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一下子就难办了许多。
姜晓桐那么เ从容地进出办公室，脸上没有一点内容，你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不笑，也不说话。眉头没有紧皱着，但也没有任何放松的样子。
菱塘是妈妈最喜欢的，弄菱角其实是为ฦ妈妈弄的。妈妈偏偏喜欢吃菱角。妈妈不是乡下人,却最喜欢吃乡下人种的藕啊菱啊什么的。妈妈一嘴的外地口音。方芥舟知道妈妈是从城上来的，从大城市来的。是哪个大城市，他不知道，到现在也不知道……
蒲塘里人叫做老师的与做医生的，都是先生。这事儿听起来，还真的文雅得紧。蒲塘里的人就兴这种叫法，只要你做了老师，就得称你是先生。哪怕你是女教师，像学校里的两个许老师，许玉琴，许育琴，是姐妹俩，都被喊成了许先生，区别的方แ法是，喊许玉琴大许先生，喊许育琴小许先生。
这纸头，方述平珍藏了很长时间。想想吧，暑假，多么漫长，丢掉了那么เ多东西，小人书，弹弓，铁箍……可这张油印的小纸片就是没有丢。丢â不得，一丢掉那还了得，人家怎么认你啊！有这纸片，才能上中学的。
一个暑假的时间，方述平是在确定自己้已经是中学生的过程中度过的。这一来，在方述平这里，对自己中ณ学生身份的认识与接受，就比他的同学早了起码一个月。方述平在此后漫长的岁月里时常为这一个ฐ月骄傲。就这一个ฐ月，决定了方述平要比他的同学更明白中学生的意义，他们还在做梦哩，还把自己当小学生哩。
蒲塘大队有自己的一套话，说蒲塘，不说蒲塘大队，只说蒲塘里。说唐刘人民公社ุ也不说唐刘人民公社，说唐刘庄。这一听，你明白了，蒲塘里从来没有服过唐刘ถ庄，凭什么它做公社？我们蒲塘里就不能ม做公社吗？不就只离了三里路吗？蒲塘里不比唐刘ถ庄小。抛开唐刘庄，蒲塘里人说到其他大地方แ，就老实得很，也服贴得很，兴化就是兴化，东台就是东台。甚至张郭就是张郭，戴南就是戴南。偏偏说到隔壁大队，话就又来了，蒲塘里人说那是下庄。这里有意思，蒲塘在上，当然其他大队就得在下。这一来，蒲塘里的意思你也懂了，蒲塘是里，其他大队就是外。这里外嘛，总是有分别的。
战争以那条穿过蒲塘里的小河为ฦ分界线，河东的，河西的，都各自趴在桥边，双方แ的头头儿一声令下，像约好了似的，打！于是，便开火了。
方国梁：蒲塘小学教师，后为水廓中ณ心小学主ว任
刘士凡：方腊根的丈夫，方德麟姑父
方述平说：我肚子饿了，我要回家吃晚饭。
方国梁说：我肚子也饿了，我也要回家吃晚饭。可是，你没有交代完问题，就甭想吃晚饭。再说，我陪着你。我不吃，你也别想吃。
方述平终于要哭出来了，他带着明显的哭腔说：你是大人，你抗得住饿。我是小孩子，我抗不住。我要吃晚饭。我就是要吃晚饭。
你交代完问题就可以回家吃了。你只要说一下，谁是你幕后的主使，就行了。就可以回家吃晚饭了。
我没有人指使。我就是自己撕的。你要罚我站，我明天再来继续站着，你现在放我回家。我求你放我回家。
不行……
我就要回。
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你要我说几遍？
我就要回家。我应该回我的家。不管怎么说，现在早已经是放学的时间了。你没有理由把我留在学校里。说着方述平想往外走。方述平说着的时候，其实心里很没底，他内心毕竟还是胆怯的。
方แ国梁一把拉住他：我说了，不可以。你要交代完问题才成。
方述平不讲话了，他默默地、用力地把方国梁的手朝外面掰。终于，他掰开了方国梁的手。
方述平掰方国梁手的时候，感觉出来了，方国梁的手是慢慢松开的。方述平明白了，方国梁好像也挺不下去了。
发现了这一点，方述平又来了精神，呵，原来你做老师的也不愿意陪着我，可却又要我快快地交代问题。真的非常无耻啊！
方国梁搓了搓双手，无可奈何地坐了下去，终于说，那ว好吧，你先回吧，你明天还要来办公室，我等你来交代问题……
方述平没有等方国梁说完，便走出了办公室。他快步走到防震棚教室里，拿出自己的书包，扛起自己的小板凳，走出了教室。
他终于可以回家了。
方แ述平走出教室时，终于哭了下来。
方述平一边哭一边骂道：方国梁，你个狗娘养的，你个婊·子养的。你把我关了一天。是个混蛋。也是个狗娘养的。我跟你没完。我一辈子都会记得这一天。我有什么问题可以交代的？你们没有办法对我爸爸，就有办法对我，你们算哪门子好汉。你们算哪门子好人。
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
方述平一边哭一边骂：方国梁，你个狗娘养的，你个婊·子养的。你把我关了一天。是个混蛋。是个狗娘养的。
方述平一边骂一边哭：方国梁，你个狗娘养的，你个婊·子养的。你把我关了一天。你妈的混蛋。的个狗娘养的……
方述平一边走一边骂，一边骂一边哭。他忘了自己这是在骂人，而且是骂他的先生，他真的不知道这是在骂人。他不怕了，他突然之间觉得他成了没魂的哪咤，痛痛快快地骂着……
方述平哭着骂着，把自己的委屈全都哭出来了，也全都骂出来了。他似乎发现，姜ä银芬就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哭，看着他骂，一边还鼓励着他，让他哭，让他骂。骂那ว些不得好死的坏蛋，骂那些欺侮他一个孩子的大人。你们有什么เ本事？你们要是有本事，也学我爸爸到เ战场上打鬼子去，你们就晓得跟我一个小孩子玩。你们这些大人，也真有出息……
方述平是突然之ใ间听到后面的咆哮声的。
是方国梁在咆哮：
方述平，你给我站住，你在骂我？你竟然在骂我？
方述平没有站住。
方แ述平一边哭一边骂：我就骂你方国梁，你是个ฐ狗娘养的，你是个婊·子养的。你把我关了一天。你他·妈是个ฐ混蛋。你他·妈狗娘养的。我回去告诉我爸爸，我爸爸明天一定会揍你这个混蛋的！
方述平一边哭一边骂：我就骂了你了，我就了，你他·妈的拿我老子没有办法。我今天就骂了你了，你能怎么着老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