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天下未定，大帅尚未登极，但独鳌既投麾下，与大帅即有君臣之ใ谊。不惟独鳌如此，凡大帅麾下文武莫不如此。”
咚咚咚三声炮响，辕门大开。从辕门到เ大堂，是深深的两进大院，中间一道二门。二门外站着八个卫士；从二门里到大堂阶下，宽阔的石铺雨路两旁้也站着两ä行侍卫。两ä进院子里插着许多面颜色不同、形式各别的军旗，按照五行方แ位和二十八宿的神话绣着彩色图案。二门外石阶下，紧靠着左边的一尊石狮子旁้树了一面巨大的、用墨绿贡缎制成的中军坐纛，镶着白绫火焰形的边；旗杆上杏黄缨子有五尺长，上有缨头，满缀珠络为饰；缨头上露出银枪。大纛的中ณ心用红色绣出太极图，八卦围绕，外边是斗、牛、房、心等等星宿。大堂名叫白虎堂，台阶下竖两面七尺长的豹尾旗1，旗杆头是一把利ำ刃。这是军机重地的标志。门外竖了这种旗子，大小官员非有主将号令不许擅自人内，违者拿办。在明朝末年，主帅威令不行，军律废弛，成了普遍情形。所以杨嗣昌今天开始升帐理事就竭力矫正旧日积弊，预先指示僚属们认真做了一番布置，以显示ิ督师辅臣的威重，使被召见的文官武将们感觉到这气象和熊文灿在任时大不相同，知所畏惧。
李信勉强一笑，说：“弟之所以出粮救灾，有时向大户劝赈，不过一则不忍见百姓流离失所，饿死道路，二则也怕穷百姓为饥寒所迫，铤而走险。如今世界，好比遍地堆着干柴，只要有一人放火，马上处处皆燃，不易扑灭。可恨乡邦士绅大户，都是鼠目寸光，只知敲剥小民，不知大难将至，反说弟故意沽名钓ี誉，笼络人心，好像有不可告人的心思。可笑！可笑！从朝廷官府到乡绅大户，诸般行事都是逼迫小民造反，正如古人所说的，‘为渊驱鱼，为ฦ丛驱雀’！”
“可是我们不久就要杀出商洛山，你手下的弟兄们肯离乡背井，抛撒父母妻子么？”
她到了栅寨外边下马，负责照料慧梅的女兵慧珠正在栅门外边迎她，哽咽说：
“刘明远现在哪里？”
黄三耀咬牙切齿地说：“坐山虎非杀不可。他的一群亲信挟众鼓噪哗变，断ษ没有饶恕之理。倘若不杀了这群杂种，一则祸根还在，二则ท以后别人会跟着他们学，事情更加难办。趁你在此，杀了他们，我看没有人敢随便动弹。”
跪下的人们都只好起来，垂手肃立。李自成把他们看了看，先对谷英说：
“如何保住商洛山不落入官军之手，我这一两ä天已经想好了主ว意，也告诉捷轩知道了。目前咱们的战兵很少，只能将主ว要兵力摆在南路，交你使用，要在白羊店以南对郑崇俭亲自督战来犯的官军迎头痛击。这是打蛇先打头之策。虽然这从南路来犯的官军人数多我几倍，可是从桃花铺到白羊店之间八十里山高林密，到เ处可以埋伏，可以截断官军后路。明远，你无论如何要在白羊店南边给郑崇俭一点教训。这头一炮极关重要，就等着你放响了。”
“我的好寨主ว，你把我马三婆当成了什么เ人？自从俺家马老三去世以后，这十七八年我不得不抛头露面在人场中混，乡下住，城里也住，什么เ困难没遇过？什么泼皮捣蛋的人没打过交道？我虽说是女流之辈，可也是染房门前槌板石，见过些大棒槌。这事你只管放心。纵然事不成，也不会丢了老本。我放下金钩和长线，稳坐钓鱼台。他王吉元不上钩，算我马三婆枉活了四十岁。倘若他王吉元愿意弃暗投明，这事也只有他知道，对外人风丝不露，说动手就动手，不让他夜长梦多。怕什么？用不着替我担心。”
人马迅地整好队，又向前进了。
“我再等你一天，你要是还不肯同我走，我就只好不管你了。”
他离开弓箭棚，走不多远就到了热闹喧天的铁ກ匠棚。铁匠棚现在有五十多个铁ກ匠，大部分是从士兵中挑出来的，一部分是从各地招雇的铁匠老师，这五十多个ฐ人分存四个草棚里，每一个草棚有一个小头目，称做棚头。全铁匠棚由á一个哨总统带，称做铁ກ匠总管。自成先走进第一座铁匠棚里，同大家打了招呼，看了一阵，向棚头询问了两三天来的工作情况，随后走到一个ฐ炉子旁้边，掌钳子的师傅是从杜家寨来的包仁。当包仁从炉子内把烧得通红软的铁料é夹出来放在砧子上时，闯王从地上掂起来一把大铁锤。包仁笑着说：
“弟有家室之累็，如何能ม不回去？且弟是靠保出狱，万一衙门问周拔贡要人怎么好？决计回去，到เ宝丰ถ后看情形再作道理。”
晚上，李自成临ภ走时候，忽然皱起浓眉，叹口气，拉着田见秀的手说：
卢象升摇摇头，苦笑一下，没有做声。杨廷麟接着说：
刘芳亮抬起头来，笑一笑，摇摇头，说：“我刚才在心中ณ也闪过这个念头，可是一想，觉得这办法使不得，所以没敢说出来。”
“不用，不用。银子我还有。”
献忠摸着胡子，含笑地沉吟说：“两ä个小猴子……这两三年都长高了吧？”
“派俺俩跟二虎叔一起吧！”
“孙总兵大人。”
李闯王想问一问这个受伤弟兄的姓名，但怕耽搁时间，没有张口。他正在目送着医生的背影，忽然一个ฐ小头目来到他的身边，双手捧着一件东西，说：
“大叔，你倒是有一手哩。”
“还有一个消息是洪承畴已经离开西安。我看，这个消息也是真的。”
谈话成了僵局，两个ฐ人都不愿让步，只好都不做声。喝了一杯茶，高起潜忽然改换话题，满脸堆笑说：
1塘报一明代兵部在各省设提塘官，专管军事情报，又在各府县设塘马，担任打探军情和传送军情报告。所以关于军情的报告就叫做塘报。
“你还是睡一阵好。年纪大了，又挂过多次彩，这几天日夜奔波，也够呛。”
“闯王，你放心，我这把穷骨头越老越硬，累不垮哩。再说，如今已๐经快二更啦，还睡个ฐ什么呢？”
闯王望望北斗星斜垂的勺把子，便不再做声，转身走了。王长顺追在闯王背后说：
“闯王，我看说不定在白河县会同贺疯子打一仗……”
闯王截住问：“你怎么知道明天会同贺疯子在白河打仗？”
“我担心咱们出武关这些天，贺疯子会知道咱们的行踪，在白河县迎接咱们。”
闯王点点头：“我刚才也想到这一层。可是听说贺疯子驻在平利ำ西边，纵然他知道咱们行踪，他也不一定会来得这么快。”
“不管明天看见看不见贺疯子，反正得把咱们的战马先喂饱。刚ธ才我替你的乌龙驹、夫人的玉花骢、总哨刘ถ爷的雪狮子全都喂了黑豆。还剩下一捧黑豆喂了黑妞儿——啊，你看我，又叫她从前的小名儿！——喂了慧剑的大青骡。这姑娘年纪小，也不像慧梅们行军惯了，这几天瘦得很多，眼眶绽大了，我看着就心疼，所以也给大青骡喂点黑豆。”
“乌ไ龙驹和玉花骢都有马夫，刘ถ爷的雪狮子也有马夫，各有专责，你如今是老营的马夫头，告马夫们说一声就是了，何必你亲自喂？你总爱在路上找活干，不歇歇！”
“几个ฐ马夫都是年轻人，让他们多睡睡吧。我年纪大，瞌睡小。”
自成转往别处，迎面遇见中ณ军吴汝义，就吩咐中军派人传呼将士们赶快起来吃饭，准备出。寂静的山脚๐下登时不寂静了。
义แ军为ฦ不使火光被远处看见，埋锅造饭的地方แ都是在大石背后，密林深处，或比较隐蔽的山沟中。追击的官军只晓得农民军早就过去，连夜奔向白河，没料é到李自成会在这个山脚下从黄昏前停留到เ二更时候。他们黄昏后稍作休息，吃点干粮，继续追赶。官军不像李自成部ຖ队一贯行动诡秘，纪律森严å。他们为着走路方便，灯笼火把齐点，走在荒山中远望像一条婉蜒曲折、断ษ断续续的火龙。
李自成坐在一块石头上，正在吃饭。一个ฐ骑马巡逻的小校来到面前，向他禀报说后边来了追兵，离此地七八里路，人马众多，灯光望不到เ头。自成三口两口把饭吃完，告诉几位大将整队动身，还按照原计划袭占白河，只把袁宗第和郝摇旗的断后部ຖ队留แ下。并命人赶快将所有土灶和火堆弄灭，但不得用水浇湿，也不得显出用脚๐践踏的痕迹。他带着袁宗第和郝摇旗登上一个高处，瞭望一阵，下来对他们说：
“官军灯光零乱，行进很慢，看来一定都是步兵，十分疲惫，部伍不整。这儿不适宜骑战，你们把马匹留在别处，汉举ะ率领三百弟兄埋伏在这附近树林中，摇旗率领ๆ二百弟兄往东走一里路，在路旁的树林中ณ埋伏好。官兵到此处必会停下来。等大部ຖ分官军来到此地，乱哄哄的，汉举ะ突然一声呐喊，猛砍猛杀。摇旗听见汉举ะ这边动手，也立刻杀出，截断ษ官军尾巴。这样准可以少胜众，把王八蛋杀得溃不成军。你们杀散官军之ใ后，立刻追赶大队，千万不要恋战，不要拾取官军辎重。我担心贺人龙在白河有了准备，咱们必须越快越好，拼全力杀败老贺，渡过汉水。”
宗第问：“要是官军在这儿不停下休息，继续追赶，我把狗日的拦腰斩断ษ好不好？”
“要是那样，你就放过前队，拦腰斩断，摇旗斩尾，我另外派人拦头痛击。不过，我看他们八成会在这儿停下。”
他微微一笑，叫亲兵找块白布，从土灶中取根桴炭，写了八个ฐ大字：
前有伏兵，万勿追赶。
写毕，他亲自用石头将白布压在小路中ณ间，带着亲兵们上马走了。
大队人马正在前进，被一道几丈深的山沟阻住。沟上原有独木桥，已经半朽，不但骑兵没法通过，连步兵也不好走。别ี处更无路越过这道深沟，只好伐木架桥，越快越好。偏偏近处没有树林，刘ถ宗敏和李过亲自同一大群弟兄到เ一里外砍伐树木。李自成下了乌龙驹，默不做声，立在马头边等候，听着丁丁的伐木声，李自成心急如焚，只觉得树木伐得太慢。几次他想派人去催，但又想着既然捷轩和补之ใ都亲自去了，还以不必催促为是。
全队将士都很焦急。他们对追兵不大在意，而是担心这么一耽误，黎明前再快也没法赶到白河，天色一亮，被敌人觉，想袭占城池和渡口就困难了。幸而他们还没有想到贺人龙抢先一步到เ了白河，而担心这一层的只有闯王、高夫人和少数几位大将。高一功提着马鞭子走到闯王身边，小声说：
“这可是上水船偏遇着顶头风。”
高夫人咕哝一句：“是遇着一个ฐ浅滩。”
李自成没有做声。他觉得这样耽搁下去，他的根根头和胡子都会急白。
人群中ณ不断有低语声，听不清楚，后来听见王长顺的声音稍微大一点，说：
“都别担心，只要有咱们闯王同几位大将率领着，大白天抢渡汉水也不困难。咱们这些大将，哪个不是天上的星宿下界？贺人龙算个属！同他不止交战过三次两次了。我不是吹的，咱们总哨刘爷大喝一声，准叫他浑身打战，抱不住马鞍桥。你们别ี笑，我说的全是实话。咱们总哨刘爷在睡梦中ณ打个喷嚏还吓死一只老虎，这可是我亲眼见的！”
一个商州的口音问：“怎么เ打个ฐ喷嚏会吓死老虎？”
长顺接着说：“这是前年夏天的事。那ว时我们进人长城，冲过挑州ะ，奔到เ阶州东南略阳、宁强一带的大山里休息过夏。闯王令全军分成许多股，分散盘踞，分头打粮，官军来少啦就收拾它，来多啦就让开，同它在山中ณ推磨。总哨刘爷没有随着老营一道，盘的地方离老营大约有一百多里。这天他有事来老营，一时大意，只带了十几个亲兵。不料é路上遇到เ一百多官兵，恶战一场，杀死了很多官兵，刘爷的身边只剩下三四个人，马匹也都死伤完了。好则天色晚，又无月色，黑漆漆的，他就趁机摆脱官军，摸黑路往老营走。走了大半夜，实在困乏็，肚子又饿，就在离老营十来里的地方坐在山路上休息，不想一坐下就往路上一倒，仰面朝天，呼呼睡熟ງ。几个亲兵也跟着睡下，睡得像死人一样。这时忽起一阵怪风，树枝刷刷็摇晃，有一只老虎从山坡上下来……”
有一个苍哑的声音问一句：“为ฦ什么老虎出来要刮风？”
长顺回答说：“古话说：‘云从龙，风从虎’嘛。”
苍哑的声音说：“我们在野人峪的山上也赶过老虎，可没有看见刮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