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归鸿坐在对面,并不插话,只含笑看着我们热烈地交流亘古不变的女性话题。
一件月白文尚葛袍勾勒出他挺拔隽朗的身材,腰间系了银红刻๑丝绲带,垂了羊脂ฦ比目双鱼佩,镂空麒麟银香球,外披一件石青大氅。即便不张扬,仍是能ม吸引人的目光。
如李归鸿所说,取玉龙泉水要跃城墙躲守卫,有巡哨总是麻烦,况且城外不是自己熟悉的地盘;折梅和盗香我都有兴趣,不过似乎折梅更风雅有趣,尤其想到“侠盗一枝梅”的故事,便定了这个。
宝相寺为皇室敕建,虽无我想象中的规模宏大,但寺内重楼复殿,曲径回廊,毕竟齐全精致。之前我也曾夜探过,只是那时梅花未开,青灯古佛乏味无趣,就没再来。
“玩笑的,我也想学会了可以在赏月的时候离近些看嘛,难道每次还都要麻烦你抱我上来。”
他眼里似有流光倏忽闪过,微笑道:“好啊。”
“妹妹这一病,虽烧坏了脑子,但未尝不是件好事,有些事,记得反倒不快。”他略顿ู下,幽然道:“妹妹原该在上月出阁的……”
“啊?!”我惊呼,这个,万万没想到!
一时间屋里似有春风拂面,软香暗流。
终是我先别过头去,落日最后的一幅裙裾斜斜地曳在地上,正在一点一点地抽离、黯淡。
“你离近点。”我望着他,手缓缓伸向他的脸。
他面上似更红了些,嘴角漾一个笑,上身慢慢俯过来。我的手成兰花之ใ势……用力掐上他的脸颊。
我垂了眼帘,心象被锤砸了一下……
却听他接着道:“但我却更喜欢现在的妹妹……”
啊?他说什么?!
“虽说妹妹无论什么性子我都喜欢,但现在的妹妹洒脱不羁,聪慧有趣,偶尔有些顽皮,偶尔有些鬼主意,却是更好了……啊,怎么เ哭了?”他俯近,轻轻捧起我的脸。
“嗯……都是你不好……”我拉过他的衣襟拭泪,他莞尔,张臂把我揽在怀里。
霁。
到家后他还是差人四处打探,仍是不见那二人的踪影,想是去的远了,只得作罢。
习惯了青鸾粘在身边,这忽然没有了,总觉得连房舍都空了许多。
张知谨也不在,害我连较劲也没了对手。
笑。
经常遥想,这二人不定正在何处游山玩水,做一对神仙眷侣,羡煞人呢!
李归鸿的其他朋友,冯公子之流,俱是一群任侠少年,倒还时常约他交游宴饮,只这些人他却并不介绍我认识,想是自有他的道理,我便在深阁恢复了白日读书画画ฑ修身养性、夜晚飞檐走壁进行体育锻炼的闺秀生活。
只是那宝相寺却没敢再去,虽然那人,我觉得他对我没恶意,但毕竟是第一次失手,不故地重游也罢。
被告知王峻罪黜的那ว日,我那个ฐ没抓住的念头,后来终于想起:既然王家倒了,婚事作废,我,是不是就该回到“舅舅”家呢?不是说我自小是在他家里长起来的吗?也许还是有些感情吧?尽管他们对于现在的我根本就是陌生人……
但是,不想回去。
李归鸿自是不提,我想他是在故意装ณ傻回避。
装ณ傻谁不会,我也很擅长。
天气日渐暖起来,弹指已是春风时节,空气里弥漫着温软的味道,梨花吹雪,小桃羞红,沾衣杏花雨,吹面杨柳风。
我爱院中ณ繁花似锦,便叫人在花树间摆了张花梨躺椅,春光明媚的午后就躺在那ว看书晒太阳。
这日洗了头,从椅背上搭过去晾着,香风杂了落英红雨,扑簌的落了满身满地。
我拿本《诗经》躺在椅上看,班驳的花影随风轻摆,一时落红无数。何必还专门收了去埋呢,出世了叫“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入世便为“化作春泥更护花”,杨万里也有句类似的“踏作花泥透脚香”,只是我一想到杨万里的熊掌踩上去,还香,就觉毛骨悚然焚琴煮鹤呢。
微笑。
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和风暧昧地抚过,留แ下桃瓣嫣红。
合了书放在一旁,昏昏欲睡。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迷蒙着,又想起诗经的句子。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ใ手,与子偕老。”诶?这个声音好象是李归鸿?
努力睁开半只眼,真的是他,不知何时过来的,正立在我的躺椅前,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
闭上眼,手里的纨扇轻扑两ä下在他袍上,“别挡我补钙……晒太阳……”
他不说话,在我旁边坐下,抽了我手里的团扇,轻轻给我扇着。
“嗯……谢谢,不用了……你也睡去罢……”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有花瓣落在面上,痒痒的,想拂落,却庸懒โ着抬不起手。
似是他帮我拂了,嗯,真好。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唇上有点痒,又落花了,这次怎么不帮我拂了?
微睁开眼,跃入眼帘的是李归鸿弯长的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