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我妈开始收拾东西，她把她和曾芳的衣服整齐地叠进那口老式皮箱，把那半瓶香水也放了进去。我说：“妈，我的衣服呢？”
“不能全都走了，你得留下来给妈守住这个房子。”
“他还没坦白呢。”
“你要他坦白什么เ？坦白跟你妹睡觉吗？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要是在旧社会，他能娶几个ฐ老婆，说不定你得叫他妹夫。”
背地里，我没少扇自己嘴巴。一听到เ我爸回来的脚๐步声，我的身子就不由á自主ว地抖，耳朵提前生痛，害怕他俩为赵山河的事打成一片，甚至砸水壶砸镜子砸玻璃杯。我已๐经多次看到เ地板上撒满了碎片，然而一晃眼，地板又干净了，上面什么也没有，那ว只不过是我的一种幻想。我们一家人能维持原状，该吃饭时吃饭，该睡觉时睡觉，这全靠我妈的涵养。生了这么大的事，她的一切习惯包括爱干净，包括细嚼慢咽都没有改变，只是擦桌子时手的度明显放缓，偶尔会端着水杯一阵呆。
我恨不得在嘴巴上安一条拉链，暗暗使劲别再说我爸的事。但是我有什么话都喜欢跟于百家说，就像老鼠留不住隔夜粮，酒鬼守不住半瓶酒。百家比我大两岁，脸像刀削出来似的有轮有廓，看上去比坐过老虎凳、喝过辣椒汤也不招供的革命者还坚强。我跟他说过之ใ后，有点后怕，便叫他誓别再跟任何人说。他举起手向我保证：“如果我跟别ี人说，就让我的嘴巴烂掉。”这样平静了几天，他还是忍不住跟他爸妈说了。他爸说：“闭上你的乌鸦嘴！这事没落到เ我们家头上，就算谢天谢地了。”
“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这样没胸怀，不是所有的人都不念旧。过去我们曾家接济过多少人呀，就是乞丐讨上门来也不会空手而归，我就不信这里面没一个ฐ软心肠。”
过了些日子，我爸的脸上竟然出现了红晕，就是别人称为ฦ健康的那ว种颜色。他的鼾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持久，可以从晚上一直响到天空白。后半夜，他再也不离开床铺了。洗菜做饭时，他的嘴巴除了尝盐头，还会跑出一长串ธ的南方小调。他没吃中ณ药，怎么เ就变成另一个ฐ人了呢？
“让他写亲爱的山河吗？”
“放屁！你让他写思念祖国，就四个ฐ字。记住了，用左手写，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事办好了，我让你戴红袖章。”
“我想得脑袋都快破裂ฐ了。你就睁只眼闭只眼，假装没看见，给我弄一次吧？我保证就一次。”
“那ว你还不如用刀子把我结束算啦。我用了十年，放了一提篮的漂白粉，才把自己้洗得像白球鞋这么干净，要是你对我还有一点点革命友谊，就请你离我远点，不要往白球鞋上泼墨水。”
我爸是少爷出身，他哪受得了这样的冷脸，没过多久，他就主ว动跟我说话：“广贤，你别拿白眼仁看我。你不知道，在旧社ุ会像你爸这样的身份，可以娶四五个ฐ老婆，睡一个ฐ赵山河算老几？你妈她不理解，那是因为ฦ她跟我没有血缘关系。而你，是从我身上出来的，是我亲亲的儿子，难道你就不能ม理解，不能ม同吗？”从他的语气里，我知道他对赵山河贼心不死。他哪里知道，坐在他面前的这个曾广贤已经不是过去的曾广贤了，这个ฐ曾广贤没有白看那ว么多报纸，已๐经懂ฦ得用上面的理论武装头脑。
一天傍晚，我爸的裤带上忽然掉下一本书，那ว是一本用旧报纸做封皮的书，书页哗啦摊开，露出女人的光屁股，竟然还是彩色的。我被那ว幅丑陋的画ฑ面吓呆了。我爸转过身，拾起书拍了拍，重新别到裤带上。他别着那本书站在水池边洗碗，两只膀子轻轻晃动，汗衫上开着几个破洞，头长了，白头就更加扎眼。我爸勤劳朴素的背影让我的心动了一下，我想如果再不挽救他，也许他会彻底堕落，会调戏妇女，会成为ฦ强奸犯。我哪还丢â得起这个人呀！
现在说出来可能ม你以为我是吹牛，但是我向你保证我没说谎。我是一个ฐ政治的早ຉ熟者，不像现在的年轻人一点也不关心政治，没什么前途。我从来没看见赵万年佩服过谁，连撒尿都把两个鼻孔指向天空，很少低头看人，不过，他佩服我。当时，我去找他挽救我爸。
他说：“批来批去，就跟赵山河那ว么一点破事，大家都没什么兴趣了。”
“其实还大有内容可挖。”
他抬头看着我，第一次那ว么เ重视。
“他和赵大爷一样，常常把娶ດ三四个老婆挂在嘴边，这是不是封建社ุ会的残余思想？他认为ฦ你们赵家过去是他的仆人，所以跟赵山河睡觉那是看得起你们，这是不是资产阶级的优越论？”说到เ这里，我听见赵万年咂响了嘴巴๒，就像喝到เ好酒时咂嘴巴那ว样。我说：“更何况他在看一本黄色书，那本书比狗交配还要黄色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