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到家门口了还接什么呀?把包给我。我替你挂上。”婆婆接过丽鹃手里的东西。
丽鹃很想说：要紧。很影响我生活的质量和我家居的心情。我可以和亚平滚在沙发上做爱，但现在就失了兴趣。忍了忍，没说。也没附和婆婆。婆婆有点尴尬。
“谢谢脑工，你是世界上最最勤劳的脑工ื，我要给你发一朵大红花，别ี在你的小把手上！”丽鹃就势搂着亚平的大腿，拿头来回蹭。亚平撸撸丽鹃的头发。
真是遇到大家务，两人倒是平分秋色，各有伸手。比方说，要是两人难得在家做顿饭，丽鹃就先把案板功夫做好。菜择好了洗净，切成整齐的段段。“亚平，真正的大厨都是掌刀的，站在灶头的都是小角色，你看我扮演完主ว角，现在把配角让给你，给你也有个露脸的机会。不能老让你做群众演员啊！”丽鹃口头上是一点亏不吃。
“哎呀！帮帮忙！你脑子里有糨糊啊?淮海路上丢â块砖头下去，砸到十个人，五个老板，四个老外，你怎么把惟一一个啥也不是的给抱回家了?前面小芳，样子生得像只夜壶，都钓ี到个ฐ老外，我看她大概ฐ除了iloveyou，拜拜，哈喽和身体语言以外，什么都不会，那样子的都嫁到เ美国去了，我养你到大学，连块手绢都不洗的，到最后要跟个乡下人啊！我看你书读到屁眼里去了。真是读书越多脑แ子越锈，他干什么的啊?”
丽鹃生在小市民的家庭，内心里却一直渴望摆脱那种纷杂的环境，不要每天踮着脚迈过污水横流的菜场；不要隔壁邻居放个ฐ屁都听得一清二楚；不要没有个人空间，跟父母挤一间房一直到上大学；不要所有邻๑居的家长里短街坊邻๑居都门清。更不希望她妈妈跟贼骨头一样一到เ半夜就跟邻居大嫂一起去捉这个或那个的奸，然后隔日满巷口都知道。
这当然不是丽鹃的想法。丽鹃以为，两ä万就是两万，他们决定要买房子，而他父母答应赞助两万，她很感激，也打算以后加了利息还。不过，从他们买了房子，到马不停蹄地装修，跑得断了腿，爬楼ä速度赶上猴子上树，俩人体重总共降了8公斤，一直到เ入住的这一年半内，丽鹃最常听到亚平在电话里说的话就是：“房子就算是股份公司吧！你们二老也是最初的大股东啦！等我们一弄好你们就过来玩儿吧！想住到啥时候就住到เ啥时候，这原本就是你们的家，有这两万块钱，客厅的地都铺满啦！要是没你们这两万，那我们可就……”
亚平的父母显然拥有不是商量，而是通知，不是提前通知，而是临时抽检的权利，随时光顾ุ他们儿子的家。从东北那迢迢千里之外，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牡丹ล江，越过长城那道关，再渡过黄河，趟过零度等温线，直奔长江尽头的上海。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不能ม浪费啊！你们都没过过苦日子。你不知道，六○年的时候，别说是菜帮子，就是好点的草根都找不到เ啊！钱虽然不多，可省一分是一分不是?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以前我跟婆婆过的时候，女人吃饭都不上桌的。好的，新鲜的，肉，都尽男ç人和孩儿吃。女人就吃剩ທ的。他们男人要出大力气的，身子亏不得。我们多吃一口少吃一口没什么เ关系，糊饱就行。”
“妈，我不吃剩菜的。以前我家爸爸吃。结婚以后一顿吃不完的就倒掉。这个ฐ我吃不下去。”丽鹃想想，没忍住，决定说出来。她显然可以憋着听着却不理，但她觉得她说出来是一种态度，否则就是默认了自己在家里的从属地位，而这在丽鹃眼里是不可忍受的。在大上海，哪家不是女人老大?丈夫都跟捧心肝捧宝贝似的哄着，丽鹃的妈妈，在家里吃块鱼，爸爸都先把刺๐挑出来。丽鹃既不希望亚平低三下四，又不希望自己被踩在脚下。平等——这个很重要。剩菜要不吃，大家都不吃;干活要不干，大家都不干。如果一个ฐ人首先在人格上就将自己屈尊，这个婚姻就没有存在的意义แ。
“哎呀！我就是一说，我没叫你吃呀！我吃我吃！”婆婆慌忙将空盘子又往自己手边揽了揽，还就势将剩菜汤泡进饭里。
“你看你这房子，虽说住上了，贷款得还20่年呢！20年啊！等还完了都半大老头老太了，有这一身债压着，浑身都不舒坦。能抓紧ู还就抓紧还吧！你贷款利息多少?”
“五点几吧！”
“你看看，这就是拿人家的钱过自己的日子，一年五点几，十年就五十几，二十年就翻了一番都不止啊！等于是给银行打工了。我要是你们，觉都睡不着，重石压心。要我说啊，当省则省，早还完了心理上不压迫。”
“妈，现在都这样的呀，谁家买房子一次付清?那是暴发户。现在不买，以后买更贵。你自己也知道，我们这房子买完以后到现在都快翻一番了，等于把银行后2๐0年的利息赚回来了。现在不享受，攒钱还房款，吃没吃到เ，穿没穿到，吃得不好，再累出病来，不是更不划算?你的观念要改一改，现在是以人为ฦ本，人好一切都好，要过得有质量。”
“你们这些小年青啊！唉！没受过苦。我们那ว里说，地窖里啥时候都得预备着地瓜，粮仓里啥时候都得存点儿陈米，走一步要望三。凡事还是要替未来打算打算。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这还没孩子，有了孩子，动一下都是钱，得提早准备着。”婆婆就着几片烂菜叶往嘴里扒饭。
“那就不要孩子，什么เ时候养孩子不觉得负担了什么时候再要。人首先得把自己顾好了才能顾得上其他。像以前那样，一家人匀一条裤子，还生一窝一窝孩子，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不说大人苦，小孩子也苦啊！生孩子要对孩子负责，不能给孩子好的生活，不如不生。”丽鹃话音刚ธ落，公公开始大声咳嗽，咳到เ脸憋得通红。“啪”地一声掷下筷子走出饭厅。丽鹃斜眼看看，不说话了。
丽鹃和婆婆都安静地吃饭。公公扭头又进来，歪着头，话里带着怒地说：“人这一辈子哪能ม光想自己้舒坦?人是有社会责任的，你们的责任不仅仅是把日子过好了，吃饱了，享受着就完了，上有老人，以后要你们照ั顾，下有孩子，为社会添砖加瓦，为家族传宗接代，现在不像以前了，国家都已经管着了，不说多，一个总要生吧?不管男孩女孩，生下了又能费你们多少力气多少钱?更何况我们老人还健康，能替你们搭把手，这么好的条件，还不生不生，这都是什么思想?这叫自私！都像你们这么想，人早ຉ就跟那恐龙似的绝种了！”老头儿的手就在丽鹃面前敲着桌面，嘣嘣响。丽ษ鹃低头不说话。不理不睬，既不点头，也不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