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都禹京每到冬天，寒风就刀子似得，让人裸在外面的皮肤被刮得生疼。掩紧了今年冬天新า放下的披风，秦束把目光放在了回廊两侧的花木上。宫中ณ伺候花木的太监很是尽职，那里还有茶花开着，虽然已见荼蘼之势，但是依旧轰轰烈烈的将火红的烈焰燃烧在枝头。那红色鲜ຒ艳的和血一般，或者就像有一次年宴上太后娘娘的唇色。
牡丹虽华贵却少了些娘娘身上独特的灵动，柳虽韧，但娘娘身上不只有这种韧性，还有着让人不敢直视的耀眼光华。
刚准备狠狠心亲上去，秦束忽然听到เ太后娘娘开口了。
“哀家觉得头很晕。”
如果真的让他在这里侍疾，恐怕她这病就要更严重了。柳清棠按按自己因为这个小皇帝的到来而忽然抽疼起来的头，语气有些严厉的说。
“嗯，去吧。”
秦束还清楚的记得三年前，自己初ม初被分派到慈安宫，随着几个一同进来的小太监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她巡视着几人，目光停在他身上时皱了皱眉，明显不喜他的阴郁。
独自一人时，秦束也曾试过学着那ว些人摆出好一些的表情，但是每每都是表情扭曲，怎么เ看都觉得不管是笑还是没有表情都带着股子阴郁。
多年勤恳教导，却成功教出来那么一个皇帝，飞鸟尽，良弓藏，历来是身为臣子的悲哀。柳家历经几代皇帝还能盛宠不衰，无异是因为对皇室的衷心，另外一个就是从不与皇室结亲，以免被当成外戚被皇帝所疏ຕ远戒备。
想起前世种种，柳清棠心绪复杂，重活一次再次见到这个皇帝外甥，心里怎么เ能不恨。可是前世，她没有儿子，对这个名义แ上是儿子实际上是外甥的孩子也多有喜爱。他们柳家家训，有一条就是要同心要爱护小辈，因此朝中有事她都是尽量护着小皇帝ຓ，为他担下了多少骂名。可在小皇帝ຓ的眼里，她不过是想要为自己揽权。
柳清棠没有作声，她知道自己逃不过，只坐在那里怔怔的看着窗外的院子。已๐经是深秋，院里金黄的银杏叶铺了一地，今日的小宫女们还没来得及扫去，瑟瑟秋风卷落叶平添了悲凉。
她本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归西，谁曾想一进内室，秦束却放下毒酒，奉上了一套宫女的衣裳，急急的道：“太后娘娘，请尽快换上这身衣服，奴才送您离宫。”
“再不好，恐怕众位爱卿都要忘记这还有个辅佐皇帝的老太后了。”柳清棠意有所指的说，看都没看两ä旁压低着身子的官员们，径自走向皇帝ຓ龙椅下方被屏风隔开的椅子。
“母后说笑了。”小皇帝表情有些不自然，但是马上又带上些笑道：“母后来了儿臣这心也就放下了，母后不在总觉得心中没底，事儿也做不好。好在这些日子托母后的福，朝中上下尚算安稳，没有什么大事，否则儿臣真要无颜见母后了。”
“尚算安稳？看来这事皇帝ຓ确实不知了。”柳清棠淡淡的道，也不管小皇帝听了她这话之后是个什么เ表情，直接便对站在下位的一个六旬老者道：“冯辅，哀家昨日里听说了一件事，这事着实让哀家痛心，不知冯辅可知？”
冯辅心中一跳，暗道莫非那ว件事被知晓了，但是想想自己做的没有疏ຕ漏才勉强安下心来，只面带疑惑的长长俯身道：“老臣惶恐，不知太后娘娘所指何事？”
“冯家的公子昨日在北街一座茶楼中活活打死了一人，莫非冯辅不知？”柳清棠心内嗤笑，面上讶然。
心中ณ暗叫不好，冯辅只稍稍想了想就咬牙道：“罪臣该死，不知逆子竟然敢草菅人命。都是罪臣教导不力，请太后娘娘责罚，但是还请娘娘看在老臣一生为了先帝为了南朝的份上，饶了我那孽子一命，罪臣愿代为受罚。”
他很清楚太后娘娘这是不论如何都要拿他开刀了。这些日子她做出退让的姿态就是为了让他们得意然后忘形，他和王家那ว位人老成精自然不会被影响，可是他们的家人以及门下投靠的那些人就不能像他们这样谨慎。他那儿子就仗着他在朝中的势力越来越大越来越嚣张跋扈，昨日终于酿下祸端。
如今想来，就是他昨日再谨慎打点的再好，太后娘娘也应该是在盯着的，或者说这就是一个针对他们的圈套。若是他现在不认，太后再拿出点什么เ证据，他也要被拉下水去。
冯辅说得情真意切，说着说着还颤抖着一把跪下流出了悔恨的泪水。可他心里却暗暗咒骂着这位强势的太后，当然还有他那ว个闯下大祸的儿子。若不是他膝下只有这个一个儿子并且还是老年得子，他真的恨不得打死那没脑子给他惹祸ຖ的儿子。
年事已高的老人如此姿ู态，柳清棠却没有一丝动容。她知道这位冯辅在想些什么，不过是仗着他是先帝亲手点的辅，以及小皇帝对他们这两位辅的信任，想着她不会真的不顾小皇帝真的和他计较，以退为进罢了。
果然不待柳清棠表态，小皇帝就有些迟疑的道：“冯辅也是爱子心切，看在他这么多年来为国为民，不如……就免了冯家儿子的死罪？”
“你是这南朝的皇帝，天下百姓都是你的子民。如今皇帝如此说，如何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若是犯下杀人罪只需要小小惩戒即可，国法律例何在？！”柳清棠毫不客气的反驳了小皇帝，到เ了如今，她还有什么顾ุ忌，这个皇帝，已๐经不是她在乎的。他不想要这份脸面，她也不必给他护着。
柳清棠又转头扬声道：“犯下杀人罪者按律该斩，而冯辅作为百官之，先帝托付的老臣，家中竟出了这等事，本该罢官，但是念在他是老臣，今日又大义灭亲，为天下做出表率，功过相抵就不予追究。”
前世柳清棠知晓这件事已经是许久以后了，当时她就是为ฦ了这个皇帝外甥的请求，没有再去追究这件事。这次，她却不准备放过这个送上门来的把柄。因为时间过了太久，不记得具体时间，她就派了人日日在冯家盯着。从昨日线人传来消息，她今日便前来问罪，就算不能将他斩了，也务必要让他元气大伤。
想到前世的事，柳清棠就眼带寒芒。若不是重生回来之ใ后给了自己้一个多月的时间来平复心情，想清楚这些事，恐怕她现在会控制不住不计后果的直接对上这两个老狐狸。一步一步来，她总要让这两人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冯辅脸色僵硬，到了现在他才意识到太后有什么เ不一样了。这次竟然是一点都不为小皇帝以及自己的名声考虑，一副要和他撕破脸皮的样子。
再不敢置信此刻冯辅也只能咬着牙谢恩，然后气的浑身颤抖的从地上爬起来，脑子里飞快的想着该怎么保下自己唯一的血脉。
“魏征。”
“微臣在。”一名身着武官袍的高大男子从队列ต中站出来。
“由你亲自去冯家捉拿犯人，然后押解午门即刻斩。”
“微臣遵旨。”
柳清棠说完，冯辅按耐不住了，他本以为如何也该等上一段时间，然后他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再想办法。没想到เ太后会立马派出她直系的魏征，铁了心的要他冯家断后。
冯辅脸色沉沉，朝后比了个手势。马上就有一名官员站出来慷慨陈词：“太后娘娘，按律犯人应当在牢狱中三月，再行斩。太后娘娘如此匆忙决定，极为ฦ不妥……”
柳清棠看也没看这个站出来的官员，不等他说完直接对魏征道：“尚司法违背哀家懿ງ旨，企图包庇罪犯，今日起夺去官职，其后代永不允许入朝，拖下去吧。”
众大臣都傻了，正说话的尚司法也愣住了。就算他们都知道太后手段强硬，可也从来没有如此不讲理，只因为他说了这几句就要夺去他的官职。
等到殿外的官兵上前来拉，而示意他出来的冯辅却毫无动静，尚司法才面带愤恨的喊道：“太后娘娘！微臣并没有做错什么，微臣不服！如此毫无缘由的残害臣子，与前朝妖后燕姬有何区别，南朝江山都会毁于一届妇人呜呜呜……”
被魏征亲自上前堵住嘴巴拖出去后，大殿之上再也没有一个臣子敢出列说话。刚开始那些看到冯辅的手势准备跟着尚司法一同出列的官员也都缩了回去，头低得不能ม再低，生怕这太后娘娘再作。
柳清棠记得这个尚司法，不过是扒上了那三个老狐狸的腿，前世为了讨好他们，可是为她的父亲及哥哥罗列了一大堆的罪名。那些子虚乌有的罪名一项项的加在父亲身上，生生压弯了父亲的脊背。
言官最可怕的就是那ว张嘴和那手中的笔。既然他要为那两只老狐狸卖命，那ว这辈子就永远闭上嘴好了。
太后娘娘不语，小皇帝ຓ也脸色苍白立在一旁，两位辅更是脸色难看，殿内的气氛凝滞的几乎让人窒息。就连柳清棠一派的官员们都开始暗暗叫苦。偏偏这些日子太后的父亲柳侯爷告病在家休养，根本没有人能稍稍制ๆ止一下太后娘娘。
好在没有让这些人提心吊胆多久，柳清棠微微一笑坐到自己้一直以来听政的椅子上。战战兢兢的众臣子顿时周身一松。
向后瞥了瞥低头看脚๐尖的秦束，柳清棠招手示ิ意身后的缀衣摊开手上的一幅图。
随着画卷的展开，血色的寒梅出现在众人的眼中，还有那一处显眼的墨渍。
“哀家近来闲暇之作，众卿觉得如何？”
………………
坐上凤辇回慈安宫的路上，开始下起了小雪。有小片的雪花从帘外吹进凤辇，柳清棠出神的看着那一吹进帘子里就即刻๑融化了的雪花，悠悠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