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要从n年前的那个夏天说起。那个夏天，是一个特别令人厌倦的夏天，那种厌倦，就和你吃完一盘食物后对待盘子呆的感情是一模一样的。
七月末的时候，宋宁从山东济南的一所九流中专毕了业，九流到何种地步的一所学校呢，光说那学校的名字，至今听着都荡气回肠，山东……农业……管理……干部……学院。说白了，就是一个ฐ早年培养养猪能手，后来行情不好变成培养饲料销售员和兽医的地儿，偶尔来几个村长学习识几个字，交流一下经验，探讨一下贪污心得，就一坑钱的收破烂学校，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走出过多少个国家干部和zhongyāng常务委员呢！大一的时候，宋宁就曾经扬言要买五百斤炸药，然后把这个学校炸成一片废墟，寸草不生，可惜后来现购买五百斤炸药的难度比炸这个学校还大，只好在一声悠扬婉转的叹息声中就此作罢。
回想三年大学生活，宋宁的感受就两个字，扯淡。比那更扯淡的是他的那ว个辅导员，一个打扮特讲究的人，整天把自己倒饬的跟丐帮长老一样，毕业典礼那天在黑板上愣是把彗星写成了慧星，引得众人大骂，真是一充满智慧的扫把星。就这扫把星，临毕业了还莫名其妙的特意嘱咐宋宁：“宋宁，好好干，海阔凭鱼跃，破鼓任人捶！你将来一定能为做点贡献，我看好你！”，宋宁差点被吓着，一头雾水，心想平时跟丫也不怎么熟，怎么เ得出来的结论啊这是，会算？不会是出门又没吃药吧，面带笑容的回他：“老师，我更看好你……”，后半句戛然而止，憋在心里了，“一辈子打光棍”。
那时候还是九六年，九六年，估计今天的你怎么都不会想到戴个破眼镜的汪国真会成为大众的流行偶像，很多青9๗大好的姑娘小伙都流行把‘没有比脚更长的路，没有比人更高的山’这种句子，抄在自己的ri记本里装文学。那ว年头，真是没有什么比写诗更流行了，连监狱里的杀人犯都在写：“9天我把玉米埋在土里，到了秋天我就会收获很多玉米。9天我把老婆埋在土里，到了秋天我就会……被枪毙”
在别人都忙着写诗成为诗人的时候，宋宁选择了做生意。想一夜暴富的他，估计是想钱想疯了，于是他到古玩市场，用自己所有的积蓄，买了一个听说是西周时期的青铜器，然后躺在床上天天做财梦，天天幻想着自己将来把这古董卖钱了怎么花，买宝马，买别墅，再多置办几个美女当老婆，生活那得多潇洒呀。不幸的是，结果找了个专家一看，心都凉了，那专家扶了一下眼镜，说：“你这东西哪里是西周的，分明就是上周的！”
为了温暖那颗彻底粉粹xing骨折的幼小心灵，继续自己的一夫多妻别墅宝马梦，宋宁选择了买彩票。喜欢上买彩票并不是一个悲剧，悲剧是喜欢上卖彩票的小姑娘了。宋宁每天下午都要去那个彩票站买一注彩票，就是为了多看那个ฐ姑娘一眼……故事可以有很多种结局，如果我是琼瑶，那么我肯定让男孩和女孩一见钟情，如果我是金庸，我一定让那个ฐ女孩对男孩一辈子痴情，最后削为尼，如果我是村上9๗树，那么我一定让男ç孩暗恋女孩，忍着不说，并且天天去买彩票，一直到中国福利彩票倒闭或者世界末ri，如果我是古龙，我一定让那个ฐ女孩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把金黄sè的刀刺向男孩，男孩吓的跑到街上，然后一条街的人都向男孩杀来，满天的飞镖，铺天盖地的飞来，如果我是鲁迅，我就让女孩的父亲带着一帮人把男孩的腿打断，然后男孩一直在彩票站门口喝酒，嘴里念叨：“我是喜欢你，不是爱你，喜欢是喜欢，爱是爱，不一样的！”……故事可以有无数种假设，可惜我谁都不是，真实的结局是，宋宁有一天喝了点二锅头去跟那个女孩告白：“我听人家说，暗恋一个人属于变相犯罪，还听别人说，所有以不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所以我考虑了很久，觉得我还是要告诉你，其实那个，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第一次见到เ你，我就觉得你会是我的结婚对象，所以今天我想问问你，你喜欢我吗？能给我一个机会吗？”，结果那女孩佯装着笑脸听他说完，砰的一下站起来，差点抱起彩票终端机砸他，没搬动，于是随手摸到เ一个铅笔盒砸了过去：“神经病啊你，滚……你以为ฦ你是谁！脑子有病……淡定淡定，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淡我不生气，正常人谁来买彩票呀！”
伤心yu绝的宋宁，选择了回老家。那时候毕竟还是96年，应该说中专还是很吃香的铁饭碗学校，国家包分配，不像现在这么糟糕，本科跟扫厕所的一样普遍，研究生毕业了都得自己找工ื作，博士当保安的、博士后喂nǎi的、北大毕业上街卖肉的、比比皆是。宋宁当年学的是工ื商管理专业，相当前沿的一个专业，但要怪只能怪宋宁他爹宋老五，老家伙茹毛饮血的劝自己的儿子：“儿子，你可千万要回来啊，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老窝，回家好啊，到时候找媳妇好找啊，儿子，你可一定要回来啊！”这就是宋宁他爹宋老五的原话，老家伙想儿媳妇都快想疯了，别人的父母平时都是关心孩子学习成绩怎么样，天冷了穿暖和没有，他不，他每次和宋宁通电话的本质问题都是：“宁宁，最近在学校里有没有女生想和你套近乎的？”
就这样，宋宁如爹所愿，回到了自己那‘要饭的都嫌穷’的家乡，可想而知，一个位置偏的风都吹不到的县城，自然没什么大企业，唯有的一个化肥厂还跟工商管理无关，所以宋宁很矛盾，差的工作不愿意干，愿意干的工ื作抢不上，矛盾着，矛盾着，就成了一个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
无业久了，就是无业游民，无业游民久了，就是二流子，在农村老农民眼里，基本上都是这样的看法。尤其是在那个ฐ小到……据说卖豆芽菜的喊了一嗓门‘豆芽菜儿’就已经出村子了……的小村落里，庄邻右舍的嘴说你，比刀子戳你脊梁骨还难受，说什么难听的都有。在家里呆了几年以后，宋宁和他爹宋老五的矛盾越来越大，两个人一见面就得吵，都开始互相嫌弃，老的嫌小的好吃懒做，不务正业，一上饭桌就开始数落，小的嫌老的啰啰嗦嗦，净瞎cāo心，一上饭桌端着饭碗就走。
“宋宁，你给我站住，我给你再重复一遍，赶紧去找个工作，你看你整天流里流气的成什么เ样子！你看我们村的陈翔，人家现在都成公务员了，一个ฐ月好几千块钱呢，你再看看你……没出息那样儿，同样是中专生，你可比人家差远了，一点都不知道上进！你就不能出息一点让别ี人都看看！”，宋老五火已๐经不是一次两次了，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那是恨铁不成钢，看着儿子像自己一样没出息就来气。
“这能ม怪我吗，我不想回来，你非要我回来！这能怨我吗？我能有今天，说到底都是拜你所赐！还有，以后你看着谁好，你可以去认人家当干儿子……”，俩父子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尊敬和呵护可谈了，满嘴都是对彼此的瞧不起。宋宁说话也很过火，有点农村愣头青的味道。用宋老五的话说就是，说你是二愣子，那都是表扬你。
“放屁！你自己้没本事还怨天尤人了你，长得丑怨我也就罢了，睡不着觉你还能怨床歪啊你，你看看你个熊样儿，一无是处，就一个二流子，就是一无是处！一看你将来就一点出息没有……”
“我怎么就没出息了我，就算是一坨屎，也有遇见屎壳郎的那一天！你凭什么就说我将来没出息，你有出息，你有出息还天天在家里种这二亩破地儿，你看你种的那地儿，不是长虫子就是死秧儿！再说了，你要是有出息，我现在就是富二代了，我还需要什么เ出息，自己是一个窝囊废，还天天希望别ี人都是天才，想啥呢……”，宋宁心里窝着火，故意跟宋老五斗气。
“兔崽子，你说什么你，你再给我说一遍……反了你了！我今天不教训教训你，我看你明天就能杀人放火……你行，你都敢骂我窝囊废了，你还真出息！”，宋老五一上火，就开始到门后摸棍！
“打，你来打啊，除了打我，你还会什么……你有种上大街去打一个给我看看……动不动就打自己儿子的爹，都是窝囊废……我还跟你说，就算我去杀人放火，那也比你强……”，宋宁说完就跑。
“畜生！养你干什么เ！以后不许你再回来吃……你再回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王八玩意儿，你都对不起这一张煎饼……还卷葱，你等着吧，以后臭狗屎你都吃不上！”，宋老五经常这样恐吓，似乎能ม从这样毫无出息的恐吓里得到一丝泄。宋宁他妈这时候往往会埋怨一下：“你看你，让孩子吃完饭行不行？有话就不能好好说？你爷俩犯冲是吧，一见面就开始掐！”，这个时候，宋老五都会惯xing的来一句：“什么好好说，我看都是让你惯的！”
父子俩经常这么闹腾，然后睡一觉就把昨天的事儿忘了。每天都闹得水火不相容，每天都一股恨不能把对方气死的劲儿。
真正彻底的闹僵，是两个星期以后了。那ว一次，俩父子已经不是闹腾这么简单了，而是玩命。农村是没有报纸，不然第二天肯定是头条。
九月末的一天，宋宁的一个干兄弟结婚了，宋宁要去喝酒。众所周知，年轻人在年轻的时候都喜欢和一些杂七毛八鸡鸣狗盗的人拜干兄弟，似乎ๆ在那个二流子盛行的年代里，只有认识很多杂七毛八鸡鸣狗盗的人才会不被欺负，或者被人羡慕，宋宁也是糊里糊涂的，在三年的高中生涯里结拜了四群所谓志同道合的干兄弟，经常打个架，翘个课，赌个钱，无恶不作，有时候有些干兄弟甚至从磕完头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见了面也想不起来是谁，纯属瞎搅和，凑热闹。
正是因为狐朋狗友比较多，所以这次去喝酒的时候，宋宁就被灌得比较醉，好像好朋友喝酒都是这样，越是跟谁好，就越是把谁往死里整。有好事的朋友，趁宋宁上厕所的功夫，往他的酒瓶里里加了一大把盐，宋宁喝完就歇菜了，走路晃晃悠悠的，谁都不服，就扶墙。宋宁回到家的时候已经烂泥一样了，卧在地上乱哼哼，满地吐得污秽一片。
宋老五刚从地里回来，累得腰酸腿疼，渴得嘴里冒火，一回家看见宋宁的癞皮狗模样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七窍喷火，回到院子里提了一桶凉水，全都倒在了宋宁的身上。宋宁打了个激灵，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干嘛啊？”
“你给我起来，站起来！到地里干活去！一地的农活没人干，你还睡开了你……赶紧给我起来，信不信我抽你！”，宋老五气得满身哆嗦，恨铁ກ不成钢。
“我睡会儿觉，别来烦我！你种你的地，我睡我的觉，互不相干”，宋宁趴头继续睡。
“我再说一遍，给我站起来，要不然我打断ษ你腿！宋宁，我ing告你，我数三声你赶紧给我起来……1……2……3๑……”，宋老五咬牙切齿。
宋宁呼呼大睡，没反应。
宋老五虽然是个大老粗，别ี看跟村子里别的男人打架没本事，打自己的儿子那绝对是轻车熟路，毫不手软。二话没说，到了院子里抄了一根木棍，照ั着宋宁的屁股就是一棍，接着一棍，一直打到เ宋宁醒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用手捂着屁股跑。
宋老五继续追着打，宋宁则忍着百般疼痛爬起来就跑。
“你给我站住……我不信我治不了你了……”宋老五狂追不舍。
“打自己儿子的，都是窝囊废……”宋宁一边跑一边回头示威。
爷俩创造了小村子从清朝到现在的n项奔跑纪录。爷俩围着村子跑了n圈，一个ฐ追，一个跑，我们不得不赞叹宋宁真是强悍，醉成那样还能以每小时四十迈的度朝前狂奔，而宋老五更是强悍，自己老成那样，地里忙成那样，还有闲心手持木棍，追着自己的亲生儿子跑了大概有十来里路。
爷俩都是奇葩。
那天，宋老五手持木棍徒步追了十几里路，一个玩命追，一个ฐ玩命跑，爷俩你追我赶，轰动了这个一直平平淡淡的小村庄，上一次轰动是十二年前，村头的刘老二拿着一把杀猪刀自灭满门。最后宋老五跑不动了，破口大骂：“你有种以后就别回来……回来我就打死你，从今以后，我没你这个儿子，畜生都不如的东西”，宋宁不甘示弱：“以后我们俩断绝父子关系，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地下道，我们互不相干……”宋宁躲开宋老五扔过来的木棍，沿着漫长的国道，气喘吁吁地，继续奔跑，一直也没回过头。一停住，才诧异自己้已经跑到了五十里外的县城。
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宋宁才知道了什么เ叫走投无路。所谓走投无路，就是往哪走都是撞墙，而且墙上还刚好有一个钉子。那种无助，就和你早晨坐在床上呆不想穿衣服是一模一样的。
宋宁翻了翻全身，一共才不到一百块钱，这下真的是死不瞑目了……
但很多时候，命运偏偏就喜欢捉弄你，比如我们手里有俩糟钱的时候，就算你不吃饭都不会感到เ饿；但当你没钱的时候，只要一不吃饭，肚子就会咕咕叫。到了第八天，一天一夜没吃饭的宋宁，一边上网，一边咽了一口胃液，特无奈的吸了吸肚子，竭力去控制ๆ自己的肚子不响，生怕旁边的美女看出来自己是被饿的……
彻底走投无路的宋宁，开始给自己的好朋友们打电话，一共拨了六个号码，两个停机，两个空号，两ä个“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第七个电话，终于通了：“喂？哪位？说话，不说话我可挂了啊……”，电话那头传来畏畏缩缩的声音。
“是马强吗？我，宋宁……”，宋宁投石问路。
“奥，宋宁啊，我还以为谁呢？最近混得怎么样啊，有空来哥哥这里坐坐，我们俩好久没见面了，我都想死你了……最近混得好不好？”，此人是宋宁的干兄弟马强，曾经在最纯真的大学时光里，一起半夜点蜡烛赌过钱。
“好什么เ好！一点都不好！哥们我都快饿死了！我现在一包方便面都开始分成三顿吃了，真的强哥，我昨天午饭就吃了一个口香糖，你是体会不到那种把一个口香糖当成一顿ู饭吃的滋味啊。说实话啊强哥，你那ว里到底有没有出路？你可要救救我啊强哥！”，宋宁放长线钓大鱼。
“不会吧，要真没路的话，来我这里混混啊，我这里有出路，要是真闲着没事，我这里还有几个ฐ好缺儿，只要你肯踏踏实实的干，能吃苦耐劳，埋头苦干，我保证你三年就变成百万富翁，车子，房子，马子，样样都有”，电å话的这头，马强被五六个打手围着，生怕说错一句话，然后被这帮无情的打手拿着筷子插屁眼。马强是我们传销队伍里的一个新手，被自己高中时代年轻美貌的女同桌骗进来的，刚来不到เ一个月。实话实说，我们这些搞传销的人，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拉人一把，当然，都是踮着脚尖把人从窗户往外拽。
“真的假的，你可别忽悠我了，百万富翁我是不敢想，有份工作我就心满意足了。说真的，弟弟我真是被饿得三个ฐ月不知肉味了，一瓶娃哈哈对我来说都是奢侈品啊。我可真没出路呢，你那要是真缺人，我可就投靠你了，强哥，我说的都是真的！”，宋宁已经慌不择路，因为择路很可能就会走投无路，走投无路的滋味那是真不好受，这么多天，宋宁都是睡网吧。
那天，宋宁跟自己้的这个叫马强的干兄弟，七上八下地聊了好几个钟头，一直聊到手机欠费，连中国移动的总经理，都恨不能从手机卡里钻出来翻他的口袋。
这个电å话，是至关重要的一个电话。说得好听点，就是这个电å话宋宁才会认识我，我们俩才会有革命一般的情谊，说得难听点，这个电话就是地狱里牛头马面打来的催命电å话，仿佛一直在催：“您的寿命已到期，快点跟我走，快点快点”。
宋宁琢磨了一个ฐ晚上，决定明天就去找自己的这个干兄弟马强，一来真的是走投无路，二来是自己一定要出去好好闯闯，证明给所有的人看，不挣个一百万，绝对不回家，不挣个一百万，绝对不结婚！自己的人生就是要自己掌控，好好奋斗，总有一天，要让那些瞧不起自己的人后悔万分，肠子抽筋，等自己有钱了，就直接把一沓钞票甩在他们那祸国殃民的脸上，说：“去，步行给我去买五百斤包子！”，总有一天要让那些看不上自己的女人贬值，等自己有钱了，再见面就斜着眼对她们说：“你光着身子追我两公里，我回一次头都算我是流氓！”
这晚，宋宁激情燃烧了一个ฐ晚上。
为了凑路费，宋宁决定去母校偷消เ防栓，消เ防栓都是铝，这个来钱容易，而且学校的那些酒囊饭袋领导，不等到学校失火是不会现消防栓被偷了的。于是，宋宁当夜翻墙潜入了自己้的母校，顺着厕所的边角，爬进了教学楼ä。
用一把螺丝刀，撬开那ว些年久生锈的锁，逐个逐个的，把教学楼里的所有消เ防栓都拧了下来，然后扔到了教学楼ä前的草地上，最后塞在一个鱼皮袋子里，摸黑逃出了学校。
我见到宋宁的那一年，正是物价飞涨最夸张的一年。
大街上已经白菜卖得比苹果还贵，大蒜卖得比猪肉还贵，猪肉卖得比海鲜还贵，比猪肉贵的，只有房价。
那一天，我正在屋子里睡觉。作为整个传销组织的二当家的，我似乎相当喜欢睡觉，因为ฦ我始终相信，‘睡觉能让时间过得快一点’。在这个暗无天ri的地方，除了我哥哥能让我觉得胆战心惊‘睡觉都能吓醒’以外，我谁都不怕，这就是我能成为二当家的根本所在，因为ฦ我哥是传销队伍的一号人物，所以，尽管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打手的头目，离传销队伍的高层还很遥远，但我却敢自封二当家的，谁早上瞪我一下，我中午就能ม让他的饭里吃出来三根蚯蚓，晚上被窝里还得赠送他一捧玻璃渣子。而我，也十分努力地去塑造一个极端凶神恶煞的形象，让每个人见了我都有种自行车随时可能爆胎的危险。这非我本意，但我已经司空见惯于此等无聊透顶的传销生活。三年了，自从三年前，我被哥哥逼着来这里当打手的头目以后，我就已经对我的人生不再抱有任何幻想，我承认，我已๐经堕落成一个无恶不作的小混混，在鱼龙混杂中随波逐流，在滥竽充数中顺风漂流。
所以，我经常在这样的枯燥生活中依靠整人寻找乐趣。被我整过的人不在少数。财务是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小姑娘，二十来岁，长得眉清目秀，人见人爱，是我们传销队伍里某个ฐ主任的亲侄女。她被我整得最惨，话说有一回，我没钱了，就打算去财务要点，结果被此小女子拒绝，我于是怀恨在心，在某次开会的时候，故意坐在她旁边，然后等她站起来做财务回报的时候，我拿了一根削好的铅笔竖在了她的凳子上，她汇报完毕，猛地一坐，鬼哭狼嚎一般，在宿舍里躺了一个星期，而我当时也只不过是吹了吹铅笔头上的血滴，心里得意洋洋：“小样儿，得罪我，我会告诉你糖有多甜、盐有多咸、502到底有多黏！”。以至于她此后每每见到我，都会在二十米开外站着不敢动，然后向我问好：“二当家好！阳光明媚，风光秀丽ษ，您这是要微服私访去啊？”，我如果点个头，那只能说当天我心情非常好。搞传销的人都是神经病，说话都装文凭，胡乱卖弄，什么微服私访，我就是吃饱撑的出来散散步。这不是她的问题，我们传销队伍里，说话都有固定的模式，上厕所大号得说成是‘闲着没事，我去做个蛋糕！’被ing察抓了，得说成是‘这是国家对我们这个ฐ行业的宏观调控，zhèngfu是保护我们，害怕我们这个行业展太快，造成市场泡沫，这和国家控制粮食价格是一样的道理’
我还整治过传销队伍里的三把手的外甥。那小子相当恶霸，看我都觉得不顺ิ眼，每次见着我都咬牙切齿，似乎我上辈子欠他二百块钱还是把他媳妇那啥了咋的，弄得我特郁闷。我很气，虽然我这个所谓的二当家的，并不是实际上的二把手，但我怎么说也是一把手的亲弟弟啊，分明就是狗眼看人低……我于是掐好了ri子，在ri历上找了一个黄道吉ri，把他约出来喝酒，然后在酒力兑了一些敌敌畏ั和安眠片，他一边喝一边问我：“怎么这酒跟往常喝的不一样啊？”，我哈哈大笑：“奥，这是正宗的四川泸州老窖，你可能是头一回喝！”，三杯下去，他轰然倒地，我算大慈悲，打了出租车把他送去了医院，当时我记得花了我一千三百多块钱，不过还好，我回来的时候问他舅舅要了三千。我一边数着钱，一边心想，有种你就报ing给我看看！
通过我的种种整治，原本就暗无天ri的传销队伍，开始变得更加恶臭扑鼻。我也是私下里按照ั我哥的指示，开始用特务的手段给所有人立一些规矩。慢慢的，这个ฐ队伍就变得有规矩多了，比如吃饭的时候要把筷子插秧，一起高声呼喊：“主任吃饭，大家吃饭，自己吃饭”，然后再开始吃，比如见着领导，必须鞠躬九十度，也就是传说中的，用九十度的角度俯视地上有没有蚂蚁，比如我要抽个烟，我必须看到一帮人像黑社会火拼一样的冲过来给我点烟，点完烟还要顺便把我的鞋擦了，比如，不同链条上的人要想互相来往，必须报上暗号，每个小分队都有自己的暗号，有的是兄弟同心和其利断金，有的是行到水穷处和坐看云起时，有的是厕所在哪和前面左拐，总之，不懂暗号是没人会给你开门的，走错门很可能就会有一帮人故意开门揍你……
我就是在这样的罪恶生活中，见到了宋宁。
那一天，我正和我的女人在办公室里聊天。我正在品一种清明刚出的西湖龙井，是一个官员送我哥哥的，据说一万多块钱一斤ภ，说实话，我一边喝一边都有一种作死的感觉。
“我怀孕了！”，她揪着自己้的衣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