀来。徐拐子将剃刀按在他的脖子上，低低地说道：“兄弟，莫动。你是杀猪的，知道我下刀的地方，你不动，我不动。”听徐拐子这么说，大金牙早已经吓瘫了，坐在椅子上一动不敢动。正在这时，从门外冲进来几个人，用绳子将他绑得严严实实。王七蛋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本来中午就要拿你，只因我们兄弟俩贪杯，差ๆ点误了事。”说完，不再理会瞎子老娘的哭叫和唾骂，押着他往学堂的方แ向去了。照村里老人的说法，大金牙要是能管住他那张嘴，本来还不至于死。那天傍晚，大金牙刚ธ被捉走，他老娘就扶着墙壁，连摸带爬来到了丁树则家中，一进门就给他跪下了。丁树则道：“你儿子做下这桩丑事，天理难容，人神共愤，就是让官府抓去了，一样是个ฐ死罪。”瞎子道：“你们怎能ม听那长洲婆子一面之ใ词，你怎知道她闺女是因我儿子j她而自尽，怎知她不是自己害了肺痨死了，来普济讹我？”丁树则ท道：“这事是从你儿子嘴里自己说出来的，如今人证俱在。他既贪s行j在先，又逞口舌之快于后，罪无可逭，休要多言。”瞎子道：“咱家金牙纵有一千个不好，还有一件是好的，他孝顺ิ长辈。老娘这里自不必说，就是说先生罢，他平常杀猪宰羊，那大肠、肚肺，你也没有少吃。”丁树则ท道：“你既如此说，呆会儿我们把这几年的账都算清楚，欠你多少，如数奉还便了。”瞎子嘿嘿冷笑了两声，正s道：“呸，说得轻巧！钱你自然可以还，可有一件事，你能撇得清么เ？老娘当初眼睛没瞎的时候，待你如何？可怜我丈夫死了，头七没完，你就摸到老娘的门上。老娘当时一身重孝，怎能与你苟且？你说，要得俏，一身孝，你这没廉耻的东西！你假充哪门子大圣人，你弄得老娘死去活来，要不是为了替祖上存下这一点血脉，老娘早就悬梁自尽了。你不要##ี#一拔就不认得人。”丁树则被她这一翻话说得又气又羞又恨，半天说不出话来。那丁师娘正在灶下洗碗，把那瞎子的话听得真真切切。听到末了一节，再也呆不住了，便从厨下奔出来，强打笑脸对那瞎子道：“你们都上了岁数的人，年轻时的事还挂在嘴上，也不怕邻居们笑话，大侄子的事，就是我的事，他不明不白被人抓了，我们怎能袖手旁้观，你只管回去。我们这里自有道理。”她过去把瞎子搀起来，好言相劝了一番，好说歹说，哄她走了。那丁树则似乎一时还没有回过神，站在院中兀自摇头道：“斯文扫地，斯ั文扫地。”“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