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乌云珠脸色微变，跪倒在地，眼睛里溢出了泪水，满是祈求的神色。
“谢皇上不杀之恩！谢皇上恩宠，小的从今以后愿追随皇上以效犬马之力！”胡图竭尽全力大喊着，说罢身子一歪，竟疼晕了过去。
“皇阿奶，要吃饼饼！”一声稚嫩的童音显得格外的清脆。
福临嘻嘻一笑：“朕一时眼花，仿佛走进了仙宫，怎么远远地倒像有个彩蝶儿在红墙下雪地上飞旋？你果真是从天神阿布凯恩都里身边飞来的一只彩蝶儿吗？”
兀里虎这才回过神来，慌忙跪求：“万岁爷您可别！奴才这几日又学了一出戏……”
这时从城内奔出一队兵马，人唤马嘶，御道官骁骑校尉手持长鞭“啪！啪！啪！”静鞭山响，这是静街，皇上出城了。过往行人躲避不及，纷纷后退跪下，两眼看地一动不动。两旁้的住户也纷纷关闭了门窗。这时候谁胆敢开窗窥视，定会被巡ำ街的捕快问罪下狱。毫不留แ情！
睿王府里，明灯高悬，笑语喧哗。
“嗻！可是万岁爷走不了这许多路呀，这紫禁城合算七十多亩地哪，有九千多间的殿宇、楼阁、庙堂，大得很哪。”
福临咧嘴一笑：“这一回叔父的确是立下了大功，也罢，将功补过，我也就不与他计较了。”
之ใ所以立下重誓辅弼幼主，多尔衮实是迫不得已。他不可能ม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也不可能ม甘心久居人下，但为了避免黄白四旗火拼损害大清元气和两ä败俱伤的悲惨结局，多尔衮才走了一条以退为ฦ进的“曲线”夺权的路线，并赢得了满朝文武的赞同，这不是两ä全其美的事吗？
“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好抱歉的？再说了，是我一时兴起走进了这林子，又怎么能怪你呢？”
“不好！”福临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盛京的御花园里，奶娘纳喇氏正低声吟唱着一满族人广为ฦ传唱的民歌，九阿哥福临依在她的怀里，似懂非懂地听着，这熟悉的歌声自打福临ภ记事起就陪伴着他，这个美丽而动人的天女下凡的故事他也不知听过多少次了。许是奶娘的嗓音很柔美，许是故事的内容很传奇，反正一有机会，福临便会缠着奶娘让她吟唱。
“无耻，真是无耻之徒！”冒辟疆大气嚷嚷着从外面进来了，一脚๐将本已摇晃的门板踢得嘭嘭直响。
“又出什么事了？”董小宛吓了一跳，连忙揩去脸上的泪痕。
“堂堂经略使洪承畴，口口声声宁死不降，可是与那清朝皇后睡了一夜之后，筋骨全散了，剃称臣乖๔乖地成了鞑子的奴才！这还不说，现如今他穿着那个风流小皇帝赐给他的顶戴花翎和黄马褂，到江浙湖广做什么五省经略来了。真是无耻，无耻之极呀！”
“哦，”董小宛轻叹一声：“冒郎，人各有志，那钱老爷和龚老爷不也都做了北朝的大官了吗？生死关头，这样的行径，真不如我们女子了。如是姐姐嫁了钱老爷真是不如愿啊。”
“钱先生不是已经后悔了吗？可怜七八十岁的老人了还四处奔走呼号，也真难为他了。既有今日又何必当初ม呢？唉，”冒辟疆长叹了一声，跌坐在床上，他面容瘦削，鬓角已出现了白。“满洲衣帽满洲头，满面威แ风满面羞。满眼于戈满眼泪，满腔忠愤满腔愁。这可恶的辫子，拖在脑后，不三不四的，真恨不得一刀剪了去！”
“冒郎，千万不要感情用事！你这辫子一剪不要紧ู，府里上下老小数十口人可就要遭殃了。”
“可你知道吗？洪承畴那老色鬼一到江浙便广选美女，说是要找几个ฐ当年南曲的名妓好好享受一番，这，怎不令我担心和气愤？”
“真有此事！”董小宛心里一沉，脸色变得煞白。呆了半晌，她才喃喃地说道：“冒郎，你我相伴几年了，无主落花一般的小宛，如今终于有了可心的归宿，就是吃糠吞菜小宛也不会变心的。再说，这两年，小宛随冒郎四处颠簸，面色蜡黄，体似枯柴，十指焦干，早已๐是个黄脸婆娘了，即使洪承畴那老贼看见了我，也不会动心的。”其实董小宛是在安慰着手足无措、动不动就大雷霆的冒辟疆。人虽然瘦了也黑了些，但天生丽ษ质的董小宛自有一种冰清玉洁冷艳高贵的美，这种美是衣衫打扮不出来的，因此冒辟疆郁郁寡欢，唯恐有朝一日董小宛会像陈圆圆那样，落入歹人之手而突然下落不明。但，这种担忧冒辟疆只是深埋在心里，有时候他真恨自己是个手无束鸡之ใ力的一介书生！
“冒郎，说起来，从前的秦淮姐妹，嫁的嫁了，死的死了，富贵的要算如是和横渡姐姐，节烈的要算马婉芳和葛惠芳二人，卞玉京蝉蜕而去，也是有数人物，只是香君和妥娘二人已遁入了空门，倒算小宛我有了真正的归宿，你应该高兴才是呀。不如你我一起去夫子庙拜佛吧，求菩萨保佑。”
“也罢，咱们快去快回，免得节外生枝。”
就在夫子庙，冒辟疆和董小宛巧遇来夫子庙做道场的湖州今浙江吴兴报恩寺的高僧玉林诱。施了银钱之后，董小宛求得一签请老和尚解释。
瘦小的玉林诱看着在人群中ณ被挤得面色通红的董小宛，睁大了一双小眼：“女施主休怪贫僧唐突，你求的是中ณ下签。说起来，你的一生有大起大落，最终能大富大贵，只是好景不长。”
“大师，请直言相告。”董小宛的心里嘭嘭跳了起来。这时，冒辟疆ຆ被挤到了外边。这个书生因见前来求签问卦的太多是妇人，不好意思往里挤，所以渐渐地就退到เ了一旁去了。
玉林诱合掌当胸，不慌不忙地念了一声“南无阿弥陀佛”之后，定定地看着董小宛：“女施主，你两眉间的这粒朱砂痣，名之日‘二龙抢珠’，艳则艳矣，只是祸福实难预料é，不如依贫僧之ใ言，归入佛门吧，也许能逃过眼前这一劫。”
“可是大师，民女已是有夫之妇了，怎忍心抛下夫君呢？”董小宛心中焦急，一时没了主意。
“既ຂ是如此，那就随缘吧。阿弥陀佛！”玉林琇十分无奈地连连摇头，神情颇็为古怪。
结果，在回家的路上，董小宛果真被歹人抢了去！果真自此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可怜的冒辟疆ຆ几乎在一夜之ใ间头全白，不到半日，终于郁郁成疾，卧床不起了！
董小宛果然被老贼洪承畴派人掳了去！在官场上春风得意的洪承畴身为钦定五省经略，在江南呼风唤雨，只手遮天。眼见得当年秦淮名妓均已名花有主，心里急得抓耳挠腮，坐卧不安。算来算去，柳如是们已是半老徐娘，想来没多大味道了，而李香君等又已๐循入空门，只有稍微年轻的董小宛还算称心。果然，被掳入洪府的董小宛被迫换上了鲜ຒ光的衣裙ำ之后，令洪承畴垂涎ๆ三尺，这果真是个美色倾城的人儿！
怎奈，董小宛严辞拒绝洪承畴的威迫，不惜以死相抗，竟以头撞墙，弄得满脸是血！洪承畴恼羞成怒，但却不愿就此放了已到嘴边的肥肉，干脆ะ派人将董小宛悄悄送进了北京的家中，期望董小宛能慢慢地回心转意。
身不由已的董小宛在京城的洪府一住就是一年多，终于她借机说通了洪夫人。洪夫人巴不得将这个眼中钉送得远远的，但趁洪承畴在南方，自作主张将董小宛卖到八大胡同里的胭脂巷。
小宛的新主人王姨娘是个势利的人，她知道董小宛迟早会给她的生意带来好处，所以每日只管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并不敢过分强迫董小宛。直到เ董小宛听说冒辟疆身患重病已经去世的消息之后这只是误传，其实冒辟疆活到了康熙ກ年间，高寿八十二岁！，才打消了回南方แ的念头。
每每想起自己飘花零叶的身世，董小宛都会悲从心来。今晚，不知为ฦ什么เ，董小宛想哭又想唱，她揉着红肿的眼睛，重又拿起了琵琶哀而不怨的《兰陵王》——
“柳荫直，烟里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飘绵送行色。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容，龙亭路，去年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
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篙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
凄侧恨堆积，渐别浦索回，津堆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念月谢携手，露桥闻笛。沉思前半，似梦里，泪暗滴！”
董小宛含泪弹罢，仰窗外，但见惨白的天空又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树林和房檐上已๐是一片洁白。这北国的冬夜，真是冷清难耐呀。楼ä下传来了一阵说话声，董小宛听出那是王姨娘正用柔媚的声音在与人搭腔。
“真的来客人了？”董小宛一怔，呆呆地立在窗前，果然楼下站着好几个ฐ人，提着灯笼，好像还有一抬轿子。唉，也许是自己的歌声被过客听见了？这生不如死的生活何时是个ฐ头？倒不如……董小宛不是没想过死，但她总是有些不甘心。尽管她已经一次次品尝到เ了人生的悲苦和生死离别的痛苦，但她对人生还有着眷恋，毕竟她才二十七、八岁呀，难道就没有资格享受人生吗？听说顾ุ横波在京城的日子过得很舒心，有龚大人宠着，又是朝中ณ的诰命夫人，锦衣玉食，夜夜笙歌，仆役成群，这些，董小宛并不羡慕，她很为横波姐姐庆幸，庆幸她找到เ了一个好人。但董小宛却不想去找顾ุ横波，虽说当年她们情同姐妹，可星转斗ç移，落魄的董小宛是绝不愿再遇上以前的朋友了，除非，她能扬眉吐气，重新做人，可，这可能吗？
“小宛姑娘，快快梳妆，楼下来了几位有钱的主儿，指名要见我的儿……”王氏颠着小脚咚咚地扭上了楼。与一般鸨妈一样，这会子她的一双小眼睛里闪出的是一股谄媚而又热烈的精光。“哎哟，我的儿，瞧你这双眼睛，桃子似的，真让姨娘儿疼哟。来来，姨娘给你敷些粉，这头也有些乱ກ了。”
楼梯上又响起了咚咚的脚步声，董小宛有些急了，推开了王氏干枯的手：“来的是什么เ人？烦您去告诉他们，本姑娘这会儿心情不好，不想唱了！”
“哟，这话说的！客人都已๐经来了，那ว白花花的银子都摆在桌子上了，我的儿，好歹你就唱一曲吧，啊？”
楼梯上的脚步似乎停住了，随即传来了一男ç子温柔的声音：“王姨娘，如果小宛姑娘不愿意唱，那我改日再来吧。”
王氏急了，到手的银子还能再让它飞了？慌得她一手拉着董小宛急急来到了楼梯口：“这位大爷，既然来了就上来坐坐嘛，我们小宛知书达理的想来不会怠慢您的。快说呀，小宛。”王氏又压低了声音用力掐着董小宛的手背。
“请……请这位公子上楼ä坐坐吧。”董小宛怯怯地说着，抬眼朝下看去。楼梯间的灯光不是很亮，可董小宛却看出此人非同寻常，他的衣帽色彩虽不是十分华贵，但看得出都是极上乘的质料，而且他的举止谈吐也很儒雅大方，他的眼睛……这双眼睛就像黑夜中的北斗ç，怎么เ那么亮？
董小宛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她与冒辟疆初次见面的情形之中。这人看来比冒公子要年轻得多，一把修整得很漂亮的胡须并不能ม增加他的年纪。董小宛觉得奇怪，对这年轻而华贵的客人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你！”终于看清楚了，也想起来了，这个年轻人便是昨日在慈善寺中ณ遇到的人！
王氏和使女忙不迭地拧亮了纱灯，又端来了香茗和茶点，把来客让进了楼上的客厅里，然后便悄悄下了楼ä。
来人端起茶盅，四下观望着，只见四壁挂着名人字画，书架上玉轴牙签陈列ต得井井有条，多宝橱里陈放着珍奇古玩，琳琅满目。来客的视线被一只晶亮精致的炉鼎吸引住了，脱口而出：“这正是那只宣德炉吧？”
董小宛心里一喜：来客好眼力，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宝贝。“正是，小宛前些日子在报恩寺外的古玩店里购得的。”
“妙，妙哇！”来客抚掌笑道：“那一日我恰巧ู也去了那间铺子，也看中了这只铜鼎，可掌柜的却说这鼎已经名花有主了。君子不夺人之所爱，故而我只得放弃了，想不到เ买主ว就是宛君呀。”
董小宛的脸上现出了久违的笑容，左ุ边隐隐现出一个酒窝。无疑，来客的言谈举止赢得了她的好感，他既儒雅又有气质，还有学识，卓而不群，倘若他也是一位复社中人，董小宛会情不自禁地喜欢上他的，这并不意味着见异思迁和对冒辟疆的背叛，如果，冒辟疆ຆ还活着，董小宛是绝不会对另外任何一个ฐ男人再动真情的。
来客紧紧盯着董小宛光洁的面庞，那眉心的一粒朱砂痣，那ว脸颊上的小酒窝，那ว张红润的嘴辱……天神，她怎么这么เ美呀！她的美不仅在于她如花的容颜和娇美的身姿，她的美更在于她那从容优雅的气度，还有她那双丹凤眼，本应是充满笑意的，但此时却隐约含着些忧伤。这才是真正的美人呀，江南名技，难怪叔王多锋一下江南就被江南女子迷倒了！
“小宛……你，我……”来容忽然变得局促起来，面颊像火烧得一样红——也许是纱灯映的？话说也变得吞吞吐吐起来了，是的，他该怎样开口呢？
董小宛也吓了一跳，她再一次感受到เ了来客那ว异样的目光，火辣辣的，毫无顾忌。“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