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林生与梅娘、雪儿匆匆出了房门穿过回廊往后花园而去。偌大一个梅府满地狼籍人影全无。
林生道“我和王伯清晨就已动身。不过我一进城就觉得情形不对。原来守益亭守城门的都是衙役府衙的兵丁早就随薛行海征战岩州ะ去了。今天守门的又换成兵丁了且只许进不许出说是薛大将军要入城先靖安地面。我问了路人说是四城城门全是如此这就不合情理了。薛行海进出益亭多次哪一次会如此谨慎？我看那些兵丁只是在一些商铺前游荡目露凶光只怕是不怀好意因此叫王伯绕小道前来。果然不久士兵就开始抢劫商铺当街杀人。我和王伯路上虽一路小心躲避还是终于给几个乱ກ兵截住。我和王伯分头脱逃路上颇有惊险却也终于到了只是迟到了许多。”
梅娘并不说话只是看着林生。虽然惊险但只要林生安然无恙又有什么？何况如今即将逃出梅府与林生比翼齐飞更是令她心花怒放乱兵固然可恶但不久就会平定。而若不是这场兵变恐怕也难轻易就这么เ脱身和林生在一起了。
雪儿却不禁问道“王伯不在你怎么เ就进来了？梅府上下几十号人都到那去了？”
林生道“乱ກ兵当街杀人放火眼看就要到梅府了。梅府上下都心惊肉跳将府中财物席卷一空四散奔逃。我来的时候便看到方แ才在你们房中的那ว位老人在门口拦截那些卷财而去的家人不过是力不从心。”
雪儿道“老爷对宋叔有大恩所以宋叔也对梅家忠贞不二。”
一声惨叫凄厉无比自前厅处传来虽隔了几重庭院也清晰入耳。
雪儿惊叫道“是宋叔”
林生低喝“快走乱兵已经进来了”
三人急忙穿过后花园自后门来到เ一条小巷๕。一出庭院便是另一番景象。
到处鸡飞狗跳百姓惊慌失措偕老扶幼四下奔逃哭号惨呼不绝于耳。
再走出一段路边已可见遗尸残肢碎体鲜血淋漓间或有些赤身裸体的女子死在路上惨不忍睹。
雪儿腿脚๐战抖几乎不能行走梅娘虽然还算镇定也是花容失色。林生道“满城都是如此街道上形状更惨。城门已经被乱兵封闭唯西城驴马市后城墙有一豁口应该没有兵士把守只怕是出城的唯一通道。尽快赶过去吧。我在前面探路你们紧ู紧跟上不要让人群冲散了。”梅娘点头道“好。”搀起雪儿道“雪儿莫怕出了城就好了。看今走吧千万小心。”
走了一程逃难的百姓愈发多了城中多处火起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三人夹在百姓中ณ行走艰难给百姓冲开了数次还好没有分散。梅娘雪儿都已是筋疲力尽。林生不敢再在前面探路只能紧紧跟在二人身边任由人群裹夹着前行。
突然之间前方呼喊声大起一批百姓被乱ກ兵驱赶过来正与这帮百姓迎头碰上。刹那间人群大乱前方百姓纷纷转身狂奔后方百姓不明所以往前冲挤的也有往后逃窜的也有拥做一团。年轻力壮者于路冲撞老弱病残者多有被挤倒被人踩踏死伤无数。前面乱兵已经赶到เ刀枪过处血光四溅哭喊悲呼撕人心魄。
林生于呼喊声起时便将梅娘、雪儿二人紧紧拉住贴墙回走。眼看人群自身边如潮水一般涌过将立足不稳之人打在地上又自他们身体上踏过。片刻之间地上已满是尸首及还未死去的伤者行走愈发艰难后面杀声又近。雪儿身体酥软眼看就要到เ了下去。
恰在此时人群突然一松原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百姓四散奔逃。林生见路口右侧转角有一扇门连忙将几近不能ม行走雪儿扶起一手拉住梅娘将门撞开闯了进去。
房中无窗漆黑一团。林生顺手一摸摸到เ一条扁担忙将门顶ะ了起来。三人躲在门边雪儿已经坐在地上了。林生借门缝透过的微光拉住梅娘的手两人都是一手的冷汗。
乱兵的呼喝狂笑百姓的哭喊惨叫就在门边过了许久方才远去。林生凑到门边查看低声道“乱ກ兵暂已过去。此地绝不宜久留。既然他们方才从那边过来现在那边应该没有很多兵丁。我们正好可以乘机出城。雪儿可好些么？”
雪儿道“好些了。”低下头“雪儿真是没用拖累็了小姐和公子。”
梅娘道“什么เ话？不许再这么说了。我们生死都在一起。”
林生道“好。不要再说了走吧。”小心将扁担拿下将门拉开一些再观望了片刻๑疾道“就是现在了。走”
三人出了门血腥之气扑面而来雪儿几乎就吐了出来。林生道“不要看地面。习惯了就好了。梅娘你照顾雪儿紧紧跟上。”
一路过来果然没有人影。只是路上可见几个在血泊中未死将死之ใ人见有人来哭号呼救。三人也只能快步前行不敢稍停雪儿的泪水一路未止。
路上有几个ฐ零散兵士都被林生杀了。平安过了几条巷道到了驴马市。林生缓下步子小心翼翼在一间摊铺后停了下来低声道“转过这排摊铺就是一片树林紧靠城墙那豁口便在树林里很是隐秘只有本处土著才知道。因不通车马也不通官道平常人迹罕至应该没有官兵把守但也绝不能掉以轻心。你们紧随在我身后看我手势行事。”说完一笑“不出意外我们便可平安出城了。”梅娘雪儿相拥一起喜极而泣。
林生道“走吧。”继续前行。
三人到了摊铺尽头眼前是一片树林。一条小路曲曲折折通往树林深处。只是去往小路上还有一片空地空地那头便是驴马市的街道。
林生等了片刻见街道处并无人影低喝道“快走。”三人快步穿过空地转上小路。走了一段前面路上突见几具倒卧尸首。三人大惊急忙转入树林。前方隐隐有脚步人声传来“他娘的在这里守了许久只有几个驴马贩子过来哪有什么油水？”“说的是。他们倒在城里大发横财风流快活这可不成”“就是。为什么干让我们几个ฐ在这空守？不成有财一起发有快活一起享受”说话间声音已经愈发近了。
林生大急眼见树林里无法藏身正要快步返回突然驴马市街道上马蹄声声分明有一队马兵已经过来了
三人走投无路进退不得。林生苦笑叹道“天亡我也”低声道“你和雪儿快往树林深处跑我出去引开他们”梅娘大惊正要说话雪儿突然道“先生且慢还有出路”又对梅娘说“小姐拿剪ຘ刀给我我的裤脚给树枝挂住了。”林生与梅娘惊疑不定梅娘将剪刀自怀中ณ取出交给雪儿道“还有什么出路？”雪儿一笑凄婉中俏丽无比“雪儿能与小姐姐妹一场今生足矣。愿与小姐来生再做姐妹”林生醒悟道“不可”正要上前雪儿将剪刀抵住喉咙道“先生退后”朝梅娘深深一福“雪儿走了祝小姐与先生白头偕老好合百年。”站起身来奔上小路往空地处疾跑。
小路上自树林里转出十几个兵士看见雪儿又惊又喜大呼小叫“小娘子别跑”纷纷追了上去并没有察觉伏在树林中的林生与梅娘。
梅娘心如刀绞眼见雪儿跑出树林又往驴马市街道上奔去。那边马队已๐经呼啸而来马上骑兵哈哈狂笑将雪儿围在当中。雪儿回头向梅娘与林生伏身处凄然一笑毅然决然将剪刀刺向咽喉。一条马鞭挥来将剪刀打落在地。雪儿还来不及捡起剪刀这边赶来的几个兵丁已经扑了上去将雪儿按在地上。
梅娘不顾一切刚ธ想起身已๐被林生牢牢按在地上。林生低声道“雪儿不惜一死就是要救我们。我们更要好好珍惜不要让雪儿白白丧命。”
梅娘并不回话伏在地上泪如雨下白玉一般的脸颊๐满是泥土。兵士的狂笑呼号如刀剑般刺入耳中却不能淹没梅娘脑海中不住回旋的雪儿的娇笑的身影及自己方才的许下承诺“你老是说你恐怕不能得遇良人。放心无论如何姐姐我都会让你嫁个ฐ好郎君”
也不知过了多久兵士才离去。梅娘的双手都将泥地抓出了两ä个深坑指甲里嵌满了泥沙十指流血指头都已经青紫。
林生低声道“走。”
梅娘道“我要去看看雪儿。”
林生道“这怎么行？万一让他们察觉岂不是——”转头看见了梅娘的脸色道“好。你跟我来。”
林生在前小心环顾四周。梅娘恍恍惚惚地跟上。
待得近了林生先看到在血泊中躺着的雪儿立即转身拦住梅娘“傲霜你听我说我来处理雪儿的后事你——最好不要去——”
梅娘低声却是坚定地说“她是我的妹妹。”绕过林生继续前行。林生急忙跟上。
雪儿静静地躺在地上目视天空。她娇小柔弱的身体上已๐经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只是青紫ใ和开始凝固的黑色血污。破碎的衣衫和大把撕落的带血的青丝在风中簌簌抖动。
林生紧张地看着梅娘。
梅娘缓缓走上前去用手帕去擦拭雪儿身上的血污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又见雪儿的嘴角满是血污急忙去擦拭。雪儿的头一歪靠在梅娘的手上口中吐出了半截舌头。梅娘才记起刚才雪儿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梅娘的泪水落在雪儿的嘴唇上将血污冲开。“雪儿雪儿你是怕叫出来让姐姐伤心才把舌头咬断的么เ？你平常那么怕痛给绣花针扎一下都要吹半天不停地叫痛你怎么就……”
梅娘哭倒在雪儿身上。
林生背向而立环顾四方แ不时仰头看天。
梅娘自包裹中取出衣物给雪儿着装。起身时发现了雪儿身边不远处的剪刀上前捡起藏在怀中对林生道“看今背上雪儿。我们不能将她留在这里。”
林生默然背起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